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逍遙津邊

  第45章 逍遙津邊

  按律,主官被劫持,屬官事後問罪;救出主官,或殺死賊人以及主官,都能減輕罪責。

  律令是律令,實際又是實際。

  白鵝賊強弓硬弩懸在頭頂,四十多名揚州州部的屬吏、衛士、雜役以及五名擅長畫畫的士人哪裡敢動手?

  沒費多少時間,岸邊四十四人繳械登船;還將一輛車、一頭黃牛一起運到船上。

  戰馬寶貴,耕牛也很寶貴。

  看到這頭牛,無數牛肉的吃法就湧向黑熊的心頭。

  吃魚都已經快吃吐了,沒有重油、調料的壓制,魚肉很容易吃膩。

  相比較的話,生魚片反而更好接受一些。

  淮南不比他處,這裡又是州城合肥的遠郊。

  劫持州部屬吏隊伍實在是有些驚駭,遠近觀望的百姓奔走呼喊,有急著跑回合肥向刺史劉馥報信的,也有調集舢板小船企圖追索賊人的。

  旗艦之上,黑熊笑看岸上人影奔跑,抬手將皮盔戴好。

  對身邊人感慨笑說:「我走中原、河北,就沒見過百姓如此關愛官吏安全的。看來劉使君治下,官民相愛,遠非他處能比。」

  劉曄也露出絲絲笑容,又斂去:「今曹公傾力於河北,無暇分心於淮南;江東孫權又備兵欲討黃祖,也無意侵擾。兩者,皆淮南之患也。」

  真等曹操騰出手,麾下軍隊可以靈活調動時,淮南方向必然駐屯大軍,到時候執行錯役只不過一道詔令的事情。

  就怪袁術打仗能力太渣了,不然占據壽春時,與曹操共享中原水系便捷,足以擾的曹操動彈不得。

  也正是因為消滅了袁術,袁紹才不能放任曹操發育。

  袁術之死,引發了官渡戰役。

  否則這個人還活著,那袁紹自會從容休養,從各方面折磨曹操,自身是不會輕易下場的。

  閒聊之際,旗艦起航。

  因正逆風借不到風力,九艘大船順流魚貫而行。

  船速不快,與岸上小跑的百姓差不多速度。

  等船快出施水時,就見廣闊居巢湖如似海洋一樣一望無際。

  距離水口三四里處,兩岸有渡津碼頭,黑熊隱約認出石碑上的字:逍遙津。

  不是黑熊眼力太好,而是施水並不算多麼豐沛,勉強能行大船。

  他距離岸邊太近了,才能看清楚石碑刻字。

  西岸數千人聞訊趕來,目送船隊緩緩移動。

  再看施水西側遠處,那裡就是合肥城。

  劉曄算是本地人,講述周邊支流、河橋,就連附近古公卿墳堆也能如數家珍細細講述。

  合肥城有護城河,從施水上游引水,再挖渠排入施水下游。

  這條護城河水兼有灌溉水田、排污之能,被稱之為小施水。

  合肥城南那座橋,自然被稱之為小師橋。

  黑熊駐望許久,對劉曄感慨:「來年你我若是有空閒,就來這裡觀戰。等曹操、孫權掃清隱患爭鋒中原時,首戰必在此間。」

  劉曄聽了也只是長嘆一聲,淮南士民太苦了。

  漢末大亂,氣候異常四時不調,旱澇頻繁,瘟疫不時席捲各州。

  淮南本殷實,被袁術折騰的元氣大傷;現在好不容易安定下來,未來又要淪為雙方對峙拉鋸的戰場,能有什麼好日子?

  豈不見黃河兩岸已快全線空虛?

  彼此交流之際,船隊陸續航入居巢湖。

  旗艦又揚帆返航回到逍遙津碼頭,數千人圍在這裡,幾十條舢板小船也集結等待。

  見賊人旗艦去而復返,三四年時間沒有經歷戰爭的淮南人反倒有些驚亂。

  但使君劉馥的青傘蓋車就停在西岸碼頭,淮南吏民也只是稍稍震動,並未退散。

  旗艦漸漸收帆,減速抵近西岸碼頭。

  側面開啟,蔣濟已被削髮,剃光了鬚眉,被打的鼻青臉腫,嘴皮破裂滲血。

  還是劉曄看不過去,取出一領半舊斗篷罩住蔣濟上半身,牽著蔣濟下船登岸。

  劉馥正值壯年,素黑冠服外罩一領無袖皮甲,站在車上盯著劉曄,明顯認出了這位宗室出身,淮南有名的青年名士。

  靈帝末期,已經開始大範圍重用宗室支流,就連陳王劉寵也受到了格外的款待;董卓、李傕郭汜時期,為了表示朝廷的正統,也為了削弱士人,對宗室出身的官吏提拔任用時也格外的大方。

  不止是劉馥,劉馥車駕附近的州部官吏、士人先是小範圍譁然,又是低聲議論,幾個呼吸幾乎所有人都知道了劉曄。

  劉曄牽著蔣濟緩慢行走,蔣濟上半身被斗篷裹著什麼都看不清楚,心中悲憤思緒煩亂,木然被牽行。

  走了三十幾步,與車駕相隔七八步,劉曄才揚聲說:「使君!蔣治中持杏黃旗,其左右又暗藏畫師數人慾描白鵝將軍形象,究竟是何道理!」

  出來做賊,哪有不隱藏身份的?

  蔣濟的行為,可以理解為企圖滅白鵝將軍九族。

  不說秦末、新莽之際,就是黃巾軍起事,最初各方渠帥又有幾個是真名?

