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9章 遷都之慮

  第259章 遷都之慮

  黑熊封侯後徑直返回藍田,觀禮的軍隊維持秩序,百姓、士人、大學少年們陸續散去。

  敕使團隊面面相覷,對於他們,連像樣的招待都沒有。

  只能由鍾繇頂上來,帶著屬吏迎接敕使團隊到司隸校尉衙署內休息。

  孔融去而復返,若無其事坐在韋端桌案側旁。

  關中貧瘠百廢待興,就連今日招待,也只是米飯、酒水、牛羊肉管夠,至於其他山珍特產之類的,統統沒有。

  孔融見氣氛沉悶,不由暗暗喜悅。

  此刻的他,仿佛風和日麗站在岸邊,雙手環抱,看著這幫溺水的人掙扎。

  韋端與孔融坐的近,微微側身就問:「大司馬又往何處去了?」

  「說是回藍田,與家人慶賀。」

  孔融從左袖中取出銀印,捏在右手靠近韋端,悄悄遞給韋端。

  韋端接住瞥一眼,觀察片刻印文,見是金簡印文,就四個印文『司直官印』。

  又同樣悄悄遞還回去:「長史何人?」

  「崔均,崔州平。」

  孔融低聲一嘆,沒想到崔州平下手這麼快,以崔州平的出身和履歷,也當得起長史。

  韋端略感遺憾,長史這個位置其實是最適合鍾繇的。

  只要鍾繇肯低頭,梁侯那裡也肯接受的話,那鍾繇就會成為長史,現在司隸校尉衙署里的許多人也就有了妥善的去處。

  不過孔融能加入大司馬公府,已經是極好的消息了。

  雖然孔融是司直,乾的是得罪人的工作,這也說明梁侯不像傳說中那麼提防、仇視士人。

  稍有常識的人,都不會相信那個傳言。

  最多就是警惕、不喜歡全面發展的士人家族;就是那種宗族龐大,在地方上壟斷兼併商業土地人口,在朝廷內獲取高官厚祿,在士林則擁有清譽美名。

  整個西州,就找不著這樣全面發展的士人家族;哪怕如弘農楊氏,就在經濟、人口、武力方面顯得薄弱,算是比較傳統的士人家族。

  再如華陰張家、杜陵韋氏、杜氏,又或者其他如蘇氏、耿氏之類,幾乎都是傳統的士人家族。

  關東本就有豪強做大的歷史背景和地形條件,這也是群雄討董的基礎所在。

  不像西州,先是羌人為患;後來又是董卓,李傕郭汜之亂,再後來又是關中十部帥的崛起,傳統士人家族沒有全面發展的機會。

  至於黑熊為什麼仇視關東著姓大族……以韋氏的傳承閱歷來說,多多少少能有一些猜測。

  比如黃巾軍初起之時,最先倒霉的是各地的宗室藩王、諸侯,許多宗室諸侯基本就被過境的黃巾軍抹消了。

  或許也是別的什麼力量,這些侯完蛋了,財產也落到了黃巾軍手裡,兼併的土地失去主人,自然流轉到了其他人手裡。

  黃巾軍初起,靈帝還在死撐期間,就抓了兩個藩王,還是朝廷方面派遣大儒去找張角談判贖回去的。

  所以黃巾軍餘孽與宗室殘存力量勾結在一起,也不是不能理解。

  反正這些人再怎麼復仇,也跟西州士人沒什麼關係;以西州士人的力量,是沒資格參與當年那場最終對決的。

  韋端不想參與太過激烈的爭端,甚至希望鍾繇能帶著這些年積攢的官吏團隊平安落地。

  鍾繇死就死了,可他徵辟積攢的官吏,可都是關隴英傑。

  如果鍾繇這夥人真要墜落火坑,韋端但凡多看一眼,都是對自己鄉黨這二百年裡不公命運的不尊重。

  此刻,韋端只想把自己大兒子塞進大司馬幕府,其他的事情都不重要了。

  甚至涼州的政務,實際上也就那麼回事,你越是把涼州那伙人當事兒,那反而是個事兒。

  不當一回事,涼州反而穩定。

  韋端的眼中,涼州精華就剩下天水一郡;其他各郡,真的是有心無力。

  這些郡不是沒有人口,而是編戶太少,編戶提供的稅賦連郡縣官署都難以維持,更別說是整治豪強,壓制境內大小諸胡。

  郡縣長官不搞事還好,搞事的話,郡城、縣城裡那點殘存的編戶都保不住。

  所以他這個涼州牧這段時間心安理得留在長安,他過得舒服,涼州人也舒服。

  熬到關中一切步入正軌,有足夠積蓄後,他這個涼州牧才能發揮作用。

  否則,他什麼都不做,待在長安專心治學,就是對黑熊最大的支持了。

  韋端思索著,就低聲說:「天水楊阜,有國士之才,可為梁侯臂助。」

  他舉薦一人,楊阜就位後,肯定會舉薦其他涼州英傑加入幕府,這些人站穩腳,未來韋康入幕則水到渠成。

  孔融輕輕點頭,又斜眼去看上首神情很差的裴茂。

  有些想不明白,這樣的英才就算不用,也沒必要這樣得罪。

  他隱約記得,聽一些荊州士人在宴席上說過,梁侯很是信賴、重用司馬芝;司馬芝的好友裴潛也經過司馬芝舉薦後被徵辟為鎮北從事,派到荊州公幹。

  裴潛是裴茂長子,難道這父子兩個之間有矛盾,所以梁侯選擇了裴潛?

