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6章 四方之盟

  第176章 四方之盟

  還是在潼關城樓里,甘寧吃飽喝足走了。

  重新設立桌案,黑熊坐在主位,對面是王修的桌案,崔琰、孫乾則在左右兩側。

  待軍士上菜完畢退出去後,崔琰斜眼多看了幾眼黑熊背後站立的『太史文恭』。

  這位金甲白袍,身形高壯將鎧甲撐的滿滿當當,銅面具、籠巾遮面,右手拄著方天戟,左手橫按劍柄。

  僅僅是站在那裡就威風凜凜,讓人不敢生出什麼歹意。

  一杯酒下肚,黑熊才問崔琰:「袁司隸一事是各方盟好共同約定,他肯配合,我絕不會為難。我只是好奇,季珪先生怎麼突然造訪?還是如此打扮。」

  崔琰將桌案邊上放著的一卷牛皮地圖拿起來,戴著面具的袁術上前接住,轉遞到黑熊手裡。

  就聽崔琰說:「這是牽子經與袁司隸的共同提議,卷中有牽子經書信,至於袁司隸則想送劉豫州一份厚禮。」

  黑熊攤開牛皮地圖,果然是平陽、西河周邊地形圖。

  地圖邊緣有各種註解,解釋各部匈奴的駐屯、過冬區域,標註了大致的實力信息。

  其中也寫了牽招的信,信中牽招很是憂慮南匈奴的持續胡化的問題,希望在南匈奴徹底胡化前,抓住目前的機會,給他們來一招狠的。

  見黑熊放下地圖思索,王修也捧著一卷帛書:「將軍,此袁司隸手書。」

  袁術再次上前,轉遞這份帛書。

  黑熊翻開,袁譚在信中表示他已經跟牽招取得聯繫,希望黑熊能配合一起襲擊與袁譚隨行的匈奴義從部隊……說得好聽叫做義從,實際上就是匈奴各部聯合組織的僱傭軍。

  袁譚這段時間一直在勾連平陽、西河的匈奴,準備帶著他們與河東、弘農郡兵,以及張晟部一起進攻雒陽。

  而這個計劃一直在持續推動,袁譚的計劃是帶著這支僱傭軍進入安邑附近後,就由黑熊發動襲擊,斬首、抓捕各部首領人物,瓦解、囚禁這支匈奴部隊。

  為了取得黑熊的信任,袁譚的子女都交給王修帶過來了。

  而要求不多,他要帶三千匹馬去荊州。

  只要成功襲擊,怎麼都能得到七八千匹馬。

  遊牧的匈奴,也不全是騎兵部隊,他們也有僕從步兵。

  「袁司隸還真是看得起我,讓我三千之眾,去襲擊單于萬人大營。」

  黑熊放下這卷帛書,扭頭看崔琰:「我與先生神交已久,書信往來也頗為默契。當今之世最難的是取信於人,我等盟好若能做好這件事情,不說進取天下,怎麼也能退守一方,唇齒相依。」

  崔琰神色鄭重:「將軍之顧慮,仆深以為然。」

  黑熊說的是盟友互信的重要性,崔琰聽出來的只有顧慮和威脅。

  如果船上不是袁譚的全部子女,如果這次襲擊匈奴僱傭軍的計劃是假的,那所謂包圍國賊的聯盟必然會破裂!

