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8章 務實之人
黑熊督領前隊抵達延安後,當夜又折返中軍所在的膚施。
因為要斷後,等他真正開拔返回關中時,已到了臘月二十四日。
劉豹引領千騎一路相送,戀戀不捨。
雖然跟在黑熊左右擔驚受怕,可始終也只是害怕黑熊一個人。
現在黑熊帶著軍隊走了,匈奴各部死了那麼多人,想要弄死他的人就有些多。
最後殿後的黑旗騎士緩緩而行,劉豹從懷中取出紅藍寶石點綴的金刀,雙手奉上:「今與大渠帥相別,小王甚是不舍。只希望此刀常伴大渠帥左右,聊表小王綿薄之意。」
黑熊接住尺長金刀,手感沉甸甸的,拔出見刀刃呈現雪花紋理。
「單于的心意,我就收下了。」
黑熊將金刀裝入自己皮靴套筒里,從馬具上取下一口研磨精細如似鏡面的金銀錯菱紋八面漢劍,劍鞘是普通的銅環黑木材質。
抓在手裡沉甸甸,也雙手遞給劉豹:「此劍堅銳,希望能護衛單于安寧。」
劉豹雙手接住,雙目盯著黑熊,他是真的感覺怕了。
見他這模樣,黑熊就笑說:「大約明年三四月之間,我會來高奴修築高塔,以表功百世。我準備將高奴改名為延安,意味漢匈之間延續安寧。單于若是有意,可來延安相聚。」
「大渠帥相邀,小王豈敢推辭?」
劉豹雙手捧劍,躬身長拜,論禮節來說,與漢地士人無異。
黑熊見狀笑了笑,看一眼邊上百餘名匈奴貴族,其中一些人跟隨劉豹躬身長拜。
餘下的人裝模作樣,察覺黑熊扭頭望他們,頓時一個個躬匠精神附體。
見狀,黑熊攙扶劉豹:「單于珍重,明年再見。」
「大渠帥……」
劉豹哽咽又是長拜,後面跟隨的貴族們剛剛站直腰背,此刻又緊跟著躬身長拜。
「駕!」
聽到黑熊揚鞭策馬的輕喝聲,劉豹才抬頭,就見黑熊馳馬已到二十幾步外。
劉豹更是哽咽的難以自控,身後親信上前攙扶。
劉豹望著越來越遠的黑熊背影,只覺得心靈空蕩蕩的。
抬手抹一把眼淚,劉豹察覺其他貴族湊上來,收斂情緒:「這人總算是走了。」
一眾貴族默然無語,沒有敢搭話的。
他們已經見識過黑熊、太史文恭座下日行千里的神駒,他們太懂這種神駒意味著什麼。
這還只是兩匹,如果良種繁育,以後有十幾匹,幾十匹,百餘匹時。
又有太史文恭這樣的絕世猛將統率節制,對匈奴來說就如同死神。
別說黑熊,遊牧各部里,任何一個部落若突然得到大幅度優化的某個馬種,那他們的崛起將無法阻止!
