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5章 前後堵截
單于王庭,後半夜才睡的崔琰稍稍聽到一些動靜,就驚醒過來。
一睜眼就發現屋舍內光線明亮,他揉著眼披上皮裘,走出寢室繞過屏風,推開門扇。
就見門外一片晴朗,抬眉就見天空蔚藍沒有一絲雜質。
心情也跟著明媚開朗起來,他邁步走下台階,略灼熱的陽光灑在臉上,仿佛一股股氣力透過肌膚融入身心。
他左右甩動雙臂也扭了扭腰,正要走出小庭院時,就見門前當值的衛士展臂交疊橫在面前。
衛士不敢抬頭,崔琰臉色當即就變了:「這是為何?」
沒有當值軍吏,附近只有六名守門的衛士,沒人回答崔琰的疑問。
崔琰嘗試強闖,這些衛士都不言語,只是聯手將崔琰推回去,同時將大門關上。
見此,崔琰甩袖怒氣沖沖轉身回去,快步登上二樓撐起窗扇,就見一隊隊規模大小不一的河東兵背負行囊,或推著車,分成兩股向北方推進。
一股沿著汾水道向北邊霍城而去,一股向東北韓信嶺官道推進。
崔琰見狀,惱怒情緒漸漸消退,只是有些頹然。
河東人能輕易賣掉王邑,自然也能將他軟禁。
哪怕他放火焚毀王庭積蓄的草料,可還是沒有打消河東人的野心。
說到底,還是黑熊已經嚇壞了河東人。
這個河東人的世界裡,容不下一個比公孫瓚更強更霸道的鄰居。
只是可惜此戰之後,河東將徹底脫離河北。
前線,中都縣邑內。
王凌端坐主位,手裡握著木牘,上面記錄著晨間粗略統計。
昨夜凍死奴僕接近五百人,這幾日凍傷、凍病的人已接近三千人。
且自入夜以來,太史文恭襲擾外圍小屯,摧破小屯十二,斬獲擄掠大約七百人而去。
郭淮坐在火盆邊,講述目前困境:「外圍各部已然惶惶,部分屯壘擅自後撤。今日雪停,許多人以為今夜更冷,凍傷折損更多,普遍有哀怨之語。」
一側王柔詢問:「可否調派烏桓人巡哨外圍屯壘?」
大營、主要駐屯區域的外圍,必須要設立規模稍大的據點;這些據點之間,還要設立幾十人、百餘人規模的小屯,以保證夜裡能起到警示作用。
太史文恭太過於兇猛,昨夜的小屯壘毫無反抗能力。
一座座小屯壘縱火求援,但始終沒有援兵,這些小屯也撐不到援兵抵達。
「烏桓人不喜匈奴,也有敵視、警惕之意。」
王凌解釋說:「匈奴人上前交戰之前,烏桓人絕不會出兵。」
匈奴人的參戰條件很簡單,那就是太原人先打。
王凌也是沒想到,他一路徵集加上臨時收買僱傭的烏桓人,現在也統一了意見,拒絕靠前紮營,更不可能率先發動攻擊。
就是與太原人聯合發動先手攻勢,抱團後的烏桓人都敢拒絕。
匈奴、烏桓人雖然攜帶了皮帳篷,可他們也有許多隨行的武裝奴隸,這幾天奴隸群體中持續有凍死、凍傷的折損。
可他們能忍住,鐵了心逼迫太原人先打。
就像劉豹之前說的那樣,匈奴人可以後撤,烏桓人也可以後撤。
唯獨太原人無法後撤,太原人別無選擇。
王凌的解答,讓周圍十幾個人臉色難看,郭淮就說:「既然別無選擇,那今日大饗吏士,明日發動決戰?」
昨夜戰鬥、非戰鬥減員將近兩千人,各家各戶都有損失,這樣拖不了幾天。
結果一個大姓代表站起來就說:「河東各軍今日自平陽北上,再有三日,便可夾擊黑賊!到那時,事半功倍,與河東聯軍後,也不怕匈奴、烏桓作亂。」
郭淮看著對方:「若等到三天後,軍中各家僕僮能活幾人?」
今天凍傷凍病的人,得不到良好的救治,明天就會成為凍死數據中的一員。
沒人回答郭淮的這個問題,他們雖然很心疼僕僮的折損,但還是能咬牙堅持。