  不止是黑熊會失去對河北的信任,荊州二劉也是。

  故而崔琰認真表示:「今曹賊勢大,黎陽乃我河北門戶,時刻有失陷之險。若我河北外盟破裂,內部必然生變,又焉能長久?若非仆之子女不在,否則也願留在潼關為質。」

  黑熊點點頭,面無表情:「這件事情可行,我只是不明白,袁司隸怎麼就確認我能做好這件事情?」

  崔琰也是面無表情:「鄴城西郊之變時,仆就在審正南身後。對將軍英姿,永世難忘。」

  「我只是為了脫身,並無不敬之意。」

  黑熊解釋一句,又拿起牽招的牛皮地圖翻開閱讀:「說說,南匈奴胡化是怎麼一回事。」

  南匈奴胡化,聽著像個玩笑,但一點都不可笑。

  匈奴的發展、壯大以及衰落,不是什麼隱秘。

  竇憲燕然勒功後,匈奴一分為二,南匈奴內附,終於過上了半耕半牧的穩定生活。

  殘存北匈奴與南匈奴內耗,為了增強南匈奴綜合實力,以及南匈奴貴族的主動漢化,所以南匈奴越來越聽話。

  特別是鮮卑雄起向西蔓延,東羌聯盟也向河套蠶食的時候,夾在各方中間的南匈奴就更聽話了。

  但匈奴內部有傾向於漢化的貴族,也就有立志讓匈奴再次偉大的貴族。

  漢末大亂以來,那些懷著讓匈奴再次偉大的貴族徹底抬頭;靈帝時期,這股勢力就篡立過一次單于。

  單于正統繼承人於夫羅請求靈帝送他回去奪位,結果靈帝死的太突然,於夫羅就帶著部族武裝流浪各方充當職業僱傭軍和兼職盜匪。

  於夫羅死後,他弟弟呼廚泉終於成了現在的單于,單于王庭也從美稷南遷到西河郡後又渡河黃河東遷到了平陽。

  現在南匈奴故地、西河郡都是那幫企圖讓匈奴再次偉大的匈奴貴族,漢化勢力跟隨呼廚泉渡過黃河,寄居平陽。

  讓牽招感到棘手的就是這支遊牧在平陽的匈奴王庭,因為這些年中原大亂,讓他們也漸漸生出了讓匈奴再次偉大的想法。

  漢地大亂是一個因素,還有就是北匈奴族群日益壯大,與分裂的鮮卑打的有來有去,讓匈奴王庭感受到了危機。

  如果漢地持續動亂,那麼當北匈奴擊敗中西部鮮卑並站穩腳跟,當北匈奴內部另立一個王庭時,現在的南匈奴王庭就危險了。

  現在的北匈奴,指的就是脫離王庭控制的那些匈奴。

  草原上的爭雄,有時候看著亂糟糟,可若打出破竹之勢,那短時間內就能誕生一位雄主。

  只是可惜目前漠南、河套氣候惡劣,北匈奴與中西部鮮卑的戰爭更像是生存戰爭,而非爭霸。

  生存戰爭,如果打贏的成本和代價高了,往往會中途而止。

  南匈奴王庭里有大量飽讀中原典籍的匈奴貴族,如果這些人放棄歸化,盡數胡化,那麼在王庭大義加持下,散亂的北匈奴各部就能快速整合。

  能將生存爛仗變成大軍團決戰的部族爭霸戰。

  胡化,會解開南匈奴王庭貴族的精神枷鎖,進而爆發戰鬥力。

  牽招只是想請黑熊率兵進入河東,協助他威懾南匈奴,對王庭貴族進行一次小規模的清洗。

  至於黑熊在關中的作戰計劃……牽招並不知情。

  對於牽招這種熟悉邊郡情況的人來說,黑熊的作戰方案太過於瘋狂。

  自段熲舊部夏育三路討伐鮮卑盡數覆沒後,這些年也就公孫瓚跟鮮卑打過幾次。

  崔琰是牽招的重要助手,自然清楚牽招的作戰計劃,也知道牽招的深層次目標。

  打擊匈奴王庭,從中篩選一批可靠的匈奴僕從軍。

  再然後靠這支匈奴僕從軍來鞏固烏桓僕從軍的忠誠,等完善僕從軍系統後,要麼追隨袁尚與曹操發動黎陽決戰,要麼去幽州幫袁熙壓制鮮于輔。

  崔琰詳細講述他掌握的信息,他們的目的只是匈奴平陽王庭。

  黑熊暫時不方便向崔琰透露自己的作戰方案,這個太瘋狂,河北現在考慮的重點是怎麼救援黎陽二城,並打贏或扛住曹軍的攻勢。

  如果對方聽說了自己的作戰方案,極有可能會反對。

