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章 合適

  南柚和青鸞院之間的關係,眼看著淡了下來。閱讀

  她嘴上從不說什麼,每次雲姑來請,得到的回覆,不是姑娘有事外出了,就是姑娘修煉閉關了,幾次之後,別說流枘,就連雲姑,也察覺到了不對。

  於是,第五次來的,是星主本人。

  南柚長大之後,他就很少再來昭芙院內院了,這裡面是她的私有地域,結界設了一層又一層,雖然對星主來說起不到抵禦和阻擋的作用,但他還是給予了足夠的尊重,停在院外,讓那隻小荼鼠進去通報。

  那個時候,南柚恰巧準備出去。

  「父君,我正準備去王軍指揮處,你怎麼現在過來了?是發生了什麼事嗎?」星主一反常態,南柚第一時間就想到了衡州戰場的情況。

  星主搖頭,道:「去指揮所不急於一時,孚祗替你將那一塊掌控得很好,不需擔心。」

  「走,陪父君說會話。」

  他話都已經說到這種程度了,南柚低頭沉思一會,道:「正好袞袞它們幾個外出,帶回了上好的茶葉,我才準備讓長奎送到書房去,這下正好,請父君喝幾杯。」

  星主一邊笑著,一邊提步進了內院。

  映入眼帘的,是兩棵藏在濃霧中的巨柳,釋放著勃勃生機,吐露翠色,仿佛亘古長存。

  星主的腳步停了一下,他感嘆了一聲,道:「你若是能長久的籠絡住孚祗,假以時日,他必將成為你制衡朝堂的不二人選。」

  南柚手掌撫上樹身,輕輕摩挲了兩下,一根才生出的嫩柳枝卷上了她的手指,親昵得很。

  她從來不吝在人前誇讚孚祗,「我與孚祗自幼結緣,相伴至今,這些事情,無需多說,他自然會幫我做好。」

  星主見她那副毫不收斂的小嘚瑟樣,不由得朗笑了兩聲,隔空點了點她的方向,道:「就你會往自己臉上貼金。」

  說著笑著,父女兩仿佛又回到了從前。

  等坐下來之後,樺為兩人沏了熱茶。

  茶葉在水中舒展,沒過多久,又恢復了在枝頭綻放的模樣,特殊的香味在唇齒間流連,確實是難得一見的好茶。

  但星主今日來,顯然不是為了喝這杯茶。

  因此,當茶喝到一半,西邊的樹枝上,一種白腹的不知名長尾鳥開始鳴叫的時候,他便進入了正題。

  「右右,自從你母親生下南胥,你就很少去青鸞院看望了。」星主不是女子,他說話不大兜圈子,且這種家人之間的事,挑明了說,往往比各種旁敲側擊的效果好。

  在得知他來的時候,南柚就在等著這句話了。

  所以她能很自如地點頭,笑容絲毫看不出破綻,「閉關出來,堆積的事情一大堆,日常的修煉也放鬆不得,母親那邊,確實去得少了。」她頓了一下,接著道:「日後,我多抽些時間,去陪陪母親和胥胥。」