  劉馥左右揚州吏士頃刻間譁然,白鵝賊只是過境,又沒招惹淮南人,頓時揚州吏士憤慨之心大減。

  比起許都朝廷或曹操,他們更敬重劉馥。

  劉馥待身邊議論停歇,才問:「那依子揚,該如何善了?」

  「白鵝將軍謹慎,本要刺蔣治中雙目,割舌,斷左右手,以免畫像流傳於世。仆再三苦勸,將軍又敬重使君,這才同意釋放蔣治中。」

  劉曄說罷推了蔣濟後背一把:「治中,就此相別。」

  蔣濟不開口,慢悠悠向前挪步,走了七八步才有州部屬吏上前接住,正要解開斗篷,卻見蔣濟掙扎:「不可!不可!是我也,非賊!」

  屬吏只能作罷,兩人引著蔣濟退回車駕邊。

  劉馥見狀示意左右扶蔣濟上車,指著一邊人質家屬,又對劉曄說:「子揚就無辦法?你忍心許多家庭就此殘破?使老弱無人養?」

  「使君若是有意,可遣人去問諸人家眷,若是願意相隨,白鵝將軍願意停船等候。只要使君敢放行,將軍自會接納。」

  劉馥聽了扭頭去看邊上遠處,那裡是被劫人質的家眷,有老有少,還有背著嬰孩緊張等候的婦人。

  就揚州目前的形勢來說,被劫持的人家眷幾乎都在合肥城。

  他當即招來主簿,讓主簿親自去問。

  主簿也不擔心什麼,當即就去詢問那些人質的家眷。

  揚州不比他處,劉馥匹馬撫定,目前相當於淮南人自治。

  那主簿向人質家屬講述完畢,當即就有背著孩童,手牽孩子的婦人不管不顧走向碼頭,快步而行生怕被攔截。

  其他家屬也多跟隨,但家中有多個兒子的家屬卻無動靜。

  凡是被劫的是家中頂樑柱的家庭,幾乎沒有猶豫,就連走帶跑的上船去了。

  最後就剩下十幾戶不為所動,沒必要為了一個兒子,連累家族冒險。

  其中若有成婚的,妻子也會上船。

  一刻時間內,陸續八十多人離開,從劉曄身邊經過,紛紛上船與丈夫、兒子、父親團聚。

  船內發出家人團聚的聲音,並無什麼悽厲無助的吶喊。

  淮南人氣勢才稍稍降低一些,劉曄正要與劉馥告別,不想道兵呂布提戟闊步下船,將一枚血桃遞給劉曄,又展臂指著劉馥。

  劉曄會意,就對劉馥說:「使君愛民,白鵝將軍敬重,故贈桃感謝。」

  州部屬吏意動,主簿見劉馥不反對,快步上前伸出雙手要接過。

  劉曄也要伸手遞出,不想呂布持戟攔住,左手指著劉馥勾動指頭,又指了指劉曄面前。

  做完這些,道兵呂布後退五六步拄戟站立,以示沒有劫持之意。

  劉馥考慮片刻,主簿退回來對左右同僚說:「民間多有妄言,我等皆深不信。今血桃就在面前,使君若不能辨其虛實,何以正視聽?」

  披戴重裝鎧甲的門下督也開口:「某願隨使君上前,以御賊人。」

  見周圍屬吏目光熱切,劉馥也不推辭,就微微點頭:「那老夫姑且一試。」

  劉馥引著門下督上前,雙手接住血桃,就聽劉曄說:「使君快快吃吧,蔣治中已惹的白鵝將軍不快。本不該如此,就怕這桃李之物落入曹氏之手。」

  「故作神異,這不過尋常紅桃子罷了。」

  劉馥垂眉端詳手中血桃,笑說:「會稽南部甌越之地四季如春,冬春產桃也在常理之中。」

  「使君言之有理,快快吃桃,仆也好復命。」

  劉曄笑著催促,劉馥定睛去看劉曄的笑容,也就以袖擦拭桃絨,見擦不下,就雙手捧著吃桃,前後九口吃的一乾二淨,留下一顆潔淨桃核。

  桃肉口中化成汁水入肚,劉馥唇齒鼻腔滿滿濃郁的桃香。

  並感到周身溫熱,疲倦一掃而空。

  頓時目露驚奇去看劉曄,劉曄笑吟吟對他微微搖頭,還伸出手:「的確是尋常桃子,還請使君歸還桃核。」

  「子揚啊,你看這樣冬春產果的桃子確有神異,我有意栽植於合肥,這樣淮南士民也可四季食桃,此功在百年也。子揚,代某及淮南吏民謝過白鵝將軍。」

  劉馥說罷右手高舉桃核向遠處觀望的淮南百姓展示,大跨步後退,原地門下督持盾劍斷後。

  劉曄也只是笑了笑,向劉馥返回的青傘蓋車駕、州吏團隊躬身長拜,又轉身向左右兩側的淮南士民長拜。

  隨後,劉曄才轉身施施然返回船艙,道兵呂布提戟跟隨。

  青傘蓋車前,劉馥將桃核遞給主簿,意有所指:「先陰乾,再種植。這可是老夫冒著性命為淮南男女求來的寶物啊。」

  過境賊人哪有什麼壞心思,怕的是許都方面和無底線巴結許都的人。

  治中、主簿都是本地人選任,主簿掏出手巾裹著桃核,鄭重應下:「仆領命,不敢有失。」

  之前那些梁沛流民獲得的桃核,早已被蔣濟派人收集送到了許都方面。

  甚至為了一顆可能還存在的桃子派人追殺,結果桃子沒追到,平白死了三名衛士。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