  畢竟自己保持機動能力,對河北的好處更大。

  思索著,黑熊感到有些棘手。

  於是正視看王修:「王先生,袁司隸只要三千匹馬,餘下馬匹與俘虜,可是我的?」

  「是,袁司隸只要三千匹馬,余者不問。」

  王修又看崔琰,對黑熊說:「若無并州軍配合,想來將軍也難一舉成功。具體如何分配,還需要將軍與牽子經協商。」

  「不必了,袁司隸將匈奴引來,我自己能解決。」

  黑熊說這話,思緒翻轉神情也有些變化不定,就側頭對孫乾說:「公佑先生也在這裡,就此簽訂盟書。至於牽子經,我隨後與他當面協商,我有一個計劃,需要他配合。」

  說著看向右手的崔琰:「牽子經助我達成目的後,那我就出手解黎陽之圍。公佑先生也在,可以作證,你我簽訂盟書。」

  崔琰想了想,總覺得黑熊參與黎陽解圍戰的話,其比牽招謀劃的匈奴僕從軍重要。

  當即就說:「如果將軍願意親自統兵解圍黎陽,我可以代表大將軍同意此事。」

  「好,勞煩公佑先生執筆,書寫盟書。」

  「是。」

  孫乾起身,來到一層鋪好帛書的書案,捉筆書寫盟書。

  一式三份,他代表左將軍、豫州牧簽字用印,黑熊與崔琰也紛紛簽字用印。

  盟書收好之際,孫乾再次起草黑熊與袁譚一方的盟書。

  這份盟書寫好,意味著袁譚正式從河北脫離,他今後將自己代表自己,是盟軍內單獨一股勢力。

  只要這個反曹操的軍事聯盟不搞什麼盟主,黑熊就樂意繼續維持著。

  孫乾、崔琰、王修都是人臣,所以也就沒必要歃血為盟了。

  至於以三牲祭祀天地以盟誓這類儀式也不方便舉行,舉行的話,只能由黑熊來主導,宣傳上不利於各方。

  黑熊本人都不在乎這些占便宜的微末細節,孫乾三人更不可能主動提及。

  盟書完畢,王修就引著袁譚的七個半子女來見黑熊,見有個十五六歲的孕婦扶著腰坐在車上緊張望著他。

  黑熊又看了看袁譚的子女,王修這時候說:「袁司隸一子在鄴城為質,餘下皆在此處。」

  黑熊目光落在一個十一二歲的黑袍矮壯小孩臉上,對王修說:「袁司隸也是一方人主,身邊哪能沒有子嗣?將長子帶回去,餘下我送到新豐安置。等袁司隸路過時,一併引走。」

  王修抬手扶了扶黑紗進賢冠,又抖抖袍袖,後退兩步對著黑熊長拜:「將軍仁德。」

  「先生不必如此。」

  黑熊又對這些孩子的護衛頭目說:「天氣寒涼,快出發去新豐吧。若有困難,就去驪山北營尋找郭泰,他會盡力協助。」

  「謝將軍。」

  護衛頭目也是拱手長拜,其他護衛、袁譚的側室、妾室也施禮,五六歲以上的四個孩子也都跟著行禮。

  黑熊只是擺擺手,示意這些人回到車上去。

  他看著車隊順著馳道向西而去,黑熊抬手用食指扣著鬢角,沉眉思索。

  總覺得自己原來的計劃有些風險,這風險來自於牽招麾下的烏桓僕從軍。

  攻滅諸胡聚落後的遷徙工作,反而沒有想像中的困難。

  婦女、奴僕都是可以快速轉化的,李靖三千騎奇襲突厥能成功,自己沒道理會必然失敗。

  諸胡遷徙時,許多苦力工作是奴僕、婦女在干,他們也能驅趕獸群,也能張弓射箭。

  自己要殺的只是那些已經習慣草原、遊牧風俗的頑固份子。

  實在是缺乏人力,否則這部分頑固群體也能甄別,細分的。

  為了防止這些人被俘後成為遷徙途中的隱患,那只能統統消滅。

  牽招的并州兵不會搶自己的遷徙隊伍,可烏桓人就不好說了。

  對這些人來說,看到自己組織的遷徙隊伍,大概就等於看到一群無主的牛羊在召喚主人。

  遊牧習性薰陶之下,遇到這種沒事兒,這真的很難克制。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