  算起來的話,裴潛現在已經是大司馬幕府從事了。

  孔融思索著,舉杯淺飲,側身靠近韋端,以左袖遮住口鼻、酒爵,低聲:「宴席散後,你我同車,我有一事需要借你手下壯士一用。」

  「好說。」

  韋端也是舉杯,以袖遮住,仰頭自飲。

  哪怕就是殺人,只要死的是關東士人,他覺得黑熊不會深入追究。

  這裡有宴席之際,黑熊已經乘坐快馬返回藍田。

  鎮北長史陳震也提前從新豐出發,來到藍田等候。

  一場規模很小的宴席在這裡舉行,土樓之中,黑熊端坐上位,單獨與陳震飲酒。

  飲的是皇菊陳釀,陳震雙手捧著酒碗,青黑色陶碗中酒液清澈呈現琥珀色,碗中皇菊展開。

  就聽黑熊說:「曹軍即將對黎陽用兵,但曹操對我顧忌頗深,故聚兵陳留,觀我動向。如今朝廷拜授官爵,能給我梁侯,看在天子顏面,我也不會直接出兵。」

  皇帝和一些漢室老臣如楊彪、耿紀之類的不點頭,梁侯這個爵位就下不來。

  現在很有意思的是,留在許都圍繞天子的漢室忠臣們,多數出身西州。

  「君上是指,臣此番進獻方物覲見天子時,申明此事?」

  「對,我對天子並無惡意,太史文恭對天子也無惡意。具體如何陳述,是你的事情,要讓天子感受到我的善意。」

  黑熊說著,一名傀儡道兵捧著錦盒單膝跪在陳震面前,雙手將錦盒送上。

  陳震見錦盒內是兩卷帛書,一卷是黑熊早已書寫好的謝表,一卷體積頗大,見卷首寫著《太平世道經》。

  見黑熊擺手示意,陳震分別拿起來閱讀,謝表只有百餘字,是金簡書法。

  出乎預料的是《太平世道經》,本以為會是金簡書法,進獻經書不重要,關鍵是進獻金簡書法。

  用金簡書法的影響力,推動《太平世道經》的流傳速度。

  可是整卷沉甸甸的《太平世道經》用的是一種普通的章草書寫,陳震一時有些疑惑,就聽黑熊說:「這是太史文恭字跡。」

  黑熊說著舉杯飲一口,他也只是好奇呂布本人的書法字跡。

  遙控授意對方謄抄時沒有刻意去思索書法之類的,結果呂布本能的用了一種書法。

  如果推斷沒問題的話,這應該就是呂布生前的筆跡。

  抱著試一試的心態,他還為張遼準備了一份小禮物,希望能順利送到對方手裡。

  陳震是個心思細膩的人,此刻已經明白,這卷《太平世道經》進獻給天子的本意,就是展露這不算出彩的章草。

  錦盒內還有一卷進獻天子的禮單,都已經裝箱密封。

  按著常理來說,這批進獻天子的方物,沒幾個人敢劫掠。

  陳震觀察禮單,見都是從匈奴人那裡獲取的名貴皮裘、寶石、西域特產之類。