劉豹捨不得黑熊,黑熊也有些捨不得劉豹。
生怕這個熟人被匈奴貴族玩死,重新培養一個,又得花費時間和成本。
隨著他策馬輕馳,緩緩而進的一個個黑旗百人隊漸次加速,沿著秦直道向關中進發。
又數日,臘月二十八,諸葛亮一行人出藍田山谷。
諸葛亮也是個壯勞力,親自推著一台獨輪車。
狹小的驢車裡,黃月英揭開帘子觀察道路兩邊。
見一處村落里男女正修葺坍塌的屋舍,她感到有些不解。
到下個亭驛休息時,她問:「夫君,關中遷徙百姓眾多,如今都有屋舍,怎麼還在修繕屋舍?」
「黑鎮北收復三郡,又有八萬男女內遷。」
諸葛亮烤火,吃麥餅,喝一口熱茶水後說:「八萬男女,最少附帶十萬孩童。」
成婚兩年至今無子,聽諸葛亮嘴裡吐出孩童兩個字,黃月英有些窘迫。
皺著眉頭:「難道北地諸羌被他反手間盡數摧滅?」
「也不盡然,我覺得其中許多男女、孩童是從匈奴人那裡解救的。」
諸葛亮沒心情吃麥餅,端茶飲著,說:「前後解救男女不下四十萬,孩童類似。這些人受活命之恩,必效死力。」
黃月英聽著也感到了濃濃的壓力,被解救的男女中,男女比例三比一,能在諸胡手裡存活,必然是青壯。
哪怕裁汰一番,也能選出十萬死兵。
現在這個世界上,已經沒有黑熊不敢殺、殺不了的人。
哪怕王允活著,也能輕易被黑熊撕碎。
別說王允,就是董卓復生,也擋不住現在的黑熊。
不管什麼地方的士兵,都有各種局限和弱點。
而這次黑熊解救回來的人口,如此多的人口,還是經歷過諸胡折磨的人口,這夥人怨氣深重。
不需要黑熊引導,也不需要與太平道合流,光是這些年積攢的哀怨之氣,就足以沖毀朝廷。
漢室朝廷、衣冠著姓、屢世公侯之類的存在,對這些人來說毫無意義。
這是一股極為龐大的力量,曹操擋不住,袁尚也擋不住,就連荊州也擋不住!
任何一方單獨應對,都會被沖爆。
諸葛亮視天下如棋盤,現在很明顯,黑熊一方已嚴重破壞了均衡。
以當年河北之強,袁紹還要以聯姻的方式籠絡、交好烏桓。
而黑熊呢,視匈奴、諸羌為美肉,狠狠咬下這麼大一口,相當於別人數十年積累。
天下各方勢力,誰麾下能有十萬死兵?
敢死之兵不是那麼好積蓄的,訓練得當,那就是魏武卒、秦銳士,是一方勢力的中堅力量。
黑熊會練兵麼?
肯定會練兵,諸葛亮以己度人,認為黑熊練兵的造詣非常高。
夫妻閒聊之際,突然就見官道南部用來使騎。
使騎背插兩根白色負羽,縱馬狂奔。
還沒抵達,小小亭驛里的亭長就引著人外出迎接,還牽來了四匹馬。
使騎抵達就說:「荊州六百里急遞!」
這時候同行的騎士也抵達,累的氣喘吁吁,一躍下馬。
使騎也被亭長帶人扶到新馬,使騎坐穩後藉助溫熱茶水連著喝了兩碗,當即就牽著一匹備用馬出發。
這個亭驛里的一名亭卒已穿戴好皮甲,一躍上馬,也引著一匹空馬,充當新的護騎,打馬追趕。
諸葛亮望著向北而去的兩人四馬,就問湊上來的馬良:「季常,覺得是什麼事?」
「或許是襄陽之事有了說法。」
馬良去看邊上落座,受亭驛接待的崔州平,崔州平擔任過西河郡守,一路北上時頗受禮遇。
哪怕是這座狹小、新設立的亭驛里,亭長也分出席位給崔州平歇腳。
諸葛亮也去看崔州平,崔州平抬手撫著略鬍鬚,他四十多歲,正是年富力強的年紀。
現在天下形勢變化極快,他也生出一些想法。
所以離開荊州時,娶了蔡夫人的小妹,成了諸葛亮的小姨父。
蔡瑁生前本來想用這個小妹聯姻長沙桓階,桓階婉拒不久,蔡瑁就被甘寧砍了腦袋。
這次崔州平北上不僅帶了新婚小嬌妻,還帶了豐厚的陪嫁嫁妝。
嫁妝不限於財富,還有各種僕僮、武士,這是崔州平快速建立一個莊園的根基、底氣所在。
見諸葛亮也看自己,崔州平笑說:「孔明何必看我?要我看,現在文仲業率兵抵達襄陽,大事已定。」
「亮也是如此想法。」
諸葛亮起身到桌案處給自己木碗裡沏茶,笑了笑:「以黑鎮北對劉伏波的看重,文仲業南下,誰敢保證他軍中只是荊州兵?」
這才是關鍵,老老實實配合文聘,一切都在秩序內處理,那一切都是可控的。
如果反抗文聘,導致文聘軍中的關中兵發力,這些人動手,那就不是死一批領袖、頭目就能解決的了。
文聘軍中到底有沒有隱藏關中兵?
