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你所見，一張銀行卡，」江誠假笑了一下，擺出一張虛偽又真摯的表情：「密碼是六個0，裡面存著你之前打賞給我的錢，還給你。」
「不是，你還給我幹嘛？」
沈妄沒動那張銀行卡，神色莫測，他有些不耐煩。
江誠三番五次想把他送出去的東西還回來，為什麼？
對他印象不好，不想和他扯上關係嗎？
江誠理所當然道：「這麼多錢，我當然不能收，收了那我成什麼人了？」
「你做主播不就是為了賺錢麼，不收錢為什麼還要當主播？」沈妄面無表情，心情尤其糟糕。
「是，我當主播是為了賺錢，但不想拿你的錢。」江誠現在的話是真心實意了，沈妄的錢給再多他也一毛錢都拿不到，到時候還得麻煩的轉來轉去，還不如直接從根源上杜絕。
而且要是沈妄再來直播間打賞，他不光拿不到錢，還要看著平台平白無故賺走一半的錢，他到時候心理肯定會格外不平衡。
「為什麼？」
沈妄薄唇抿成一條直線，聲音冰冷下去，透出危險的氣息。
為什麼能收別人的錢，就不收他的。
江誠一本正經：「通常來說，給這麼多錢的人，私下還要求見面的話，大家會把這段關係叫什麼，你知道麼？」
沈妄家族關係複雜，他從小泡在應酬交際圈子裡長大，也不是不清楚江誠話里的暗藏深意。
他想起那些外表人模狗樣，家庭幸福美滿的成功人士，背地裡卻躲在聲色場所花天酒地，醉生夢死。
曾經他偶然撞見過一個經常跟在沈輝身後做事的下屬在那片燈紅酒綠的地方，那張總是嚴肅不苟言笑的臉，在那時卻笑得擠起滿臉橫肉，抱著一個年輕女人手直往她身上摸，極其猥瑣粗鄙。
令人作嘔。
這個下屬已經娶妻生子二十幾年，但還是熱衷於這種陰暗刺激的事。
他們把這種私底下見不得光，靠錢維持肉體關係的事，叫包養。
沈妄不自在地換了個坐姿，嘴角嘲諷彎了下。
江誠見沈妄不說話，接著補充道：「我看你也不是想和我維持那種關係的人吧，所以我們之間金錢關係什麼的還是免了。」
沈妄沉默了下，很煩的嘖了一聲，抬著漆黑的眸子看他。
「那我們能維持什麼關係？」
火鍋的湯底已經燒開，江誠顧及沈妄傷口可能還沒好完全，點的是一個鴛鴦鍋，沈妄那面的清湯升起白色的水蒸氣。
透過水蒸氣，沈妄的臉霧蒙蒙的，只能看到他好似特別認真的眼神。
湯麵咕嚕冒起一個水泡炸開。
當初他們連個告白都沒有，模模糊糊的就從包養關係開始了。
大概是開始於金錢，也結束於金錢。
江誠有一瞬的晃然，接著移開了目光，從左邊餐桌抽屜里抽出兩個小骨碟，邊問道：「是你約我見面，我怎麼知道你想維持什麼關係？」
沈妄臉上出現了罕見的猶豫，他一瞬不瞬地盯著江誠，像是在很鄭重的在思考江誠這個問題。
直到江誠感覺自己臉都快要被他盯穿了，才嘆口氣和他對視一眼，無奈笑道。
「想這麼久，你思考人生哲理去了啊？」
沈妄被他笑得指尖顫了下，感覺耳根一下又燙起來。
要是顧千星那群人精損友在場，他指定顏面無光。
頓了幾秒，沈妄低下聲音，有些謹慎地緩慢開口又把問題扔回去：「你覺得呢？」
「你讓我以後別給你錢，那我以後要給你什麼？」
天，江誠往鍋里放菜的手停下，差點都被沈妄這一世的腦迴路震驚得嘴角抽搐要失控了。
他不禁感到費解，上一世沈妄大學的時候有這麼不大聰明麼？
「誒，別聊了，去調醬料吧，等會回來菜就都熟了。」
江誠抓緊把不好熟的菜先放進去，然後起身把一個碟子遞給沈妄，示意讓他跟著自己。
沈妄沒等到他回答，捧著江誠塞給他的碟子，臭著一張臉擠在人群里。
江誠那邊都調完了，扭頭一看，這沈妄還站在櫃檯前，仿佛苦大仇深的瞪著那一堆瓶瓶罐罐。
不會這大少爺連火鍋醬料都不會調吧？
