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章 藍田劉雄

  第115章 藍田劉雄

  商縣城南,站著百餘人,正眺望丹水。

  從他們的視線看來,丹水之上是首尾相連看不見盡頭的舟船隊伍。

  河面最多三艘船並行,多數都是兩艘並行。

  每艘船只有七八人,兩人划槳,一人搖櫓,餘下披甲持盾,或持弓弩。

  商縣士民不敢亂動,只能站在荒廢已久的碼頭靜靜等候命運的裁決。

  商縣長,昨夜已棄城而逃。

  商縣的賦稅微薄,城中百姓避居山野,縣邑人口甚至還不如某處山谷鄉邑的人口多。

  在這裡當縣長,真的是責任大,趣味少。

  又等不來援兵,也沒有司隸校尉的軍令,這縣長很識趣的跑了。

  很快陸續有舟船靠岸,靠岸的甲士列陣警惕,划船水手們一起配合,將一艘艘的小船拖曳上岸,堆積擺列為壘。

  二十幾艘船拖上岸時,甘寧所在的烏篷船抵達。

  木板連接船板與碼頭,甘寧一身金燦燦沉重鎧甲步伐格外的沉穩。

  後續舟船上岸的,都是與甘寧類似的鎏金明光鎧重裝步兵,豪華無比,一看就是天漢王師。

  橫海校尉戰旗跟隨下船,被持旗壯士牢牢固定在碼頭。

  十幾名商縣三老主動上前,甘寧也摘下面甲、頭盔,打量碼頭。

  這跟預想的有些不同,懷疑鍾繇這是要收縮實力主動放棄武關道,好拉長己方的補給線。

  「拜見將軍。」

  三老中有縣三老,也有鄉三老,普遍年紀在六旬上下。

  想成為三老,不僅僅要年齡大,這幫人年青時都有出仕履歷。

  作為資源的占有者,三老們兒孫滿堂族裔豐碩,又當過官,在地方上德高望重,影響力很大。

  「諸位耆老請起。」

  甘寧上前掏出一卷檄文遞出,環視眾人說:「奸相曹操,閹豎遺丑!招合匪寇,引以為爪牙;上騙誘天子朝廷於囚籠,下凌虐無辜萬姓於中原。今河北、荊楚忠烈之士,義憤填膺,同舉匡扶朝廷社稷之兵,聯合討賊。我家將軍領虎牙將軍,兵出武關,以討賊臣鍾繇!」

