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剃頭將軍

  第102章 剃頭將軍

  山腳軍營里,黑熊、伊籍抵達時,郭嘉正與文聘一起吃桃子。

  現在是桃子大量上市的時間,幾枚五銖錢買來的桃子就能吃飽。

  郭嘉第一時間就注意到佩戴面具的黑熊,而黑熊也注意到郭嘉的精神面貌很是出眾。

  給他一種校園籃球小王子的感覺,甚至還是流川楓髮型的那種。

  文聘則主動起身來迎,對伊籍幾個人紛紛施禮:「伊公、黑君、太史君。」

  黑熊身後的『太史文恭』也只是稍稍點頭,就拄戟叉腰立在一邊。

  文聘落座後再三側頭去看,恨不得親自去代替。

  他出身大姓,這麼多年能將他打服氣的沒幾個人。

  哪怕是昨日陣斬蔡瑁的甘寧,文聘眼中也就那麼回事,起碼他自認為自己也能辦到。

  郭嘉也側目去觀察,懷疑這位太史文恭有隱疾在身,比如太醜陋,或者乾脆就是個啞巴。

  等黑熊坐好,文聘展臂介紹:「伊公、黑君,此潁川陽翟郭亮。」

  伊籍見對方歲數與自己類似,沒聽說過有這麼一號人物,皺眉:「既然出身郭氏,如今是何職務?」

  「我家中治刑律,我學業不精,只在縣府做事,後入司空公府,為屬吏。」

  郭嘉拱手回答,微微揚起下巴:「今朝廷大軍征討河北,公府顧慮荊州出兵,故而派遣我等入荊州,以遊說荊州重臣宿將。」

  伊籍聽了緩緩點頭,同樣擅長刑律的他不假思索,就冷臉問:「蔡德珪作亂,可是受爾等蠱惑?」

  幾乎一瞬間,文聘悚然,右手按到劍柄目光銳利落在郭嘉臉上,此刻恨不得一劍殺了。

  郭嘉輕咳兩聲面露微笑正要反駁這個荒謬的謠言,餘光瞥到黑熊對著他微微側頭示意。

  還沒想明白這個動作的含義,不想黑熊背後的『太史文恭』闊步上前,戴著蠶絲白手套的的右手抓住郭嘉衣領,就一把提了起來。

  單臂提舉,郭嘉雙足腳尖離地二尺余。

  隔著面具、面巾,用一雙幽森眼洞審視、觀察郭嘉。

  黑熊也抬眼觀察郭嘉的側臉,見對方手腳撲騰面有驚容。

  郭嘉深怕這個莽夫將自己一把摔死,當即呼喊:「我奉曹公之命來向太史將軍送禮!」

  伊籍、黑熊目光落在文聘臉上,文聘急忙說:「某不知此事,今日入城時見其護衛精銳不似尋常商旅,就派人尾隨。拜謁主公後,我就尋跡抓捕。」

  黑熊皺眉,對伊籍低聲說:「博望坡一役後,玄德公再三詢問,我才說了太史文恭的姓名。前後十餘日,這曹操使者就能來襄陽?」

  郭嘉立刻說:「不是太史文恭,是東萊太史慈!是一包隴西當歸,曹公命我送當歸到太史子義將軍處!」

  他兩腳垂著,窘迫境遇令郭嘉面色漲紅:「朝廷要征江東各將軍、郡守子弟入朝為郎官,孫會稽拒絕!我族兄獻計征拜太史子義入朝,可迫使孫會稽屈服!」

  「郭某僅是路過襄陽!」

  「絕無惡意!」

  「來此,只是好奇!」

  見黑熊殺意明顯,郭嘉才知一開始的判斷存有主觀錯誤。

  大家實在是沒有頭緒,抓住一點線索,一廂情願的認為黑熊就是黑信。

  可現在他已經測試了,就黑信的受教育水準,絕對不會像黑熊這麼酷烈。

  現在郭嘉也越發覺得黑熊肯定是梁沛冠姓子弟!

  只要活著回去,慢慢篩查,總能找到真正的線索。

  只是可惜,估計很難將這個新發現帶回去。

  伊籍見郭嘉掙扎,對黑熊說:「黑君設計於河北,已跟潁川人結下大仇。此人是郭圖、郭嘉同族,雖然微末,但也是潁川之士。若是無用,就給個痛快吧。」

  「不能殺我,我要見公子劉琦!」

  郭嘉努力扭頭去看文聘所在:「我還有用,能為公子求來朝廷詔書!」

  伊籍見文聘意動,就撫須輕笑:「可笑,你是什麼身份,也敢夸此海口。」

  「容某細說!且容某細說!若不合情理,再殺不遲!」

  郭嘉掙扎吶喊,他感覺再這樣提舉著,都快讓他窒息了。

  伊籍去看黑熊,黑熊見文聘也眼巴巴望著自己。

  這終究是文聘抓住的奸細,就說:「好,且聽你狡辯。」

  呂布猛地鬆開右手,郭嘉墜在地上險些一頭摔在伊籍腳邊。

  還是文聘伸手去扶,也借攙扶郭嘉的時候試了試郭嘉的臂膀骨架,猜測郭嘉的斤兩。

  又見『太史文恭』連喘氣的跡象都無,文聘心中更是嘆服。

  若能學到太史文恭鍛鍊身體的秘術,他家子孫何愁前程?