江誠回憶了一下，記憶里沈妄好像確實不怎麼吃火鍋。
偶爾幾次還是陪著江誠一起去的，去的那種火鍋店都有專人在一旁服務，哪用得著擠在這個小店裡自個調醬料。
這什麼玩意啊。
沈妄望著那一堆顏色各異分不清楚的醬，正想著要不隨便從一個罐里擓兩勺得了。
他拿著的那碟子突然在此時被抽開。
他皺眉看去，是江誠把他碟子拿走了，換了另一盤已經調好的醬料碟，和一盤果切遞過他手上。
江誠揚揚下巴，「你先拿這兩碟回去等著，我調你的醬，過會就回。」
沈妄怔鬆了一會，噢了一聲，然後僵硬小心地舉著兩個碟子回去了，從背影里還能看出些納悶。
居然乖乖聽話了。
江誠本來懷著惡作劇的玩味，想整整不吃香菜的沈妄，準備往他醬料里放一大把香菜的罪惡想法撲滅了，最後還是給他調了個正常口味的醬料。
回到桌上，兩人默契的都沒有再繼續之前的話題。
沈妄一聲不吭低頭慢條斯理的吃著，他沒有什麼胃口，但江誠調的醬料居然挺符合他的口味，所以就多嘗了一點。
開在學校附近的火鍋店，食材品質終究還是比不過那些高檔餐廳，但味道也還算可以。
吃好喝足後，江城和沈妄去前台結帳，沈妄混不吝地起身就要走，連桌面上那張銀行卡都沒瞧一眼。
好在江誠一直存了點心思關注著這張銀行卡，急忙拉住他，把卡塞進沈妄口袋裡。
沈妄還想把那張卡抽出來，不想收。
江誠皺眉用了點力氣按住他手腕，深呼吸口氣，神情特認真的和他說：「我剛餐桌上說的話你都記住沒？沒記住不願意聽的話下次就別來找我了，我惹不起你。」
他表情聲音都因為認真而冷峻嚴厲起來。
沈妄張了張嘴，放棄了將這張銀行卡抽出來，低頭盯住江誠攥在自己手腕上發緊的手，偏過頭不太情願地悶悶應了一聲。
「記住了。」
江誠總算放開了他的手腕，走在前面，還能聽到了沈妄在身後小聲嘀咕。
「至於麼，這麼凶…」
走到前台付錢的地方，沈妄加快了步伐走到了他前面，霸道的擋在了江誠和前台中間，身形完全遮住了一個正坐在前台的男服務員。
這是之前來他們桌幫點單的姜秀欲。
沈妄揚眉，「這次見面是我約你見面，我請客你沒有異議了吧？」
聽聽這話！
多動聽。
這可不是吃軟飯，你們系統有被人請過客麼，有被人追著送東西麼？
江誠直接當場在腦海里轉述給系統111聽，系統選擇裝死。
從店裡出來，太陽還掛在天上積極散發熱量。
沒了空調，他們兩個人一出門就感受到了熾熱的溫度，身上衣服都灑得燙燙的。
沈妄走了幾步到了路邊那台銀色蘭博基尼旁邊，漫不經心看向江誠：「我送你回去？」
他身旁那輛跑車，只要是個人都看得出價值不菲，極具流暢科幻感的流線型車身，通體似銀月瑩潤，後輪有改裝變形，從前到後縫接得渾然一體，仿佛一隻蓄勢待發，兇猛冷酷的野獸。
這輛酷炫拉風的銀色跑車江誠倒是挺熟悉的，這是沈妄買的第一輛車，他比較珍愛的心頭好。
但這裡離江誠的出租屋不遠，他並不打算坐上沈妄的跑車，那張揚的引擎聲響，只要坐上去，不用一天時間，他就會被八卦吃瓜群眾po圖上表白牆。
質疑他當小白臉，吃軟飯。
別問江誠為什麼那麼清楚，因為上一世就是這樣的。
江誠拒絕了沈妄送他回去的好意，沒等他說話，就轉身隨意揮了揮手。
聲音在太陽底下還帶著點慵懶。
「下次有機會見。」
陽光悠悠落在了江誠身後下墜，蟬鳴仿佛加快了速度，雲朵漫過天空又快速聚攏，時間從指縫間溜走，光陰荏苒。
唯有江誠此刻翩然飄起的白色衣袂在視線里是永恆的。
沈妄走神了，心底深處微微抽動了那麼一下。
他心裡就像掉進了一簇火苗，燃燒著在心底燙下了一抹厚重的痕跡，既疼又癢，只等待一場風，不知何時會將滿地乾草燃成熊熊烈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