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0章 文和誅心
濟南,歷山泉池。
賈詡端著一碗酥,握木勺小口品嘗,時不時飲一口來自張掖的葡萄酒。
酥與葡萄酒,都是張繡派人送來的。
不僅賈詡收到了,曹操也收到了,兩家之間的婚姻又沒破裂。
送給賈詡的有兩種酥,一種是老技藝材料製成的;新的酥使用了胡麻油、芝麻、麥芽糖,雖然也有蜂蜜,但麥芽糖放的更多,口感更甜。
這種新酥因糖足夠多,所以運到齊國時依舊完整,只有表層酥皮破了幾層。
每年張繡都會派人送一些家鄉特產,賈詡的舊交段煨也會派人送來一些。
賈詡也有回贈,比如這次,他給段煨回贈的是兩車鹹魚干與人參;給張繡的則是一船鹹魚干。
曹操不方便送,都是由賈詡經手。
就在賈詡愜意享受春日午後茶點時,曹彰引著騎從自歷山深處而來,狩獵頗豐。
曹彰可不講究狩獵的季節是否合適,他留侍從在後,獨自騎馬到泉池附近下馬,快步來見傘蓋下的賈詡:「軍師?」
「殿下。」
賈詡起身來迎,曹彰快步上前攙扶賈詡,拉著賈詡到傘蓋下落座,曹彰才將鹿皮手套摘下:「軍師,有一樁喜事,軍師可能猜到?」
看曹彰喜笑顏開的模樣,賈詡微微皺眉:「莫非是大王要得長孫了?」
「非也。」
曹彰放低聲音:「今春取來的淮南桃枝已嫁接開花,結出一枚青桃。不愧是大司馬所贈的海外異種,五月間就能成熟,但還是比不上壽春,壽春桃冬日開花,四月時就能摘取。」
最初給劉馥的那顆桃核,劉馥種在了合肥,稱帝後劉馥去江東,摘了一截枝條。
桃樹也轉移去了壽春城外的八公山上,這幾年摘取枝條嫁接在其他桃樹,產果頗豐。
這些桃子口感清甜,只要不摘,就能保持新鮮。
對此異桃,賈詡也只是笑笑,不是很關心。
轉而就問:「殿下,可知遼東方面如何了?」
「不甚清楚,這也不是輕易就能做成的。」
曹彰斂容,望著清澈泉池,又看桌上的葡萄酒與茶具,就自己給自己倒茶:「這要看昌霸。」
己方與劉備想要達成討伐東夷、三韓的默契,顯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劉備雖然沒有水師,但荊州方面已經提供了人員、工匠,以遼東豐富的木材資源,最快三年後就能有一支近海巡查的水師,也能參與遼河水戰。
三年的時間,以劉備站穩腳跟後的戰爭效率,足以吃掉一些東夷,並懾服絕大多數東夷部族。
也就是說三年後,劉備就有了可供動員的東夷僕從,可以由海路運輸糧秣,從樂浪郡開啟三韓征伐。
這三年的時間,齊軍跨海征伐三韓,顯然無法建立什麼堅固的據點。
擋不住劉備的據點……那就沒有存在的意義。
時間拖的越久,齊國水師優勢就越小。
除非一戰重創、全殲劉備的遼東水師,但這是小概率的事件。
還有颱風,運氣不好的話,齊國水師也有意外覆亡的風險。
因此越快達成協議,對大家都有好處。
可劉備的條件就是昌霸,讓齊國水師運輸昌霸所部前往遼東。
昌霸樂意,昌霸的一些部眾也樂意……可這件事情發生後,就有可能失控。
徐州人早就被戰爭殺怕了,一旦開始海運,那麼人口外流就無法阻斷。
你若阻斷,等於與劉備的協議作廢。
人力是最寶貴的。
