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九十九步

  喬靈鈴就是曾經被沈妄拿槍抵著腦門威脅讓她離開江城的倒霉蛋。

  上一世喬靈鈴是在江城和沈妄經常爭吵的那段時間出現的。

  兩人之間身份落差以及為了娛樂圈資源所以要依附沈妄鼻息,看他臉色的生活,江誠厭倦了,也過夠了。

  喬靈鈴出現得如此巧合,她是江誠合作一部戲殺青宴上認識的女演員,溫柔、通情達理,對比之下沈妄是如此暴躁,如此不可理喻。

  一次聚會上,沈妄察覺到他們似乎過於熟稔的相處。

  以此為導火索兩人爆發了最凶的一次爭吵,沈妄眼神冰冷,拽住他衣領質問他是不是喜歡喬靈鈴?

  江誠被他按在牆上,沈妄陰狠逼迫的眼神近在咫尺,本來他想解釋否認的話語莫名咽回了肚子裡。

  他忽地想徹底結束這段關係了。

  他說:「是,我就是喜歡她怎麼了?!沈妄,我告訴你,我他媽早想和你分了!你一天到晚什麼都要管,在你眼裡我就是一條狗是吧?你這脾氣誰愛伺候找誰伺候去!我他媽不伺候了!」

  說到後面基本上是在吼。

  沈妄眼神茫然失措了一瞬,緊接著雙目赤紅,表情更加戾氣,猛地一拳朝著江誠砸過去,但最後卻硬生生轉了道只砸到江誠耳朵邊牆上。

  不知道沈妄用的力氣多大,但拳頭砸到牆上的動靜很響,有血無聲順著指關節滴落。

  沈妄紅著眼,吼得比他還大聲,「好!你江誠有骨氣!操了我幾年現在才告訴我你他媽喜歡上了一個女人?!當初是誰先追上來按著我草的,你那時候怎麼不說你受不了我脾氣!現在後悔了,不伺候了,拍拍屁股想走人了啊?你他媽當我是個死人,當我是傻b是吧?!」

  空氣中是濃濃的硝煙味,兩人都紅著眼四目怒視,劍拔弩張的氣氛像下一秒就要互毆開打起來。

  最後,沈妄先挪開了視線。

  他抹了一把臉,嘴唇動了動,嗓音嘶啞得嚇人,問:「江誠,你告訴我,你是真喜歡上那個女人,真要和我分手?」

  江誠一把揮開他拽著自己衣領的手,按了按眉心長出口氣,說,「你沈妄手指一勾多的是人喜歡你,跟在你後面追,我算個屁!我們就不是一個世界的人,壓根不合適。你不是有潔癖麼,我有了喜歡的人,你也受不了。怎麼得幾年時間也玩膩了,去找其他人玩吧,別在我這浪費時間。」

