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及時剎車
王粲揚鞭抽馬,企圖繞過交戰區域去見劉琦。
身姿顛簸起伏之際,他腦海里卻在思索形勢變化。
雖然有一些地方看不清楚脈絡,可有一點他很清楚
現在必須阻止劉琦入城!
劉琦入城,劉表會取得全面主動。
甚至高高舉起輕輕放下,借這場衝突敲打蔡瑁。
他思索之際,餘光就見戰場上形勢大變。
蔡瑁一方從節節敗退,瞬間變成了大潰!
蔡瑁固定在戰車上才能移動的沉重戰旗也划過一道線,傾倒在地。
王粲不由勒馬定睛去看,遙遙三四里外,甘寧渾身浴血,手臂高舉蔡瑁首級,右手捉刀振臂揮舞,引得左右部眾一陣又一陣的歡呼。
這歡呼聲仿佛催命符,蔡瑁麾下吏士紛紛潰逃。
甘寧的部眾不再追殺,而青州兵各隊捨命追殺。
許多青州兵追殺時拋棄盾牌,不著片甲輕裝疾行,將一名名蔡氏部曲、舊部私兵撲倒。
抓捕、壓榨戰俘,青州兵相對來說有更為優秀的技巧。
每個人最多抓兩三個俘虜就停手,隨即就控制這些俘虜打掃戰場。
別說旗幟鎧甲矛戟之類,就連視線內折斷的箭簇也要拾撿,哪怕廉價賣給黑熊多換一些路費,也是賺的。
王粲原地轉馬觀察幾眼戰場之上,確定蔡瑁已經戰死,當即揚鞭指著兩名親隨:「去報主公,就說蔡瑁已死!」
隨即揚起的馬鞭再次狠狠抽下,王粲去找劉琦。
幾乎同時,萬山之上觀戰的南鄉郡功曹婁光也驅馬下山,先王粲一步抵達岸邊臨時營地。
驅馬直入大營,婁光矯健下馬面綻紅光對一眾期待的官吏、士人咧嘴露牙笑說:「我軍大勝!黑校尉已摧破叛軍,陣斬蔡瑁!」
伊籍第一時間去看身後立著的南鄉郡守戰旗,根據陰影推斷時間,難以置信:「可是真的?」
「仆來時,蔡瑁全軍潰退!」
婁光深呼吸兩口氣:「又見甘興霸高舉一顆首級,其部歡欣,除卻蔡瑁首級,仆想不到還有誰人能令甘興霸如此亢奮。」
劉琦心緒稍稍安定,扭頭去看治中從事劉先:「勞煩治中公入城,向父親陳述我軍起兵之內情。」
「此人臣應有之意。」
劉先依舊坐在劉琦身邊不動,目光再次左右打量見都是荊州舊人,劉先就說:「這一戰,黑熊以我棄將為牙,博望坡俘虜為爪。自晨間破隆中山崗伏兵,又攻襲萬山,前後酣戰半日又大破蔡瑁五千精銳。」
邊上諸葛亮旁觀不語,伊籍詢問:「治中的意思是要陰御之?」
「是,甘寧此戰勢必揚名州郡,許多鬱郁不得志之人,難免生出投奔之心。而我所顧慮的是我五千精銳反手間破敗,會讓黑熊生出鯨吞之心。數其年齡,與孫伯符當年何其相似?」
劉先抬手撫須,從容講述自己的看法:「我不知公子向他許諾了什麼,我只希望此戰後儘快送其返回北岸。漢南富饒,就恐他沉湎不去,淪為禍害。」
伊籍也說:「正如治中所言,今大戰之後,他急需要收治傷兵撫慰吏士。待其傷勢痊癒,就算他本心如舊,可他左右呢?」
見劉琦不表態,剛回來的婁光也開口:「公子,黑校尉用兵如神。以仆粗略來看,今番大破蔡瑁,其損傷不足五百。若是放任黑校尉兼併蔡氏部曲,荊襄之地,何人能制衡於他?」
劉琦沉著臉,此刻反倒捨不得黑熊去關中了。
荊州有足夠的錢糧來養黑熊,他也清楚黑熊抵達析縣後的大致生活。
身邊女子只有那位不知出身的青衣女,住的是泥裹的草廬,與所部吏士吃的一樣,左右連個女僕都無。
這種節制是很不正常的,他劉琦不僅有女僕,貼身男僕都有一些。
如黑熊這樣克制的人,劉琦多多少少有一些敬重。
身處如今的地位,大家也就出來混世道時穿著衣服像個人,關上門在自家莊園裡,有時候就跟兔子一樣。
哪怕把黑熊養在南鄉,整個荊襄大姓都得像今天這樣跟他恭敬對話,關鍵時刻都得再三請示他的態度。
可這些人顧慮的也有一些道理,萬一黑熊對荊襄生出覬覦之心呢?