  蓋好錦盒,陳震詢問:「君上,許都諸人若是詢問軍事,臣該如何回應?」

  「關中百廢待興,若無必要,我也不想再起戰事。」

  黑熊說著微微蹙眉,人越擔心就越有可能發生什麼,就對陳震說:「孝直速去速來,不要久留。」

  陳震拜謝,在黑熊再三示意下,陳震才放開拘束,開始食用桌案上的飯菜、皇菊陳釀。

  見黑熊將皇菊吞服,陳震也是跟著吞服,只覺得渾身暖融融,氣血通暢,心情也振奮起來。

  長史官位不是他能把握的,理智上來說早有心理準備。

  可失落情緒是無法掩飾的,但吞服皇菊後,他心情竟然愉悅起來。

  黑熊親自送陳震下樓,很快下一個拜訪者婁圭來見他。

  婁圭身份有限,黑熊就在土樓附近的偏廳里會見。

  婁圭身高八尺有餘,肩膀寬闊,坐在那裡更像個將軍,而非士人。

  終究是見過大世面的人,婁圭談笑自若,看黑熊面有憂慮,就笑說:「今日拜封梁侯大司馬,本該是曹孟德憂慮憂嘆,怎麼卻是君侯面帶憂色?」

  黑熊則拿著婁圭的禮單翻閱,抬眉看婁圭,一笑:「子伯先生猜一猜。」

  「仆善營業,並不擅長軍略。倒是有一人,頗知曹孟德底細。」

  「願聞其人。」

  「南陽許攸許子遠,與仆同來,正在廊外等候。」

  婁圭說著鄭重拱手:「此人有避世隱居之意,仆再三規勸,他才隨仆至此。君侯若能用,還請重用,仆願以三族擔保此人絕非曹孟德奸細。」

  「好,我就見見他。」

  黑熊看一眼門外當值的張定,張定快步離去,將走廊外等候的許攸傳來。

  許攸神色如常,跟隨入內。

  直身跪坐在婁圭身側,黑熊就問:「適才婁子伯說我面有憂慮,子遠先生可能解之?」

  許攸抬頭觀察黑熊面容,不由皺眉,又看一眼婁圭側臉,就拱手說:「以仆之淺薄,只知君侯顧慮曹孟德遷天子返回雒都。」

  黑熊愕然,上下審視許攸,笑說:「先生高才,請上座。」

  說著展臂一指,立刻就有親兵搬來單獨的桌案,飯菜酒水之類也很快擺好。

  許攸這才抖抖袍袖,起身,施施然落座。

  端起皇菊陳釀淺飲一口,不由眯眼露出笑容,放下酒碗,才對黑熊說:「君侯用兵鬼神莫測,但為人處世比之曹孟德,還是少了三分靈活。要破遷都之策,令甘興霸伺機襲擾函谷即可。」

  見黑熊思索,許攸又端碗淺飲,隨後又說:「汝穎之士,必然阻撓。天下大變在即,曹孟德不會自亂陣腳。」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