  郭嘉重新坐好,收斂驚容平復心情,對著伊籍拱手:「仆來荊州,先是拜訪了鎮南軍師蒯異度先生,有異度先生帛書為證。」

  說著從懷裡掏出蒯越的帛書,雙手遞出,靜靜等候伊籍、黑熊閱覽。

  接著郭嘉就說:「今朝廷所求,是征討河北期間,能使荊州安穩不動。若是荊州能不動,朝廷亦不吝官爵。」

  朝廷這個時候給荊州方面的官員賞賜官爵,本就有離間荊州、河北的用意。

  荊州本就劉表實控,多拿一些朝廷認可的官位,也能增強合法性。

  例如荊南,會體驗一種被朝廷反手賤賣的糟糕感覺。

  這樣的話,荊南一些人對朝廷、曹操失望,自然會依附鎮南幕府,選擇向現實低頭。

  現在的朝廷很吝嗇,不像李傕郭汜時期那麼大手筆。

  也不像袁術稱帝時那樣手腳慌亂,什麼官位爵位都敢往外砸。

  可惜孫策死的早,不然一個吳侯爵位,多給孫策一段時間,足以徹底整合、消化江東。

  看一看兩漢四百年,如吳這個級別的重量級封號,給了幾個外姓臣屬?

  也就劉表被掣肘,若是抱著雞飛蛋打的心思去敲詐。

  就袁術稱帝的那段時間,劉表運氣好能訛詐回來一個楚王名號!

  再不濟,也能將成武侯換成楚侯。

  一個楚字,順應荊州士民之心,荊州兵自會主動易幟為楚軍。

  哪怕外部勢力,也會這麼稱呼。

  若真能給劉琦求來一個朝廷詔令的合法南郡郡守,那好處也是很多的。

  伊籍明顯意動:「黑君,此人或許有些用處。不妨讓文仲業帶回城中交給公子,公子自會與蒯異度對質。」

  他又貼近黑熊,低語講述:「此人若運用的好,可解黑君困擾。」

  郭嘉側耳聆聽也隱約聽到一些,可就是想不明白,眼巴巴望著伊籍、黑熊,一副聽候命運安排的樣子。

  黑熊緩緩點頭,又對文聘說:「我與曹氏有仇,也非濫殺之人。這人不過是效力於曹氏,又是文將軍所擒,我不便殺他。只是不做嚴懲,他下回還敢就近窺伺我之營地。」

  文聘看一眼沒有反應的『太史文恭』,就對黑熊說:「此人確實有窺伺探查之意,不可輕饒。待我引他去見公子,公子若是無意用他,再交給黑君處置如何?」

  「這樣也行,但輕易殺他未免可惜。」

  黑熊抬手用食指扣了扣臉頰:「我只追究他窺伺冒犯之罪,今日就斷髮懲處,是生是死就與我無關了。」

  郭嘉慍怒,瞪著眼睛:「某不過是到軍市中欲探尋親友下落,怎麼就犯了這窺伺冒犯二罪?恕某見識淺薄,此二罪聞所未聞也!」

  「你一個潁川人,想在軍市里找青州兵親戚?」

  見黑熊質問,郭嘉當即就說:「我兄長郭明在河南尹麾下效力,博望坡一戰後不知生死,我來軍市就是想找青州兵頭目打聽詢問。若是可以,願效仿蔡氏,出重金贖買!」

  黑熊聽了挑眉,扭頭看文聘:「文將軍,看來這人伱帶不走了,他真是來窺伺我軍機密的。」

  文聘正要解釋,就見黑熊又看伊籍:「伊公,你說他是來挑唆青州兵出逃的呢,還是來為青州兵贖身的?」

  伊籍側頭打量郭嘉,斟酌說:「看他攜帶財物,應該是來策動青州兵出逃的。若是贖身,當攜帶重金,請人中介,徑直來見黑君。又何必如此鬼祟?」

  「果然是奸細,這是要取我的命啊。」

  黑熊說罷,身後呂布又跨步上前,面對身形與戰鬥力的壓制,哪怕文聘出於禮貌沒有解除郭嘉的佩劍……

  可此刻的郭嘉,哪怕有拔劍的勇氣,也反應不及。

  再一次輕易被呂布白絲手套抓住衣領,徑直拖了出去。

  立刻就有一名親兵拔出匕首,見郭嘉掙扎,抬起巴掌就要扇:「足下,坦然斷髮還體面些,免得小人動粗手。」

  強忍著怒氣與自爆身份,郭嘉咬牙瞪目,感受著頭皮漸漸清涼起來。

  這位親兵操刀認真,下刀剃髮幾個呼吸,不由嘖嘖稱奇:「足下倒是生了一顆乾淨的好頭。」

  郭嘉不言語,親兵繼續認真拿郭嘉的頭練手,神情美滋滋的。

  如此好的發質,整齊剃髮後再二次加工,做的假髮算不得上品,也夠這個親兵換幾頓好酒。

  涼棚下,黑熊對神色不定的文聘說:「我軍中有三千青州兵,甘興霸又率本部去了蔡洲。若真讓這人策反了三千青州兵,我不會有好下場,劉鎮南父子也將顏面大失。亂兵屠戮燒殺,多少人會就此喪命破家?」

