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章 教你

  院子裡的夜蛙一聲一聲地叫,合著柳樹枝上那隻呆頭呆腦的笨鳥,像是某種雙重奏,停一陣,歇一陣。

  屋外,天寒地凍,折膠墮指。

  屋內,地龍燒得很旺,月明珠的光將一事一物照得纖毫畢現。

  南柚的手指頓在男子的腰帶上,每一個骨節都是僵的。

  「孚孚。」她難得有些無措,聲音低低的,帶著一股無辜的意味。

  孚祗低眸,微涼的觸感落在她的發頂,一下,接一下。

  南柚的頭皮仿佛都要炸開。

  她很細微地顫慄,然後感受到他胸膛笑著起伏兩下,帶著點平時不顯露的愉悅意味。

  她的手,還停在他的腰帶上,微不可見地抖。

  這樣的表現,跟她從前,可謂是天壤之別。

  孚祗用唇,輕輕地觸了觸她白玉一樣的耳珠。

  下一刻,腰帶就被抽開了。

  四目相對,南柚眼中漾開滾熱的水,她踮著腳,花瓣一樣柔軟的唇蜻蜓點水般地落在他的脖頸邊。

  孚祗閉著眼,仰著頭,喉結不受控制地滾動兩下。

  「孚孚。」她囈語:「接下來,要我教你麼?」

  孚祗的眼裡,湧現出堆疊的浪潮。

  遠古,那場她蓄意已久的情事,他一度不敢回想。

  受萬人尊崇的神主冕下,被困在她的紅綢結界中,手被反綁著,眼尾漫紅,隱隱現出怒意。

  她站在床邊,居高臨下,是美色的化身。

  那時候,她問的,也是這麼一句。

  「——知道怎麼做嗎?」

  「——可需要我教?」

  那個時候,哪怕他封存了近四成的修為,哪怕她給他灌了藥,他亦有一千種方式傷她,而後脫身。

  而他沒有。

  他清醒之後,望著肌膚上紅紅紫紫的印記,面色如常地穿上衣裳,而後聽到神官來稟告。

  月落聖女一早收拾東西走了。

  足足過了三四個月,沒聽到他震怒的追殺令,她才又偷偷摸摸地搬回神宮。

  兩人相見。

  她難得有些心虛的樣子。

  他卻沒有說什麼或生氣,或絕情的狠話。

  無人可褻瀆神靈。

  除非神靈願意。

  孚祗將人抱起來,氣息難得有些亂了。

  他道:「臣知道。」

  早早就有人親身教過他了。

  花界,門砰的一聲關上。

  無形的劍氣在結界中爆發開,周遭長得正好的花木在這股氣勁下變得榛莽靃靡,東倒西歪。

  丹青和丹心相視一眼,前者沉穩些,也更得清漾看重,此刻,他上前兩步,低聲勸:「姑娘息怒。」

  清漾冷靜下來,跌坐在一側的長凳上,看著自己的手掌,胸膛重重地起伏几下,半晌,才將心中的怒氣平息下去。

  一時之間,氣氛壓抑到了極點。

  多年的磨礪,清漾早就不是當初那個急於求成而暴露馬腳的小孩了,她城府極深,攻於心計,已經很少有情緒如此失控的時候。

  除非是怒到了極致。

  或者已經被逼到了絕路上。

  時間一點一點流逝,誰也沒有再說話,清漾手指動了動,用力摁在突突跳動的太陽穴上,嘴唇蠕動著,問:「方才姨祖母說,什麼時候去衡州?」

  丹青低著頭,恭敬地回:「就在後日。」

  清漾重重地錘了一下桌子,聲音像是從牙縫中擠出來,「居然就這麼……」

  奪嫡之爭,居然就這麼落入了劣勢。

  原本花界一分為三支,她,亭璃,橧雲,為了少君的位置明爭暗鬥許久,誰也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那兩支竟然達成了和解,開始不遺餘力地對付綠藤。

  獨木難支,很快局勢就發生了傾斜。

  但這些,其實清漾之前並沒有聽到半點風聲,她一心閉關,衝擊聖元境,再時不時清除一些另外兩支製造出來的麻煩,這兩件事,幾乎一樣耗費了她大半的精力,而且說白了,花主之位的競爭,她就算插手,也起不到什麼作用。