所以需要做通昌霸的工作,讓昌霸拒絕劉備的提議,讓劉備重新換個條件。
畢竟琅琊海港還有東南朝廷的水師部隊,能掙錢的話,這些人也樂意跑遼東航線。
若是與遼東建立穩固的貿易關係,又會影響齊國壟斷的海貿收益。
其實不打仗的情況下,遼東海貿的利潤對齊國來說十分可觀。
以至於駐屯琅琊的朝廷水師已經不滿足於當二道販子,想要進取交州,遠航南海。
交州與會稽之間本來就有固定的航道,不乏海外列國商旅。
賈詡聽著曹彰講述現在的困境,也就明白己方在遼東遭遇的劣勢。
關中已經開啟鑿通砥柱的工程,砥柱鑿通,關西、關東再無阻礙。
因此砥柱鑿通之前,齊國必須在三韓地區建立穩定的前進基地。
這些事情由曹仁負責,賈詡實際上始終不負責什麼具體事項,掛著軍師的身份,乾的是曹操父子顧問的工作。
甚至平日接觸也少,曹操父子不來問,賈詡也不會主動上門提意見。
而現在各方都有沒相互決戰的心思,賈詡的軍事價值下降,整個人也清閒起來。
但依舊被束之高閣,生怕被關中方面勾走。
賈詡殺人從來不用刀,幾乎歲數越大,體力越是匱乏,那殺傷力就越猛。
曹操又擔心這個傢伙藏有什麼後手,立國後就供養在風景秀麗的歷下。
聽著曹彰講述的難點,賈詡也知道曹操顧忌的是什麼。
真不是怕昌霸與徐州人流入遼東,而是人口遷徙一旦形成風潮,毫無節操的朝廷水師介入進來,會讓他們與劉備建立穩固關係,進而成為齊國不可控的變數。
賈詡略思索,就說:「殿下,不妨勸諫大王,將劉阿升送歸遼東。至於昌霸……乘其不備,發勁旅襲破之,再由劉玄德贖買,自可絕徐人出海之患。」
劉備的長子劉阿升,始終是一張王牌。
劉備一方也知道這個兒子還活著,但基本上當他死了。
以劉備現在年紀與遼東的苦寒,還有那個幼子,再把劉阿升送過去,未來發生什麼奇怪的事情都是正常的。
曹彰也清楚劉阿升這些年吃過的苦,哪怕送回遼東,積攢深厚的怨氣不是輕易能消散的。
衡量片刻,曹彰就說:「不宜拖延,秋後海面平靜,適合大軍跨海遠征三韓。我這就勸說父王,遣送阿升返回遼東。只是襲破昌霸一事,軍師以為何人為好?」
「妙才將軍攻勢迅疾,文謙將軍勇悍剛猛。合這二位將軍之利,可破昌霸。」
賈詡沉吟,又補充說:「還需警惕臧霸,可請文則將軍督兵駐屯泰山。」
曹彰也覺得這個布置合理,帶著好奇,就問:「軍師,大司馬是何等人物?」
「大司馬……」
賈詡端著葡萄酒杯輕輕搖晃,扭頭看歷山:「據老朽所知,大司馬沉毅斷識,任心而行,蓋有君人之至概焉。」
見他意猶未盡,曹彰靜靜聆聽。
賈詡又說:「得關中後,征四方諸胡,安西垂數州,威加海內,功比武帝。執政治民,料簡功能,真偽不得相冒,絕浮華而務實,行師動眾,論決大事,謀臣將相,皆服大略。」
「雖功蓋群下,然容受直言,不聞關中有因言治罪者。聽受吏民士庶上書,一月之中至五千餘封,雖文辭鄙陋,猶覽省究竟,意無厭倦。以老朽觀之,可謂聖明仁厚武德勤政之君。」
一口氣說完,賈詡正色看曹彰:「殿下,世之群雄,無人能及。」
曹彰聽明白了,以後與關中方面發生戰爭,自己想辦法,別來煩賈詡。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