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燃心走進a3羈押室的時候,是真的抱著要把沈自清打死的憤怒去的。
但是現在真的坐到沈自清面前了,他那股想揍人的欲望卻減輕了不少。
這裡的羈押室比不上陸止那種豪華大平層,這是真真正正,四面不透風,只有鐵門上有一個小窗戶的那種。
除了角落裡一張冰冷的行軍床,還有屋子中間的一張鐵板凳,其他的什麼都沒有。
沈自清被反捆著雙手,坐在凳子上,聽見鐵門被打開的聲音,抬起了頭,在寬大的帽兜下露出一截蒼白的下巴。
他勾起唇笑:「怎麼了,我的好兒子,是打算——唔噗!」
沈燃心蹭了蹭指骨上的血跡。
男人果然還是很善變的。
比如他剛才不想揍,但是聽到如此欠揍的聲音,他還是忍不了一點。
沈自清連人帶凳子都被掀翻在地上。
沈燃心這一拳力度不輕,直接打掉了他一顆後槽牙。
粘稠的血順著嘴角滴落,沈自清動了動唇,把嘴裡的牙吐出來,咧開嘴發出悶悶的笑。
「這麼生氣啊?是你的小Alpha已經快要不行了嗎?他在我身邊長過幾年,我對他的腺體……唔!」
沈燃心拉著沈自清的領子,又給了他一拳。
這一拳打的沈自清好半天沒緩過勁兒來,連呼吸都暫停了半分鐘。
「你他媽知道自己有多讓人噁心嗎?」沈燃心拉起沈自清的領子,居高臨下的看著他:「你是不是覺得你現在特深情特牛逼啊?天呢,天底下怎麼會有你這麼痴情的人,為了一個死人,把一個又一個活生生的人折騰死……」
他吐出來的話比沈自清好聽不到哪裡去,沈自清整張臉都崩了起來,雙手掙扎出來撈住他兒子的襯衣領子,啞聲咆哮:「你他嗎的說什麼?!」
「我說,你就是個沒有腦子的蠢貨!」沈燃心起身,一腳踢了過去:「是,你喜歡的人,魏什麼之,很可憐,很慘,所以呢然後呢?這跟我媽有什麼關係?跟我有什麼關係?跟陸止有什麼關係?跟那些千千萬萬被你用來人體實驗的人,有什麼關係?」
沈自清不知道經過多少次複製體的身體非常孱弱,蒼白的皮膚襯著血跡顯得有些詭異,沈燃心拽著他的頭髮,將他整個人從地上拽了起來,摁在鐵桌上。
鐵質的桌子有著光滑到可以映出模糊人影的桌面。
「你那麼愛他,他死了,你怎麼沒跟著他去死啊?啊?活下來禍害人做什麼?我以前一直以為,我媽是心甘情願變成那樣的,但是現在我知道,她不是,她是被你害的!」
沈燃心屈膝,直接將沈自清的腿頂在桌子上,猛烈的撞擊發出一聲巨大的聲響。
「是你讓她覺得,只要她再努力一點,只要她再多愛你一點,你就會回心轉意,你就會給她哪怕一點點感情!你不喜歡,就別特麼跟她結婚,別特麼用易感期當藉口讓她懷孕!你覺得你自己有多偉光正啊,什麼為了喜歡的人一腔孤勇,你他媽就是個純煞筆!人渣!你說你這下去了見了你的魏洄之,他會覺得你深情嗎?他只會覺得你噁心!口口聲聲說你的愛人你的愛人,你愛人的方式就是在他死後發狗瘋咬死身邊每一個無辜的人?」
沈自清滿臉是血,腮幫子劇烈的顫抖著,向來清冷自持的表象被打破,他瘋了一樣咆哮:「住口!住口!!」
「住你媽的口。」沈燃心拽著他的頭髮就往桌面上狠狠一撞:「老子想弄死你很久了!這個世界上最該死的人就是你!這麼多年,只活在自己的臆想里,你他媽早該死了!」
沈自清沒有一絲反擊的力氣,像條死狗一樣滑到地上,嘴裡不斷地吐出和著唾液的鮮血。
他曾經擁有優越的身體,絕無僅有的腦子。
他也曾經是意氣風發的少年。
在遇見魏洄之之前,他是順風順水的沈家少爺,是所有人的驕傲,是站在山巔之上俯視眾生的那一個。
他也曾懷揣夢想,也曾目標明確,也曾憧憬未來。
直到魏洄之站到了他的身邊,又狠狠的從他面前墜落深淵,摔得粉身碎骨,摔的肝腸寸斷。
那一刻起,他曾經所有的夢想目標和憧憬的未來,都變成了一個巨大的黑洞,他成了行屍走肉,身邊的人自然也不在他考慮的範圍之內。
他知道自己病了,但他不在乎。
他致力於複製人的研究,致力於腺體移植技術,他想讓魏洄之「復活」,用他最後那段基因。
沈燃心的骨節上也全都是血,分不清是自己的還是沈自清的。
不過,好像都一樣。