以己度人,就算沒有七八百一營之兵,起碼也有二三百精銳。
只要文聘動手發動兵變,現在襄陽駐軍誰敢抵擋?
蔡瑁被打殘後,蔡氏部曲收縮、瓦解,元氣大傷。
現在文聘受劉琦、黑熊授意發動兵變,襄陽附近,誰敢抵抗?
失敗了要死全家,成功抵抗引來黑熊,這可是要誅三族的。
幾乎不需要多想,如果文聘發動兵變,結果是註定的。
這個兵變,甚至不是劉琦能阻止、控制的。
只要不殺劉表,殺再多的人……劉琦都會這類既定事實。
主動權在文聘手裡,發動兵變,這是大概率發生的事情。
諸葛亮幾個人猜測襄陽發生的事情,更感緊迫。
黑熊抓住了劉琦,就等於抓住了荊州的咽喉。
想到現在的形勢,諸葛亮淺淺皺眉,接下來天下變數就在明年的劉豫州進伐中原。
若是能一口氣吞掉曹操,消除中原與河北的死仇,一起聯合,擁護漢天子,那麼還能與黑熊抗衡。
對抗幾年,見黑熊無法快速重創這個聯盟,那麼荊州也會發生搖擺,這不是一個劉琦能控制的。
想要遏制黑熊,必須消解中原、河北之間的死仇。
保證關東整體的和平,才能有序休養,互為唇齒。
關東立穩後,黑熊無法快速擊破,荊州人才敢搖擺、變換陣營。
所以想要在黑熊這裡引其重視,就要將未來的危局完完整整的描述給黑熊,再找到破解之策。
而這,就是進身之路。
如果失敗,也會啟發黑熊,黑熊自己就會想辦法破壞關東的大聯合。
到時候自己黑熊軟禁,想要出逃可就難了。
就算出逃出去,還要想到新的合縱、連橫著力點。
崔州平見諸葛亮沉思,也不干擾,自顧自飲茶吃黃米飯。
也在反覆思索自己的道路。
目前關中、河北是盟友,自己是河北著姓,娶了荊州蔡氏女。
所以在黑熊這裡,自己可以勝任對河北、荊州的交涉、出使諸事。
作為回報,建立一個小小的莊園應該不會受到阻撓。
大不了不要這個莊園,帶著僕僮開荒自建田莊也行。
不去經營莊園經濟,只著手於農耕、放牧之事,不參與鹽鐵、布帛等生活必需品的買賣。
等以後形勢穩固了,再想辦法涉足與諸胡的貿易,這個來錢才快。
只有充足的財力,才能穩穩的供養兒子成材。
就因為肯花錢,他爹崔烈五百萬買了個太尉。
雖然他們兄弟兩個沒少當眾笑話這件事情,但再笑話,也是無法與崔烈割裂的。
比如現在,崔州平家中的閥閱之上,自然承認太尉崔烈這個履歷。
花錢買太尉,真不丟人;讓這件事情暴露出去,才丟人。
怎麼掙錢,掙大錢,用錢來鋪路,是目前崔家的家學傳承之一。
崔州平既然已經選擇了入世,就要撿起祖宗總結的金科玉律,很自然的娶了小二十多歲的夫人。
離開生活十幾年的荊州,向著關中而來。
圖的,就是再次讓崔家屹立於當世。
至於諸葛亮想的合縱連橫之變化,漢室社稷之存亡延續,根本不在崔州平的考慮範圍內。
現在的他,只想弄點實際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