  三老們圍在一起閱讀這份討鍾繇的檄文,都已經見慣了大場面,這些三老毫無反應。

  看完,當首一人鬍鬚花白的人說:「將軍進討賊臣,鄙縣群山環堵,地產貧瘠,人口微薄,恐難襄助義舉。」

  「自有劉鎮南為我軍提供糧秣,無須爾等籌糧。」

  甘寧見他們肯配合,就問:「城中官吏何在?」

  「縣君昨夜棄城北走,縣吏無知深恐誅連,故逃亡山野去了。」

  另一個縣三老柱杖上前半步講述:「縣吏出逃,又有小賊行竊,不慎失火,縣府已成灰燼矣。」

  甘寧只是點點頭:「盜賊猖獗啊,既如此,我當入駐城邑,以護衛百姓。」

  說罷,甘寧側頭看已經列隊的一個百人隊:「入城,把守四門!不得取百姓一粒米、一片瓦,否則軍法嚴懲!」

  「喏!」

  百人督重重拱手,轉身看所部士兵:「第一隊,開拔!」

  甘寧目送這個百人隊離去,這時候又有一個百人隊上岸完成集結,正點選吏士。

  見人數無誤,百人督到甘寧面前:「校尉,第三隊人員齊整。」

  「入城,清理縣府廢墟。」

  「喏!」

  甘寧全程不再搭理所謂的三老,不多時又派出一個百人隊。

  三老們聚在一起有些不安,很快李異所領抵達。

  甘寧到碼頭邊上講述情況:「我懷疑本地人乘機焚毀了版籍,十分可疑。」

  李異仔細聽了皺眉:「校尉,有沒有一種可能,是原來的縣君藏匿了版籍,本地人知情?」

  這麼大的事情,不是縣君一個人能完成的,肯定有縣吏參與。

  縣吏大多數與三老們有親緣關係,縣吏知情,就等於三老知情。

  「這也是我疑惑的地方,若是藏匿,一併推給縣君就是,何必牽扯什么小賊?」

  甘寧蹙眉,他想到了一種情況,恍然模樣看著李異,李異也是眼睛一亮右手舉起食指虛空點了點:「縣君!」

  「對,這棄城北走的縣君走之前,特意封存了版籍!知道的人很多,只能借小賊之手焚毀!」

  甘寧面露冷笑:「這樣也好,等渠帥到,正好清查田畝、人口!」

  他從來都不是好脾氣,手下人違反了命令,甘寧也不忍心手上染血。

  往往都是綁起來,當眾射殺。

  李異跟著點頭,他一個巴郡人,對商縣豪強可不會心慈手軟。

  甘寧又說:「今夜你入縣城宿夜,務必緊守四門。入城後,仔細辨別,免得城中有伏兵。我與王威守碼頭,縱有變故,彼此也能接應。」

  「是!」

  李異應下,當即就問:「進展如此順利,何時邀請渠帥?」

  「我這就派快船折返。」

  甘寧扭頭看丹水笑了笑:「快船抵達南鄉時,也是渠帥本部開拔之時,並不會影響什麼。」

  這時候之前當首的鄉老靠近,拄著藤杖:「將軍匡扶朝廷舉義興兵,鄙縣雖貧瘠,也當盡綿薄之力。」

  見老頭兒說的懇切,大義二字仿佛寫在了臉上。

  甘寧搖頭:「此事待我家將軍抵達,再行議論。」

  老頭兒神情變了變,餵飽前鋒是一回事,想要餵飽大軍主將又是一回事。

  又過不久,王威所部緩慢抵達。

  他們是竹筏,行船動力就划槳和竹篙,好在都是荊州軍老兵,普遍懂水性。

  又有甘寧、李異在前開路,所以能解除鎧甲,全員划槳、撐篙。

  王威抵達,見商縣竟然不戰而降,心中難免哀怨。

  其實大勢力對抗就是這樣,外圍縣邑、城池往往都是望風而降,傳檄而定。

  真正如呂常這樣反抗劉表,依附朝廷的,反而是少數。

  商縣丟失的消息快速向北傳遞,逃亡的縣君還沒跑到藍田,藍田縣令就知曉了。

  當即派遣主簿去邀請藍田都尉劉雄,企圖固守。

  武關道最險,山勢海拔落差最大的一段路就在藍田境內。

  藍田與南邊上雒縣之間有冢嶺山,這片山勢位於藍田東偏北,在上雒縣北邊。

  冢嶺山衍生匯流出好幾條水,向東有雒水,直通雒陽,這也是上雒縣地名的來源,即雒水上游。

  向南衍生出丹水,北邊則有灞水。

  藍田山谷,劉雄營寨所在。

