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3章 朋友之義

  第413章 朋友之義

  宴會結束,地位較低的孟達因為安排在門口處,所以先退了出來。

  修復棧道,以及關中人的身份讓他現在的地位勉強可以入內列席。

  孟達心緒沉重,他只要閉上眼睛,就能看到天色啟明時,大司馬左右重甲宿衛爭相攀岩架設棧道,時不時有人跌落,也沒能讓施工停止。

  如此不畏生死的忠貞烈士,竟然死的那樣的毫無意義。

  甚至至今過棧道都快三天了,也沒見大司馬派人收斂屍骸,或遣人祭祀,又或者公開褒獎。

  孟達不知道這個秘密要不要說給其他人聽,總這麼壓在自己心裡,未免有些不公平。

  潛意識覺得這是個十分重要的信息,從這方面可以看出大司馬生性冷酷……左右親近之士爭相而死也不會讓這個人停留腳步,那麼作為敵人、或起了爭執,對方會不會發動十分酷烈的懲罰手段?

  比如王允之三族,已經連累太原、河東衣冠門第盡數從叛、被貶為奴。

  孟達思索行走時突然被路邊一個人伸手攔住,孟達猛停下就看到是法正:「孝直?」

  「剛隨王甫、黃權從雒城返回。」

  法正肚子空空,雖然他現在沒有什麼像樣的職務,但他不認為自己會長久屈於卑職,故而平日關心各項事件,企圖從中分析些什麼。

  此刻他跟著孟達向外的人流行走在走廊里,問:「子敬,大司馬欲如何安置益州?可有深究益州大姓從叛之意?」

  「並無,大司馬稱讚劉焉父子亦有安撫益州,保境安民於一方的功績。並遣使通傳郡縣,使劉季玉東出時,命沿途縣邑予以照料。」

  孟達說著很快就要流傳的信息:「昨日就有流言,說是大司馬要以祭酒李封為益州刺史,此事已然落實,明日李封就會督率一營衛士前往成都赴任。還有調兵,欲遴選東州各軍青壯吏士五千人聚於綿竹,還有益州兵七千,夷兵三千,南中兵兩千。」