他流著沈自清的血,從骨子裡就透著自私和冷漠。
沈燃心拿出那個裝著那個魏洄之基因的小瓶子,放在沈自清面前:「你想要這個,是嗎?」
沈自清的眸子裡猛然爆出一陣強烈的光,伸出手將瓶子攥進手心:「洄之……給我……洄之……」
「你要不打開再仔細看看呢?」沈燃心站起來,用腳尖碾了碾沈自清的手:「還能打開吧?」
沈自清顫顫巍巍的把瓶子攏進懷裡,拇指輕輕的蹭著瓶身,半晌,他忽然身子一僵:「這不是……這不是……」
「對,這不是魏洄之的基因。」沈燃心蹲下來,看著他的父親:「這只是一段通過技術合成的基因,裡面的基因序列多達上千億,我把魏洄之的基因序列混進去了。」
沈自清似乎在那一瞬間崩潰了,他仰面躺在地上,張大嘴卻叫不出來,無邊的絕望將他一寸寸包裹。
沈燃心垂眸:「嘖,我應該真是你兒子,畢竟看你這個樣子,我是真挺爽的。」
沈自清攥著那個瓶子,眼神逐漸空洞起來。
要從上百億的基因序列里找出屬於魏洄之的那一段,根本不可能做到,沈燃心用另外一種方式,徹底結束了魏洄之復活的可能。
「只要能比你狠,我就能欣賞你的痛苦。」沈燃心甩了甩手,低聲道:「這是您從小教給我的道理,父親。」
他說完,用沈自清的衣服蹭了蹭鞋子上沾的灰塵和血液,轉身走了出去。
沈自清在身後發出低啞絕望的嗚咽聲。
一如他小時候。
異管中心的冷光燈打到身上,沈燃心深吸了口氣,扯起唇微笑起來,渾身的戾氣散的一乾二淨,抬腳往手術室的方向走去。
陸業山和程澄都在手術室前,見了他,陸業山開口問:「死了?」
沈燃心答:「沒呢。」
程澄不滿的看了一眼沈燃心,嘖了一聲:「什麼原因呢?是揍人的技術不到位嗎?行吧,我幫你掃個尾。」
陸業山拉了一把他:「你湊什麼熱鬧,回禁閉室去。」
程澄癟了癟嘴,躲到沈燃心身邊小聲說:「你跟你爸真是,別人說拔老爹的氧氣管子是玩抽象,你倆是來真的。唉,你說陸止要死手術台上了,你能不能跟我……」
話沒說完,沈燃心抬眼看了他一眼。
程澄就抿上嘴不敢說話了。
陸業山恨不得給這小子一腳,自從放棄沈燃心之後,這小子真是徹底不裝了,欠管教得很。
沈燃心坐在椅子上,開口道:「就覺得挺沒意思的,不想讓陸止醒過來就看到我沾滿鮮血的,這多嚇人呢……他還要多久,我去洗個澡先。」
陸業山抬手看了一下表:「不知道,去吧,好了我叫你,保證你是第一個等陸止醒過來的人,成不成?」
沈燃心捋了一把頭髮,點了點頭,轉身去了陸止的羈押室。
*
陸止這個手術做的太長了點,整整七天七夜,院長都出來輪班好幾趟了,沈燃心就差熬成殭屍了,眼底下那倆大黑眼圈比隔壁動物園的熊貓都正。
他總算是醒了。
陸止躺在醫療艙里,看著跟他隔著一個透明玻璃罩子的人,輕輕眨了眨眼。
「嘿。」院長的臉色也好不到哪裡去,鬍子拉碴的,頭髮都熬白了半把,這會兒總算是鬆了口氣:「醒了,真要是再不醒,沈燃心都得先走一步……你說說,這好歹是第八天醒了,這要是昏迷個八年,沈燃心那不得修成大羅金仙啊。」
沈燃心七天沒合眼了,此刻見陸止醒了,那繃緊的弦先鬆了一半兒,腳下趔趄了一下,扶著醫療艙輕聲道:「醫療艙現在能開麼?我可以跟他說說話嗎?」
陸業山走過去打開醫療艙。
沈燃心張了張嘴,又不知道要說什麼。
「你終於醒了老子想死你了?」
怪奇怪的,又特麼不是上春晚。
「幸好沒死要不然還得守活寡怪難受的。」
……正經點成嗎?都什麼時候了還不著調呢?
「好久不見?」
其實也沒有很久吧,而且這也太肉麻了。
「你醒了好點了嗎?」
會不會太普通了,整的他好像查房的醫生。
沈燃心七天沒休息的腦子實在轉不動了,這會兒都已經有點超載了。
他沉默了十多分鐘。
眼尾餘光看到從窗台邊散出來的一點金光,張嘴,嗓音沙啞。
「……早上好。」
陸止沉默了兩秒,淺金色的眸子眯了一下。
「哥們兒,你誰?」
沈燃心:「……」
陸業山:「……」
院長:「……」
程澄:「?」
程澄:「!」
程澄:「(^o^)」
苦了半輩子,臨了臨了,沒想到還能趕上這種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