  依附劉雄的人,以藍田各處山谷的破碎地形來說,無法集中生活,都是分開駐屯。

  劉雄如今正值壯年,他挺滿意現在的生活狀態,不想有什麼變故。

  可他有信心壓制武關道各處,卻難以抵達外部勢力的侵攻。

  光是糧秣、器械儲備,就夠他頭疼;而且戰爭是會死人的。

  蔡瑁那麼強大的人,都被白鵝賊一戰打死精銳部曲千人,本人還把腦袋丟了。

  單論實力、影響力,蔡瑁是劉雄不敢得罪的人。

  真跟白鵝賊對壘,他麾下部曲最先頂不住。

  大家依附他,只是為了吃飽肚子,而不是他人格魅力折服。

  為純粹利益而聚合,也能因災害而崩解分散。

  劉雄他對部屬缺乏信心,也對自己缺乏信心。

  猶豫、狂躁失眠之間,藍田縣令的主簿乘夜而來,更是令他躁鬱。

  安頓好這位主簿,他當即派人去邀請各處山谷里的小屯帥,這些小屯帥根據實力大小,有的是屯將,再大一些是曲將、軍侯。

  次日一早,這些大小頭目匯聚一處,彼此交好的頭目低聲交流。

  其實都是山里人,山外怎麼打,真的跟他們關係不大。

  放到太平時期,他們不過是一些山村的村長罷了;山外的大人物們,豈會拿正眼看他們?

  放到三十年前,他們這些藍田山谷里的人去藍田縣,都要被白眼相待。

  山區耕地資源少,最壞的是山里常有暴雨、冰雹,常年減產,偶爾暴雨就是絕收。

  家中幾十畝的富農尚且有絕收的時候,更別說其他百姓。

  太平時節,還能採挖藥材、山珍,礦物之類,去山外換取糧食。

  而現在勉強只能不餓死,這種情況下,劉雄本部以及麾下大小頭目,誰又有多餘的儲備去打仗?

  待頭目們聚齊,劉雄才從側室走入大廳,端坐主位。

  他賣相極好,八尺有餘的身形高大壯碩,雙目炯炯四方臉上寫著剛毅二字,鬍鬚更是二尺長,坐在主位不怒自威。

  他是真的就憑這幅好姿顏坐在了這個位置,他心知肚明,也知道大多數人是心服口服的。

  大家抱團生存,既需要一個頭目,又擔心這個頭目無法在外人那裡立住腳,同時也怕這個頭目手段太強,將各部兼併。

  於是,另一個好看的繡花枕頭劉雄就這麼坦然坐在主位。

  這些年相處下來,也贏得了很多人的善意。

  劉雄身處如今的位置,也養出了一些威儀氣度。

  他輕咳兩聲:「鄭壽派廉主簿邀我出兵,我不好拒絕,已讓廉主簿回去復命。」

  當即,一個軍侯站起來:「都尉,虎牙將軍勢大,更兼麾下三千青州兵驍猛善戰,非我等所能抵抗呀。」

  「是啊都尉,我等守御諸谷尚且乏力,若聚集青壯外出,山民蠻子來犯,誰來護衛我等家小?」

  劉雄見還有人要站起來,就抬手擺了擺,不疾不徐說:「聽我說完。」

  站起來的兩個人互看一眼,只能坐下。

  劉雄則說:「世人皆知青州兵兇殘,我如何不知?如今我等實無退路,若攜帶家小出藍田,難免被關中群帥兼併。」

  眾人默然,他們雄踞藍田山谷,不是他們驍猛喜歡狩獵猛獸。

  他們也想返回關中在廣袤平原上屯種,可打不過已經成氣候的關中群帥。

  在做奴僕和山民之間,他們選擇了現在的生活。

  「若是與虎牙將軍敵對,恐怕也無什麼好下場。」

  劉雄語氣平和講述一件殘酷的事實:「故而,我想徵集精銳五百人為前隊,殺鄭壽,以獻虎牙將軍帳前。」

  眾人再次默然,一個人站起來:「都尉,若殺鄭壽,若虎牙將軍兵敗,我等可就沒了周旋餘地。」

  劉雄呵呵做笑:「若不殺鄭壽,虎牙將軍又豈會放任我等統御部眾?亂世到了如今的地步,我這些山民,也沒了退路。想謀富貴的,隨我誅殺鄭壽,向虎牙將軍討個差事。不想的,去漢中投奔天師道。」

  他站了起來,看幾個與他不對付的人:「只是要想清楚,天師道又能逍遙幾時。」

  眼睛疼效率慢,別等了,明天早上再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