這時候一個青年士人帶著一卷羊皮快步而入,遞給王柔:「單于書信。」
王柔鋪開羊皮捲軸,掃一眼遞給王凌:「劉豹催戰,每等候一日,匈奴亦有折損,積雪深厚,馬群覓食艱難。等隨軍攜帶草料吃盡,匈奴人馬力衰竭,將陷入絕地。」
王柔又看其他人:「劉豹希望我們明日開戰,若不見我軍動靜,他天亮後就率部撤離。否則馬料用盡,他們將陷入被動。他們寧可撤離受損,也不會被動受我等鉗制。」
王凌掃一眼捲軸,就問邊上孫資:「楊鳳怎麼說?」
「他最多只能勒兵觀戰,不可能率部反戈。」
孫資也坐在郭淮附近烤火,抬頭看王凌:「楊鳳部頗多黃巾舊人,他若反戈,其軍自亂。」
與郭賢類似,可以把軍隊約束在原地,難以帶著他們臨陣反戈。
當然了,這也只是目前的戰況;真到關中兵衰弱時,這些人必然踴躍反戈,轉身追殺潰兵。
王凌不覺得意外,又問:「張燕、趙雲如何回答?」
「此二人皆斬殺使者,送首級到黑賊處。」
負責策反南邊統兵將領的一個中年士人開口:「魏越放歸我軍使者,卻割下了一雙耳朵。」
「賊子辱我太甚!」
王凌又問聯絡河東方面的令狐超:「霍城、唐城守將可能遊說?」
「甚難,自昨日一早,霍城城外弘農兵受楊氏兄弟指使,劫殺河東使者,河東使者難以接觸文聘。」
令狐超語氣如常:「弘農楊氏與黑賊合流,我弟已無力控制弘農兵。黑賊所署唐城守將乃藍田劉雄,所部皆商雒山民,難以遊說。其南關、中關守兵北調,匈奴人可以繞行,自韓信嶺官道出於其後。」
熟悉周邊地形的孫資開口:「就算今日西岸匈奴分兵繞行雀鼠谷南端,至多不過五千騎。以黑賊之兇猛,五千騎屯於山谷之中,其勢孤懸,恐怕難以持久。若是能與河東兵聯合,應能固守相持,分黑賊之兵。」
眾人思索這個提議,很多人去看王柔,王柔搖頭:「匈奴人在黑賊手裡接連受挫,太史文恭未死之前,匈奴人絕不會分兵繞擊。」
說著他看向王凌:「不能再等,等一日折損兩千人,與黑賊打一仗又能折損多少?明日我軍向南,先與黑賊交鋒。」
「也可,我會命烏桓人集結觀察,以便接應。劉豹這裡也不能落下,最少也要與我軍相距二十里。黑賊騎士眾多,不可不防。」
王凌答應下來,王柔也起身:「老夫親自與劉豹說。」
眾人也就陸續起身,孫資走出去時忍不住一聲長嘆。
這兩年他藏在河東躲避仇家,也算熟悉了河東人。
也知道現在無法責怪河東人,如果河東人下雪前反戈,襲擊北上的文聘、劉雄、趙雲等人,那黑熊絕不會待在雀鼠谷北端。
必然會傾力南下,那個時候誰都救不了河東人。
河東人現在反戈,可是大雪降下後,山路難行。
汾水道有霍城、唐城阻隔,河東兵只能走汾水道東邊的韓信嶺官道。
這是當年劉邦撤軍歸來時的道路,當時呂后斬殺韓信送首級於劉邦軍中,劉邦就地安葬韓信。
這條官道位於太岳山中,北端是祁縣,南邊就是平陽、楊縣。
從平陽出發的河東兵,想要抵達戰場,足足有三百五十里路。
這是臨戰狀態下的前線行軍,冒險急行軍三天可以抵達,慢一點能走五六天。
三天後才能抵達的河東兵,能產生多大的影響?
楊氏兄弟帶著弘農人投向黑熊,以楊家的人脈,想必河東人密謀軟禁崔琰的時候,楊氏兄弟就拿到了準確又詳細的密報。
也就說是,可能昨天晚上河東人發動兵變時,楊氏兄弟的告發信使就已經來到黑熊前線軍營,告知了河東反戈一事。
不過也無所謂,反正黑熊主力已被圍堵。
就算黑熊活著突圍返回關中,匈奴人、太原人、河東人絕對會一鼓作氣追殺到底。
失去了主要騎兵力量的黑熊,撤入關中後又拿什麼對抗?