  星主在她臉上尋不到破綻,準備好的話也沒有用武之地,他點了下頭,道:「你母親身體才恢復一些,喜歡胡思亂想,你們母女兩關係最好,你多去陪陪她,父君也能放心些。」

  等星主走了,南柚臉上的笑,便慢慢淡了下來。

  流鈺這小半年一直在外面,忙著百族戰力榜的事,替南柚和星界招攬不錯的天才苗子,從外引進新鮮血液,前兩日才回來。

  自然,也知道了這些時日發生在星界王宮的事。

  他一身儒雅的白,看著星主離開的方向,袖袍微拂,結界一層層恢復原樣。

  南柚指腹摩挲著茶盞的紋路,半晌,都沒有說話,難得的情緒低落。

  流鈺溫熱的手掌落到她的肩頭上,好看的眼裡都是她的影子,他的聲音是不同於孚祗的溫潤,讀書人一樣的書生氣:「難過的話,就靠著哥哥哭一場。」

  南柚努力壓著嘴角,聲音沙沙啞啞,透著一股子倔,「我不哭,沒有什麼好哭的。」

  流鈺看她這樣,多少有些心疼,他道:「姑母和姑父是疼你的,若是不疼,當初少君之位,不會那麼快定下來。」

  「我知道這些。」南柚盯著才下過雨的潮濕地面看,道:「我前段時間去過一次,父君背著胥胥,母親笑著看著他們兩,眼神很溫柔。」

  「那樣的情形,我覺得我是個插足不進的外人。」

  「你不知道,現在我母親跟我說話有多客氣,我父君對我,也多是嚴厲,好像自從胥胥出生,就什麼都變了。」

  「我不知道該怎麼辦,也不知道下次見他們,該說些什麼,做些什麼,於是只好不見,但好像不見也不行。」南柚輕輕扯了下嘴角,眼裡的情緒十分複雜。

  在流鈺面前,南柚終於可以說出內心最真實的想法。

  而困擾她的最大的心結是,面對胥胥,她不能展現出一點負面的情緒。

  因為他才是那個名正言順應該獲得一切寵愛的孩子,說得難聽些,甚至她現在所擁有的一切,嫡長子,少君之位,都該是他的。

  南柚每次想到這些,就覺得腦袋裡面打了結,怎麼理都是錯的,怎麼想都不對。

  流鈺很輕地拍著她的肩,一下一下的,小時候哄她一樣,他道:「沒事,想不明白我們就不想了,不想去就不去了。你待在昭芙院,我,孚祗,狻猊和荼鼠,我們都陪著你。」

  「那麼多人喜歡我們右右呢。」

  自從她長大,好像就很少有情緒完全外露的時候了,僅有的時候,也能很快收拾好情緒。

  到了晚上,她就已經能夠面色如常地去城外的小別院裡尋穆祀。

  南柚忙,穆祀更忙,兩個大忙人,除了在一些盛大的兩人都會前往的場合,其餘時候,很少碰面。

  這一次穆祀來,說有一樁她肯定感興趣的事與她商議。

  南柚也剛好有事要找他。

  天族財大氣粗,穆祀更是個不缺錢財揮金如土的,走到哪宅子就買到哪。光是星界王城正中的宅子,就有四套,他平時不隱匿身份來辦事或者找南柚玩的時候,就住在那些宅子裡,除此之外,城外的小宅,也置辦了兩套,往往是悄無聲息地來,悄無聲息地住幾日,再悄無聲息地走。

  亭台小閣,曲水環廊。

  整座宅子看上去很古舊,連守門的人也沒有一個,裡面空落落的。南柚循著氣息,一路找到小池塘邊。

  「尋我什麼事?神神秘秘的,還非要當面說。」南柚踮著腳,從身後拍了穆祀一下。

  穆祀將手中的飼料撒落,池塘邊,成了精的鯉魚精們蜂擁而上,肆意搶奪,紅紅的魚尾躍出水面,在夜色中也發著光,色澤妖異。

  「我還以為你會來得早些,茶燒了幾壺,你沒來,現在冷了。」這座院子裡沒有伺候的下人,凡事需親力親為,他道:「我再去熱一熱。」

  「算了,說正事,我不渴。」南柚道。

  聞言,穆祀笑著望向她,聲音不疾不徐:「真不用?」

  他手指點了點不遠處的吊鍋,「四海凝露,最新出產的,天族也沒多少了,錯過今日,再想喝,又得等上幾千年。」

  南柚默了默,道:「你當我沒說。」

  片刻後,兩盞孤燈下,一輪圓月沉在河塘粼粼的水面中,不知名的鳥叫聲響起,南柚與穆祀對坐。

  「看看。」穆祀從寬大的袖袍中取出一封燙金邊的請帖,遞到南柚手邊。

  南柚狐疑地看了一兩眼,拆開看了。

  「百族大會?這時候召開?」南柚點了點眉心,蹙眉問:「天族怎麼會挑在這個時候?」

  穆祀噙著笑頷首,以示肯定。

  她靠近了些,壓了聲音,在他耳邊提醒:「百族大會一向是你在負責,這不會也是你的意思吧?穆小四,現在這個時候,能少辦的事都少辦了,師尊那邊,都看著呢。」

  顧名思義,百族大會,跟百族戰力榜有關,是各界各派吸收好苗子的機會,是六界難得的盛事,以往每一次舉辦百族會,都十分熱鬧。

  各族族長,各大門派的掌門人,對這樣的事,抱有十二分的熱忱。

  但眼下這樣的時候,衡州古戰場那邊,情況未明,大家的心都提著懸在半空中,顯然不是適合舉辦百族會的時機。

  穆祀知道她的意思,將自己知道的都說了:「衡州那邊暫時應該是打不起來,百族大會,正是神山那邊的意思,天族也只是照辦。」

  南柚一聽,將那張請帖收了起來,她搖著頭,道:「既然是那邊的意思,這請帖,哪還容得人拒絕。」

  本身還是招攬人才的好事。

  「現在就開始發三年後的請帖,會不會太早了些?」她將上面的時間看了兩邊,笑著道。

  「那麼多種族門派都要分發,有的還不知道隨著空間裂縫飄到了哪裡,找起來費勁,等全部找到,也差不多了。」

  穆祀的目光落到她身上,狀似不經意地提起:「右右,你進步很大。」

  南柚開心了,但嘴上還是做樣子謙虛了一下:「若是你用了靈髓與奧義珠,進步會更大。」

  穆祀笑了一下。

  「正好,我這也有件事同你說。」南柚看著半空中掛著的月影,聲音像是沁在了漫天的星光中,「你上回說的聯姻之事,讓我不要一時意氣,慎重思慮,這段日子,我想了許久,還是認為不合適。」

  穆祀臉上的血色,好像在一瞬間褪去了。

  良久。

  他開口,聲音沙啞:「右右…」

  她的眼睛黑白分明,哪怕在黑暗中,都漫著溫柔的色澤,穆祀突然什麼都問不出來了。

  他其實想問:右右,我死纏爛打的樣子,是不是讓你很厭煩。

  但能出口的,僅有一聲嘆息似的呼喚。

  他傾身,很輕地撫了撫她的發,甚至還微微扯了下嘴角,說了聲好。

  他還說:「我父君這邊,我來說,你別擔心。」

  今夜的月光有些亮。

  穆祀想,南柚那麼開心,應該也發現不了他蒼白得像鬼魅一樣的臉色吧。

  他撫上自己的臉,想,還是別被發現了。

  挺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