第86章 護短

  南柚醒的時候,已經是深夜,她長發散開,橫鋪在枕頭和繡著花樣的被面上,一動,就覺得全身的骨頭都碎開爛掉了,喘一下氣都是傷筋動骨的痛。閱讀

  房間裡有些昏暗,孚祗搬了把椅子坐在她的床沿前,脊背挺直,下顎線條流暢,鴉羽一樣的睫毛垂落在眼瞼下,安靜,沉寂。

  那股危險的感覺又出現了。

  南柚坐起來,手摁住喉嚨,咳了一聲,嗓子火燒火燎的痛。

  孚祗起身,給她倒了一杯水。

  南柚小口小口地抿,抿一口看他一眼,但又不說話,一臉的欲言又止。

  幾次之後,孚祗伸手,輕觸自己的臉頰,喉結微動:「姑娘為何總看著臣?」

  南柚慢吞吞地收回了視線,半晌之後,又偷偷抬眼去看他,問:「我是第一個暈倒的嗎?」

  孚祗默了默,如實道:「南允公子是第一個。」

  南柚心想,還好沒真跟著他。

  「我覺得靈力增長了不少。」南柚認真感應了一會體內的情況,有點開心,「我聽小六說了,其他九位神使都不這樣的。」

  「一月里,受一天折磨,也沒那麼令人難以接受。」南柚從床榻上跳起來,自從離開了星界,不必時時端著拘著,她的舉止也更隨性了些。

  明顯的好了傷疤忘了疼。

  夜靜更闌,遠處山坡上成了精的山雞精這個時候就開始打鳴,月勻將自己種在院子後面的靈泉邊,蔫頭蔫腦的,明顯被摧殘壞了。

  狻猊剛醒,渾身都透著一股暴躁的意味,見到南柚,委委屈屈用碩大的腦袋去蹭她,被撓了撓下巴之後開始從喉嚨里發出咕嚕咕嚕的聲音。

  山裡的夜有些冷,南柚出門之前,給自己披了件外衣,走到院子裡,又折回來,將十幾個空間戒擺在妝檯上,一個一個翻找,最後取出了一件煙青色的絨毛大氅。

  「孚祗,彎腰。」她朝月下靜站的男子招手,聲音裡帶著點躍躍欲試的期待意味。

  孚祗還想說什麼,她人已三步兩步到了跟前,他不彎腰,她就踮著腳湊上來。

  一股好聞的果香味頓時在鼻尖縈繞。

  說來好笑,小姑娘孩子心性,自從知道清漾是花族皇裔之後,屋裡用的,身上戴的,都換成了與花無關的。

  在孚祗還未回神的時候,他已經下意識地低下了頭。

  南柚眼神認真,動作有些笨拙,等為他系好後,繞著他走了一圈,眉目彎彎,頷首道:「雲姑當時拿來問我的時候,我就覺得這個顏色很適合我們孚小祗。」

  她又看了眼少年含笑的眉眼,改了前面的話:「你生得好看,穿什麼都好看。」

  孚祗很淺地笑了一下。

  南柚等了會,沒聽到他說話,有些奇怪地問:「你不想跟我說什麼嗎?」

  「不跟我說不合禮數,讓我下次不要如此了?」南柚笑。

  孚祗這個人,在她身上向來沒什麼原則,一般來說,她說什麼就做什麼,性子又溫柔到了極致,對她根本說不出重話,來來回回,重複著就是這兩句,到現在,南柚閉著眼睛都能背出來。

  孚祗有些無奈。

  「臣若是說了,姑娘下次便不會如此了嗎?」少年嗓音在夜風中顯得低醇而清潤,帶著些難以遮掩的縱容意味。

  南柚很認真地想了一會,道:「你還是別說了。」

  她走過來去牽他的袖子,臉小小的一張,認真起來,還挺像那麼回事:「快走吧,我留音玉響了好多聲了,都在等我們呢。」

  我們兩個字,從她嘴裡說出來的時候,總是那麼自然。

  孚祗罕見的愣了一下。

  等他們到流鈺院子裡的時候,大家果然都到了。

  一段時間相處下來,性格開朗的流芫和南允之間也初步建立起了友誼,南柚前腳才踏進去,就聽她在笑話南允:「我當時還懵著,想這世上怎麼會有比鸞雀還怕水的龍。」

  「……我那是怕水嗎?!」南允手掌撐在桌子上,有氣無力地反駁。

  「右右來了!」流芫眼睛一亮,她從流鈺院子裡高高的樹上跳下來,跑到南柚身邊轉了兩圈,問:「才醒來啊?」

  院子裡擺放著三三兩兩的藤椅,南柚隨意抽過來一張,坐下,點了下頭,算是回答了流芫的問題,又喝了口熱茶,「你們什麼時候到的?」

  「大哥哥醒來最早。」流芫道:「流焜和我差不多時間醒來的,大半個時辰前,我們就來了這裡,以為你會在,結果你還沒來。」

  「我剛到沒多久。」南允摸著鼻樑骨,目光有些躲閃,一想起在船上他讓南柚跟著自己的那番話,就覺得很沒臉。

  他這輩子,從沒有這麼丟人過。

  「穆祀呢?」南柚轉了一圈,沒找到人。

  「這裡。」一個懶洋洋的聲音憑空出現在眾人的耳朵里,循聲望去,身著月白色長衫的男子單手一翻,輕輕鬆鬆入了院牆。

  「人都齊了。」流芫拍了下手,示意大家都打起精神來,「時間不早了,明日不知道又是誰出來授課,大家儘快把事情說完,回去還能再感悟一會。」

  南柚點了下頭,目光轉向他們,問:「十神使第一曲笛音出來的時候,大家看到的,都是什麼?」

  這話一出來,就連南允的目光都變得嚴肅了些。

  「看來都一樣。」南柚嘴角扯動了下,道:「太真實了,十神使也根本沒必要給我們編造一個這樣的領域空間。」

  「是真的。」穆祀看了她一眼,道。

  所有人的目光聚集到他身上。

  「我接管天族十之五六的政務,很多事情,就算父君不明說,我也能察覺到。」他沉吟片刻,「朝中大臣突然的不知進退,父君一反常態的忍讓縱容,還有六界書院的成建,一切早有端倪。」