  誰曾想到,她會等到綠藤一臉肅然的通知。

  她要去衡州古戰場了。

  現如今,誰不知道那是絕頂的兇險之地,生與死,全看命數與氣運,稍一不對,就是屍骨無歸。

  那些話,隔了小半個時辰,還清晰地回想在耳畔。

  「——我們這一支如今式微,我若是去戰場,擊殺邪族,未來六界勝,神主論功行賞,我們便還有機會。」

  「—我已下了命令,我去之後,所有力量任你調遣,我們這一脈的長老,都會竭盡所能培養你,但能相信的不多,你心中有數,原本就搖擺不定的幾位,你也要有所提防。」

  「——我不在,韜光養晦一詞,你該明白。」

  最後,綠藤神色複雜地拍了拍她的肩,有些意味深長地感嘆:「姨祖母知道你一直以來的想法,但你也要知道,現在,我們這一脈,再也經不起折騰了。」

  這些話,像是寒冬臘月里一盆兜頭而下的冷水,寒涼到了骨子裡,每一個關節都嘎吱嘎吱地響。

  她想,完了。

  一切都完了。

  衡州戰場,那是個什麼地方。真要打起仗來,死在前面的,都是綠藤這種修為臨門一腳即將踏入領域境的人。

  就算她活著回來了。

  那都得是多少年之後的事了。

  在另外兩支的步步緊逼之下,他們能不能活到那個時候,都不一定。

  每當這個時候,清漾總是會下意識的將所有一切責任推到另一人的身上。

  若不是她。

  橫鍍不會死。

  那麼現在,他的修為,應該和朱厭差不多,有他的支持,就算另外兩支聯手,也奈何不了他們。

  而如果不是南柚處處針對自己,就算橫鍍已死,星主也會照看好她,南柚有的,自己也有,有星族的支持,花界少君之位,也應該是她的。

  再退一萬步來說,自己已經被趕出星界,南柚若不在赤雲邊從中作梗,烏蘇汕豚這條線,就不會斷,她也可以如願拿到靈髓。

  她也可以和南柚一樣,一舉突破到聖元境。

  這一切,從頭到尾,所有的不幸,都來源於她。

  而她現在,已經坐上少君的位置,擁有自己的勢力,有一群袒護和偏愛她的人,就連修為,都壓了她一頭,晉升到了聖元。

  憑什麼呢。

  為什麼呢。

  她那麼痛苦,南柚一個借著她父親命數才存活的人,有什麼資格過得如此如意自在。

  清漾捏了捏拳,思考好半晌,漠著聲音吩咐道:「準備前往百族會。」

  「拿師尊的令牌,請大師兄參加。」

  丹青能猜到她要做什麼,遲疑片刻,不得不鄭重提醒:「姑娘,綠藤長老一走,我們這邊能做主的人幾乎沒有,若是貿然行事,得罪星族,是否不妥。」

  就算綠藤還在,星界,他們也惹不起。

  「有什麼不妥。」清漾扯了下唇,冷笑道:「我就算是死,也得拖著她一起。」

  她闔了下眼,「再說,我也不要南柚的性命。」

  朝雲靉靆,行露未晞,草木蔥蔚洇潤。

  垂落的帷幔和珠簾之下,玉骨冰肌,蛾眉曼睩。

  溫熱的身子從身後貼上來,南柚用被子將頭捂住,啪的一下打在他的手背上,困得眼睛都睜不開。

  她的聲音有些啞,透過被子傳出,悶悶的帶著破碎的氣音:「離我遠些。」

  好半晌都沒人出聲。

  南柚將被子掀開一條縫,偷偷拿眼瞅她,而後對上一雙蓄著清淡笑意的溫柔眼眸。

  少年寒霜履雪,肌膚如碎瓊亂玉,上半身青紫交錯,腕骨上還有一個清晰可見的咬痕,齒印泛著紅。

  南柚被美色誘得清醒了些,氣消了,心也虛了,她伸出手指,戳了戳那個印記,啞著聲問:「疼不疼?」

  孚祗搖了搖頭,聲音好聽得不得了:「姑娘給的,都不疼。」

  「我今日可沒惹你。」南柚眯著眼睛嘟囔,玉藕一樣的長臂纏上他的脖頸,「怎麼就又姑娘姑娘的叫。」

  孚祗下巴輕嗑在她毛絨絨的發頂,胸膛輕微地顫動,嘆息般的饜足:「右右。」

  南柚睫毛上下扇動幾下,嗯的一聲,懶洋洋地跟他說著話:「今日午時,我將同父君前往天族,參加百族會。」

  「你跟我一起?」

  孚祗沒出聲,她眼睛也不睜開,只是伸出手指,軟綿綿地點了點他的胸膛。

  而後,如願以償地聽到了那聲近乎縱容般的好字。

  許是夜裡鬧得太過,許是初升的陽光難得,南柚昏沉沉睡了過去。

  而其實,她原本還有一些話想對孚祗說。

  比如他比竹公子好看許多。

  也讓她心動許多。

  再比如。

  她已向流枘明說,她有一個十分中意的男子。

  她一看到他,就歡喜得不得了。

  想和他成親。

  想和他到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