黑熊不在乎,志在關中;可其左右人呢?
關中遙遠且不好攻取,而荊襄近在眼前。
特別是蔡瑁的迅速敗亡,戳破了荊州精兵的泡沫。
真等黑熊吞併了蔡瑁部曲,荊襄之地誰敢跟黑熊決死一戰?
難道要扶持劉備?
這個想法在劉琦腦海中也只是一閃而過就被打消了,當場劉先、伊籍都是當世智者,都沒提這個說法,說明這個選擇隱患更大。
劉備天下知名,哪怕自領荊州牧,荊州內外士民也是信服的。
這比黑熊要可怕幾十倍,黑熊缺乏士民認同,在朝廷內部更是沒什麼人脈。
劉琦沉吟不語,其實已經代表了他的態度。
劉先不便久留,等不到劉琦的回覆,就帶人先回荊州城。
他的使命已經達成了,至於蔡瑁通敵企圖謀反的罪證,劉琦已經派人送到了襄陽,但中途被截殺。
證據真的有,只是被截殺了,劉琦這才起兵奔赴襄陽護衛劉表。
事情的脈絡就是這麼簡單,現在輪到劉表那裡做選擇了。
劉先離去不久,王粲驅馬入營。
他先是看一眼邊上乘涼搖扇子的諸葛亮,諸葛亮對他頷首回以笑容,王粲也笑了笑。
諸葛亮身高修長八尺有餘,面目俊朗飽滿,氣度英偉。
與之站在一起,王粲就感覺自己是個吃不飽的老鼠。
自恃才華的王粲在諸葛亮面前,更是沒有了僅存的長處,自卑情緒滋生之際,又只能做平淡神情。
不怕別人知曉,就怕被諸葛亮看出這一點。
王粲下馬,快步上前問:「蔡瑁敗亡,公子怎麼還在這裡?」
劉琦見到王粲,內心壓力釋然:「未得戰報,我不宜輕動。」
現在的劉琦,只認黑熊的戰報,以及蔡瑁的人頭。
王粲露笑,展臂邀請,劉琦跟著兩人到了營壘邊緣處,王粲就問:「公子治荊州欲行王道還是霸道?」
劉琦擺手:「我不管霸道王道,他們都不願黑熊留在荊州,你怎麼看?」
「若留黑熊,必然會惡了眾人。荊州寬容鬆弛,若推行嚴政,勢必上下離心。」
王粲繼續說:「我雖然與黑熊不熟,但這人目的明確,行事苛責,否則也難以快速整合烏合之眾奔赴宛口,也難旦夕間招募俘虜為他所用。這種激進之人與現在的荊州,實乃格格不入。」
劉琦點頭:「我也不滿荊州鬆弛,欲求存於亂世,哪能期望於曹操無暇分身?」
王粲聽了攤手:「可問題在於劉豫州,此人世之梟雄,豈會久歷人下?若用黑熊,眾人不安,則要扶助劉豫州。時日益久,荊襄之士必知其賢,又不願白白供養黑熊。」
「論賢明堅毅,荊襄之地何人能及劉豫州?」
「到那時,亂自下而起,公子危矣。不若從眾人之請,扶助黑熊取關中。他若事敗,銳氣折損,也好納為爪牙。」
王粲抬手指著關中方向:「可若事成,有如此強援,何懼劉豫州?縱然荊州有變,公子不失容身之地。」
王粲說著眨動眼睛陷入回憶,片刻對沉思的劉琦說:「今後荊襄生變,公子退往關中時,我當持矛戟跟隨左右以衛安全。」
「你要去關中?」
「嗯,昔年出逃關中時,恩師所贈萬卷書籍匆匆掩埋。或許已被愚民軍卒燒了引火,但我得去看一看。」
王粲說著笑了笑:「我還聽說黑校尉劫持陳國袁渙時曾去了恩師宅邸,若來年入關中,所藏萬卷書籍皆在,我就在關中治學,推廣蔡學。」
真完成推廣,蔡學就變成了王學。
劉琦聽了微微點頭,笑說:「真若退回關中,我也不好過問世事,陪你治學抄書,也不失為晚年之娛樂。」
哪怕黑熊在劉琦這裡表現的很粗直、急切,可本性里的那一股禮貌絕不是假的。
那種與人相處恰到好處的邊際感,只有大姓子弟身上才有。
所以黑熊哪怕再三說自己是良家子,劉琦也不會相信,王粲也不會相信,只會覺得黑熊是梁沛冠姓。
怕連累宗族,這才改易姓名。
故而他們眼中,黑熊始終是自己人。
特別是對王粲來說,來日黑熊真的如蔡家席間約定的那樣返回中原去搶蔡貞姬,那彼此緣分更厚。
至於劉琦父子……真以為當年的婚約一事,在王粲心中沒有芥蒂?