  文聘微微點著頭,語氣低沉:「仆明白,稍後去了公子那裡,若是對公子無益,仆親自懸掛此賊首級於西門。」

  他臉上也有後怕懊悔之色,光靠兩千南鄉兵以及王威拿七百人,很難壓制譁變的青州兵。

  這是得到蔡瑁首級確認的戰績,很難作假。

  他也終於想明白早上拜謁劉表時為什麼會那麼焦慮,他潛意識裡感受到了兇險,可一時半會沒能反應過來。

  何止是他,郭嘉也不清楚黑熊的虛實。

  如果事前知道,就不是現在這個局面。

  好在黑熊驅使絕大多數青州兵、俘虜兵去萬山伐木,沒讓這個北方使者接觸到青州兵。

  伊籍也是反應過來,後怕之餘更是驚怒,皺著眉頭思索蒯越的參與程度。

  到底是不知情,還是主動策劃。

  文聘試探提議:「既然這人不方便殺,仆這就去殺其左右隨從。殺幾人,餘下的自會說明白來意。」

  「不可」

  黑熊抬手阻止:「這些人我未來還有些用處,這麼殺了可惜。」

  能充當護衛的,肯定是曹操方面的精銳。

  其中肯定有熟悉許都內外城防布局的,或許也有人脈。

  留著,以後偷襲許都時,或許能派上用場。

  帶在身邊幹些苦力工作,再讓這些人親眼看一看自己展露的手段,自能收攬。

  至於荊州英傑之類的,黑熊根本不想讓這些人知曉他的手段。

  寧可這些人背後笑他愚弄庶民百姓,也不想這些人倒頭就拜。

  偽裝成朋友的敵人,其實是很可怕的敵人。

  各方英傑都是人精,充斥在自己身邊,自己又非全能,這些人聯手做戲,能把自己騙一輩子!

  眾口鑠金、三人成虎。

  這些關係複雜的聰明人黨同伐異,慢慢拔掉自己身邊的其他人,到頭來自己大概就是個傀儡。

  在一聲聲的頌揚恭維之中,自己會高高興興將延壽血桃之類的寶物以賞賜之名,平白讓給了這些人。

  不加防範,會變成另一個楚門。

  他已經在宣良、劉曄這兩個人身上感受到了這種得寸進尺的試探。

  荊州的英傑如此,青州兵也是如此。

  青州兵太過惡劣了,他只留下了三百多名歲數小的青州兵,帶到襄陽這裡的青州兵都是要遣返給曹操的。

  軍隊才開始建設,哪怕青州兵今後終日懺悔,可他們依舊會時刻影響軍隊風氣。

  根基歪了的大樹,糾正的成本太高。

  曹操想走捷徑,青州兵就是捷徑,曹操已經付出了代價。

  何況青州兵的上限也就這樣了,很難再有質的突破。

  所以黑熊很克制,深怕不小心在青州兵面前展示了手段,弄的這三千人油漆一樣黏上來。

  劉備這幫不殺降軍俘虜的人,抓了青州兵軍吏都要殺掉泄怒。

  自己若真把這三千青州兵當成安身立命的寶貝,劉備、劉表鄙視之餘,肯定會想辦法拆掉。

  能賣個好價錢就趕緊賣了,這三千青州兵就仿佛燎原星火。

  遣返回去後,再次作戰時,特別是遇到呂布單騎沖陣時,他們會怎麼選?

  受他們影響的其他部隊,又會怎麼選?

  當然了,遣退這批青州兵時,頭髮還是要剔的。

  剃頭將軍,也是很有威懾力的。

  名聲在外,一些貪生怕死的人,投降的時候顧慮也會少一些。

  曹操錯役制也是有漏洞的,那就是經不起高頻率的戰敗和被俘虜!

  這幾乎是短期內唯一的漏洞!

  高頻率的戰敗,陣亡、暫時走丟或被俘虜的軍士如何統計、審查,會加重地方的工作負擔,從整體上打擊曹軍士氣。

  抓了的俘虜隔一段時間放回去,會起到奇效。

  誰也不清楚他們被俘後是被歸類為陣亡還是逃亡,又或者是俘虜;最最關鍵的是,他們的家人是否遭到了刑罰!

  來回折騰幾次,曹操治下各地誰敢貿然執法?

  不敢對逃亡、被俘士兵的家屬處於刑罰,豈不是鼓勵其他軍隊投降、潰逃?

  曹操總不能抓住逃回去的俘虜,集中處斬吧?

  越想這個問題,黑熊心裡也是沒底。

  曹操這個人是很難揣摩的,尤其是殺害其他人生命的時候。

  這個人對別人的命,有一種極端的漠視。

  不由得,讓黑熊想起了曹昂之死,這裡面的故事很嚇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