  沈妄的表情面無表情,他盯著江誠,靜靜聽完這段話,眼白布滿了紅血絲,聲音低得牽扯出氣音,從齒縫中擠出三個字,說:「行,江誠。」

  然後沈妄離開了。

  江誠以為他是接受了分手的事,但第二天晚上他接到了喬靈鈴的電話。

  電話那頭,是喬靈鈴崩潰的哭聲,說自己一直以來找他相處就是為了靠他的關係,接近沈妄獲取資源。

  但她不敢了,再也不去找他了,希望他去找沈妄幫她說兩句話,別再來找她麻煩,她害怕承受不住。

  江誠愣住許久,那一晚上百感交集。

  噢,兜一圈還是因為沈妄。

  真特麼操蛋。

  —— ——

  「你在看什麼?」

  沈妄的聲音在旁邊驀地響起,江誠收回視線,偏頭瞥了他一眼。

  發現沈妄的目光也正在盯著前方的喬靈鈴。

  皺著眉,表情陰沉。

  一見這表情,江誠生怕沈妄會搞出什麼么蛾子,連忙拍了拍他肩膀:「沒看什麼,走了,下午不是還要玩遊戲麼?趕緊開車回去。」

  沈妄若有所思地跟著他走了兩步,越想越覺得剛剛那個江誠一直盯著的女生類型和江誠之前描述的喜歡類型很相像。

  他步伐頓住,忽然握住了江誠手臂。

  「幹嘛?」江誠看向他。

  沈妄半眯起眼眸,沖不遠處喬靈鈴那兩個女生走遠的背影揚了揚下巴:「你喜歡那個女生?」

  江誠對這話型都有些pstd了,否認道:「不喜歡。」

  沈妄望著他,扯了下嘴角露出個沒有一絲笑意的笑:「我還沒說是哪個,你就知道我說的是誰?」

  江誠一怔,心想沈妄學聰明了,還知道給他下套呢。

  沈妄眉間緊蹙,看江誠那樣,感覺自己猜對了,於是心情一下糟糕透頂,他一腳踢開道路中間擋道的石頭:「你喜歡就直說唄,上去要聯繫方式?怎麼,有我在還不敢啊?」

  明明他們現在已經不是上一世的關係,但現在沈妄陰陽怪氣的語氣和上一世如出一轍。

  江誠知道,雖然沈妄這樣說,但如果自己真要上去找喬靈鈴要聯繫方式,他絕對會大發雷霆。

  江誠上一世一般都會識相聽話,但不知怎麼的,也可能是逆反心理在作祟,他真邁步要追出去,說,「是嗎?那你在這裡等我,我去要聯繫方式。」

  卻一步都還沒踏下,一股大力蠻橫地死死攥緊他手腕。

  那隻握著他的手,手心全是冷汗,指尖用力得泛白。

  江誠回過頭,看見沈妄臉色無比差勁,對上江誠眼睛,他略微瑟縮地躲了一下,可能帶著些惶恐,半晌,才又抬起眼直直看著他,咬著牙憋出兩個字。

  「別去。」

  —— ——

  江誠沒有去,不是聽沈妄的話,是他本來就沒想著要什麼聯繫方式。

  喬靈鈴他以前拿她當朋友,但知道她當初接近自己的目的不純後,別說做朋友了,他都不想和她認識再牽扯上什麼聯繫。

  不清楚是不是重生後他的舉動引發的蝴蝶效應,也改變了沈妄的性格。

  江誠覺得沈妄好像有了細微的變化,可能是不確定他們關係前,患得患失心情導致的?

  江誠不清楚。

  遇見喬靈鈴的當天晚上,江誠做了一個稀奇古怪的夢。

  夢中,有江興泰滿身酒氣拿著酒瓶搖搖晃晃高舉酒瓶發瘋、滿地鮮血淋漓的片段。

  有顛沛流離,老鼠蟑螂從枕頭邊竄過的片段。

  有年幼時家裡被高利貸催債的找上門來,媽媽帶著他走投無路跳進河裡的片段。

  有寄人籬下,叔叔嬸嬸厭惡大吼大叫的片段。

  一張深紅色的錄取通知書截斷了所有陰暗灰色片段,他興高采烈幾乎是瘋了一樣狂奔回家。

  卻看到了一具黑漆漆的棺材,擺在院子中間,滿天飄下白花花的紙錢。

  江誠猛然睜開眼睛,渾身冷汗,大口喘氣坐起身。

  大概過了幾分鐘他才緩過神來,他看了一眼外面濃重的夜色。

  才凌晨三點。

  從十二點到現在三點才過了三個小時,夢中發生的所有一切,都是他的親身經歷,仿佛在夢中又重新經歷了一遍。

  後怕恐懼殘留在心底。

  江誠閉了閉眼睛,一點睡意都沒有了,他慢吞吞起床,抄起打火機和一盒煙出了房間。

  在經過沈妄的房間時,他腳步頓了一下。

  不知出於什麼心理,江誠在沈妄房門口沉默地站了好一會兒。

  手伸出去又緩緩收回來。

  最後,江誠放輕了腳步,獨自下到一樓陽台抽菸。

  凌晨三點,萬籟俱寂一片漆黑,陽颱風有些大。

  江誠坐在椅子上點上煙,吸了一口,絲絲白煙從嘴邊溢出,他望著遠處閃爍的霓虹燈光。

  思緒飄忽不定。

  很多時候,江誠是個不敢面對自己內心的人。

  往往窮人家庭長大的小孩不是普羅大眾口中所說的早熟,反而更加晚熟。

  環境塑造一個人,處在支離破碎,顛沛流離的生存環境裡長大的江誠,永遠都不會像沈妄一樣做事有底氣,付出百分百的真心實意去試錯。

  富貴人家出情種,愛情這種東西虛無縹緲,是奢侈品。

  就算有人向他走了九十九步。

  最後一步,江誠連這最後一步也不敢踏出去,因為只要踏錯一步,他就會一無所有。

  上一世的下場,論證了他的想法。

  江誠又吸了口煙,眼瞼微斂。

  所以說,他就是這樣優柔寡斷,壞不徹底,好不完全,擁有劣根性的普通人。

  為什麼這一次他還要繼續和沈妄糾纏不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