不管他有沒有芥蒂,反正劉表心中有芥蒂,絕對不可能重用老上司、大將軍何進幕府長史王謙的兒子王粲。
王粲是公卿門第,就因為形貌不好被劉表悔婚。
只要他還在荊州一天,那這個話柄始終都在。
兩人商討之際,一名信使策馬奔入營中,手裡提著滿是血污的頭顱:「公子!甘興霸所斬叛將蔡瑁首級在此!」
劉琦快步迎上去,他身邊的王威先一步靠近,從信使手中接過。
王威掏出手巾擦拭面容血跡,認出是蔡瑁,對劉琦說:「公子,是蔡德圭。」
劉琦去看這陌生信使:「戰況如何了?」
「我軍大破叛軍,側旁文聘所部觀戰並未介入。」
信使說話間翻身下馬,從其他人手裡接過一瓢水,咕嘟咕嘟暢飲起來,盡數喝了肚子漲圓:「我家校尉已去審問俘虜,希望公子率兵跟進,當面商議。」
信使說著,解下自己頭盔,取出裡面藏著的布囊,裡面裝著黑熊的『橫海校尉』銅印。
確認信使沒問題後,劉琦就看向王威:「傳首各處,隨後拔營!」
「喏!」
王威高聲應答,蔡瑁的首級很重要。
把蔡瑁的首級展示給劉琦的部眾和南鄉兵,能激起這五千人的全部士氣。
他們顧慮事敗後遭受蔡瑁的報復,難免瞻前顧後。
怕的是活著的蔡瑁,而非死蔡瑁。
王粲見劉琦沉眉思索,就問:「公子,今大事將定,何故憂慮?」
「我擔心父親另派人員去查抄蔡氏財產,這樣的話,很難向黑君交代。」
劉琦多少了解黑熊的脾性,對王粲低聲講述:「蔡瑁部曲如今都在他手,他不會輕易讓出來。蔡氏家資,少了這些部曲,也算不得完整。」
王粲秒懂,蔡瑁這五千人里的大小頭目,其實跟蔡家各處莊園、錢窩裡的管事頭目沾親帶舊。
甚至裡面還有蔡氏族人,本身就有許多財富。
人被黑熊控制了,哪怕由蔡氏贖買,黑熊也能賺取極大的利潤。
可若是蔡氏家產被鎮南幕府查抄,那衝突爆發後,黑熊肯不肯吃虧?
鎮南幕府若是查抄蔡氏家產,不給蔡氏族人、大小頭目活路,那戰敗被俘的蔡瑁部曲極有可能迅速被黑熊整合!
王粲通過戰局變化,只是知道黑熊擅長整合俘虜。
可劉琦親眼看著黑熊怎麼整編青州兵的,若真因財產問題再爆發一場戰鬥,那這次就要輪到劉表的嫡系下場了。
可是,自己能勸住父親?
劉琦深深的不自信,向王粲表達出自己的顧慮。
王粲不想再發生什麼軍事衝突,如果再讓黑熊打贏一場,那鎮南幕府下的荊州秩序就會有崩解趨勢。
今天的戰鬥,還能解釋為劉琦救父心切。
何況叛將蔡瑁已經死了,事情就已經定性。
若在打一場,還打輸,王粲真的不敢想會發生什麼事情。
到那個時候,恐怕黑熊都會生出先取荊州,再取關中的心思。
晚上再修改錯別字,帶娃娃中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