  大家無聲交換了一個眼神。

  「難怪把我們聚集到神山。」良久,流芫瞳孔縮了一下,喃喃道。

  教授功法是真,暗中保護也是真。

  南柚抿了下唇,手指繞著孚祗腰間的留音玉下的流蘇轉圈,她想事情的時候眉頭皺著,很久都不鬆開,「那些東西,到底是什麼?我怎麼從來沒聽人說起過。」

  南柚不知道的,其他人也都不知道。

  穆祀倒是摁了摁眉心,回答道:「是域外的生靈,邪族,他們生命力十分頑強,能夠吞噬一切生機,是一棵樹上結下的怨靈。」

  南柚驚訝,問:「樹?什麼樹能結出那種東西。」

  那樣密密麻麻的一片,不是上百上千,而是百萬千萬。

  「是邪族的至寶,亦是聖物,萬萬年下來,誕生了屬於人的七情六慾,我們這邊的人,叫他邪祖。」

  穆祀道:「所以接下來,另外九位神使也不會手下留情,我們需要用最快的速度成長起來,因為真到了情況最糟的時候,我們也得遠赴與異界相接壤的衡州。」

  南柚回自己院子的路上,心情格外沉重。

  每當這個時候,孚祗總是很安靜地陪在她身邊,不言不語。

  正因為時間緊迫,所有她才要自己思考,自己成長。

  「孚小祗。」她踢了踢腳下的碎石,下了決心一樣:「我要學心法和星族傳承秘笈。」她咬咬牙,補充道:「從明天開始。」

  之前星主的意思,是先跟著十位神使打好基礎,星界血脈在前期,在同齡人中,本就是相對處於弱勢的存在,勝在一步一步穩紮穩打,後期會突飛猛進,厚積薄發。

  「好。」清淺月色下,孚祗伸手,撫了撫她烏黑的發頂,道:「臣替姑娘安排。」

  第二日一早,大家再去授課堂的時候,臉色都不太好看。能坐在這裡的,顯然不傻,就算沒得到肯定的定論,也在心中各有猜測。

  雖然昨夜的事給南柚一種必須勤勤懇懇修煉的緊迫感,但在十神使現身的那一刻,南柚的嘴角,還是不可抑制地抽了一下。

  南允抱頭,將臉埋在了臂彎之中,將痛不欲生四個字,展現得淋漓盡致。

  流芫往桌子上一趴,很低聲地哀嚎:「不是說隔三天換一個嗎?」

  狻猊正在往耳朵里塞隔音的棉花團。

  十神使今日的心情好似還不錯,他看著底下泱泱的一片,開口說了第一句話:「今日上課之前,有什麼不解之處,可以問我。」

  滿是寂靜。

  雖然每個人肚子裡都存著或大或小的疑問,但兩者身份相差巨大,一時之間,沒人願意當這個出頭鳥。

  十神使目光如刃,沉沉逼過每個人的視線,率先開口:「昨日爾等所見,皆為真。」

  雖然早就有了心理準備,但聽到他親口承認,南柚心裡還是忍不住咯噔一聲。

  十神使惜字如金,說了第三句話:「我們調整商議後,為你們制定了新的課程計劃。」

  「這一個月,我們十人,每人授課兩回。剩下十日,你們去後山封印之地檢驗成果,尋求機緣。」

  話說完了,見大家都沒什麼疑問,十神使再一次拿出了他的白玉笛。

  南柚從未見過這樣教書的人。

  粗暴乾脆,等人暈得差不多了,收起笛子輕飄飄走了。

  剩下的事,就交給神山的隨從。

  而且南柚能夠感覺到,他是真的沒有給他們留後路,從第一曲,再到今日的第三,第四曲,一曲比一曲令人難以承受。

  而且到最後,南柚摸出了規律。

  在曲音中,撐過的時間越長,之後能獲得的感悟就越多,而且除此之外,最好能忍著疼痛去感悟整首笛音,而不是排斥它,躲避它。

  除此之外,南柚開始修煉心法和秘術。

  她不是個輕易放棄的人,從授課堂昏過去,再醒來,咽幾顆丹藥下去,直接進密室修心法,就連睡覺的時間都直接省了。

  不止她,就連一向吊兒郎當的南允,也開始真正認真起來。

  來到神山的第四天,南柚見到了金烏口中的大神使。

  跟十神使不同,他看起來更像悲天憫人的佛者,授課的第一天上午,非常令人愉快,大家有什麼不懂的,都可以問他,他會逐一耐心回答,平易近人得很。

  直到下午。

  南柚被一掌拍過來的漫天佛光聖印震得連吐三四口血之後,覺得,自己怕是挨不過這一個月了。

  而這個痛苦的過程中,身體上受的折磨,也以一種肉眼可見的顯著效果,疊加到了她的修為和靈力上。

  只是當南柚肩膀顫著,接連吐出滿口血沫的時候,向來清和好脾氣的孚祗,眼神中有極深的墨色沉沉暈染開。

  當天夜裡。

  神宮之中,神主召見大神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