  法正聽著沉眉,追問:「可是要去外州戍守?還是去關中充任衛士?」

  秦漢傳統,京畿衛士部隊普遍年輕,是郡國男子十七歲傅籍服役後,選擇優秀的充入京畿當衛士,進行深入教育培養;衛士經歷結束後,就成了更卒,定期要去邊郡戍邊,成為戍軍。

  定期調零散外軍充入關中,對法正、孟達來說是一種常識。

  只是光武遷都雒陽後,這種利於關中的制度就崩解了。

  而光武取消郡尉制度後,郡國兵根基也就敗壞了,後漢雒陽的宮院衛士這類禁軍部隊、以及北軍、八關都尉這樣的京營部隊,都成了募兵補充。

  募兵也是去外州招募,但使用時就算打散,也維持著百人隊、五十人隊的結構;不像前漢,衛士部隊隨退隨補,都是徹底打散了那種。

  算起來,錯役制算是低配版的前漢禁軍衛士。

  法正詢問之際,已經對這些部隊以後的變化做出了各種猜測,結果孟達說:「暫不知,只是聽說會選拔英傑授職都尉,分領各軍,有五個都尉。」

  見孟達生出神往希冀之色,法正也是理解,談話間已經走出了官邸,孟達還站在台階上左右張望尋找親兵牛車的位置。

  人群里認出來後,孟達引著法正朝自己的親兵隊伍走去。

  也就三名親兵,其中一人駕車。

  法正餓的有些腿軟,還是孟達扶了一把這才登上車廂,孟達也鑽了進去。

  牛車起行,車廂內兩個人相顧無言。

  機會就擺在面前,這是改變命運的機會。

  作為劉焉、劉璋時期不得志的低階軍吏與社會閒散人員,兩個人立場、目的空前的一致。

  牛車漸漸駛出綿竹城,近郊原本軍營處,才是孟達的居所。

  這處宅邸院牆齊整,可比法正在遠郊山里結伴搭建的竹樓草廬體面許多。

  法正沒有穩定的收益,租不起城內的入眼的宅院,租得起的宅院又不合他的眼緣、身份。

  他不可能跟本地氓隸混居擠在城邑髒亂差的角落裡,礙於士人身份與個人追求,他只能與其他客居此地的士人結伴在山野中結廬而居。

  只有真正老實本分的士人會攜帶家口經營草廬田宅,如法正這樣的人則長期在外遊歷,這個朋友家睡幾天,那個朋友家睡幾天。

  遇到本地富戶或豪爽的寒門、豪強,說不得還能睡在單獨的小庭院裡,還會安排侍女就寢。

  這樣的生活不能說不愜意,比許多蜀中平民好出太多,起碼劉璋的人頭稅、徭役收不到法正這類人頭上。

  可自尊感強烈的法正,每吃一頓白食,都有一種難以洗刷的羞憤之感。

  他已經不恨這個讓他破家、流落客鄉的亂世,長的又不如孟達這樣看起來文武兼備、人緣極好。

  法正只渴望如大司馬入蜀這樣的意外事件多一些,大新聞越多,局勢變化越劇烈。

  就像河邊篩洗金砂的礦徒一樣,只有這樣反覆的搖擺、衝擊,才能沖走泥沙,留下真金。

  不知多久,法正飢腸轆轆時,牛車終於停下。

  孟達先下車,轉身攙扶法正下車。

  孟達的妻子已帶著兒女在門前等候,也對著法正欠身施禮,法正也拱手屈身回禮。

  用溫水洗漱並泡腳後,兩人穿著潔淨、舒爽麻鞋一前一後進入偏廳。

  飯菜都已擺好,孟達心事重重沒有什麼胃口,但還是先舉杯:「益州巨變,大司馬舉兵入蜀,我等返回家鄉之日近在眼前。就為此事,就值得暢飲。孝直,請。」

  「是啊,數日之間,亦有人來奉承我這愚陋之人,此皆大司馬恩德。」

  法正舉起溫熱的黃酒,仰頭小口飲下,這時候孟達又直身跪坐為彼此打酒,說:「東州兵都尉一職,我以為會選皇甫嵩女婿射援,我無意與之相爭,能做司馬便能滿意。孝直可有良策教我?」

  說著展臂示意法正端飯吃菜,法正端起碗,握筷子夾菜時停下,認真思索:「子敬有迎大司馬入蜀之殊功,切不可自輕。蜀中內外之士觀望,若是不能妥善安置子敬,則人心難聚。我以為,子敬當立刻梳理東州大小軍吏親疏關係,做密書呈送大司馬處。大司馬新來,正缺耳目。若是遲緩,他人先你我一步,悔之晚矣。」

  「是啊,到了你我這一步,還有什麼可以倚靠的?」

  孟達低聲感慨,立刻就對法正說:「此事不可拖延,孝直先吃,我先去書房,稍後還要勞煩孝直為我斧正、增補。」

  「此應有之事也。」

  法正笑著應下,起身送快步離去的孟達,隨後才返回偏廳。

  獨自一人,愜意落座,端起碗,立刻夾了最肥美的雞胸肉片放米飯上,肉片夾了點飽滿米飯被他送到嘴裡大口咀嚼。

  很是過癮,用碗接菜,不多時就將四碟菜吃的七七八八,最後端著雞骨薑湯小口啜飲,用筷子將最後殘留的菜掃蕩一空。

  取出手絹擦拭嘴上油跡,又用帶油花的手絹一角貼著髭鬚擦拭,給鬍鬚上了一層簡單的養護油脂。

  隨後,撫著肚皮,法正才起身,滿意走向孟達的書房。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