就在他們會議結束之際,甘寧的船隊三百多艘船懸掛側帆,吏士分批划槳搖櫓,逆黃河而上,已過蒲坂津三十里。
幾乎就在楊氏兄弟信使向黑熊告密的同時,甘寧就得到了黑熊的出兵指令。
很簡單,養在甘寧身邊的鵝群齊齊消失,被黑熊召回。
如同電報一樣,早就做好出兵準備的甘寧,摩拳擦掌,四更時分就全軍登船。
從風陵渡逆黃河北上,到龍門津轉入汾水再逆行,前後五百里水路可到平陽;再行三百里,就能抵達前線。
而此刻的黑熊,引領百餘騎繞行到東面山腳,觀察地勢變化。
這裡東北二十幾里是韓信嶺官道的小路之一,先抵達這裡的楊鳳前軍四千餘人已經在山中避風中紮營。
從始到終,黑熊就沒指望過什麼像樣的援兵。
除了甘寧、趙雲、文聘外,任何一支抵達附近的援軍,潛意識裡都被他歸類於敵軍,以及即將進化為敵軍的友軍。
抵達山腳平緩坡上,黑熊下馬,眯眼遠眺。
跟隨身邊的二百餘騎也都下馬,留下部分人餵馬,都圍到黑熊左右。
「汾水、湖泊附近,北高而南低,所以匈奴、烏桓縱馬沖馳時,是以高臨下,占據優勢。」
黑熊手中如同裝飾品的馬鞭來回指著各方營壘來回比劃,對身邊大小軍吏說:「所以想要取勝,我們必須節省馬力,不能從南向北逆沖。這樣耗費馬力,也占不到優勢。」
趙雲站在邊上:「將軍的意思是開戰後,騎軍向東繞行到坡上,從側翼居高衝擊?」
「對,我的目標不是太原人,他們不值得我三萬健騎衝鋒。」
黑熊指著遙遠處在沼澤冰面牧馬的一片片匈奴人說:「明日攜帶三日糧秣、豆料,一人雙馬,從三更離營繞行到三十里、三十五里、四十里,分為六隊。」
「匈奴人太多了,他們變陣不易,隨意變陣難免會混亂。」
「我會命令太史文恭反覆衝擊、鑿穿匈奴騎陣,干擾他們轉向、布陣。我給你們的任務就是乘機靠近,距離三四里時提速衝鋒,一鼓作氣,將匈奴人擊潰,將他們趕到湖澤深處!」
「我給匈奴人就兩條路,要麼投降,要麼你們驅趕他們掉入湖澤。」
黑熊目光落在新選拔的四名騎將,他們臨陣指揮能力或許有問題,但他們絕對會老老實實聽自己的指揮。
這四名騎將分別掛青紅黃白四色披風,這是新的四色戰旗編隊。
「渠帥。」
這四人同時拱手,黑熊望著他們,也看著他們身後使用這四種配色的軍吏:「車隊衝擊之後,你們才能沖。咬住匈奴,只要順利擊潰,大部分傷兵都能救回來,我們能取得最終勝利。」
這四人領著所屬軍吏拱手長拜,黑熊又看向趙云:「子龍編在後隊,等四隊衝擊後,子龍率隊觀望戰局,窺伺弱點,自行尋覓戰機。」
將進攻弱點、發動致命一擊的任務交給趙雲。
趙雲也是凜然拱手,這一戰他也沒退路,如果輸了,關隴、太原、河東將會重新與曹操聯合。
黑熊又看向掛黑色披風的十幾名本隊軍吏:「你們與趙子龍同樣在後隊,等待太史文恭。等匯合後,追隨太史文恭繞行穿插,給與匈奴致命一擊。不管戰局如何變化,你們必須追隨太史文恭。」
不能單獨指望趙雲的臨戰發揮,如果戰局發展順利,他不介意放劉豹一條生路。
如果一時無法擊潰,那就要臨陣斬單于了。
黑旗隊軍吏也是齊齊拱手,他們將是明日戰場上最強的殺手。
除了這六支騎軍外,還有一支臨時編制的車兵部隊,負責開戰前攪亂戰場,能攪亂多少算多少。
原本計劃的是馬車,但大雪厚度一尺有餘,這兩日改成了雪橇車。
這些車兵只要跑起來,情況就壞不到哪裡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