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邊的床墊沉了沉,男人安靜躺下。
今晚沒對她怎麼樣,過了會兒就聽到他沉穩的呼吸聲。
他都能泰然自若,睡得這麼安穩了,她為什麼要虧待自己?
凌昭掀開被子拿著手機出去。
金璽園設有服務樓,物業管理也比紫清園要高几個檔次。給物業管家發消息,過一會兒就有外賣送來。
凌昭拿了杯牛奶,坐在餐廳等著。
她給表姐發信息:【準備離職了?】
過了會兒,表姐回復她:「是的。」
這麼直白,不愧是天龍打工人。
敢脫下長衫做住家保姆,受氣了也不慣著無良主家,該走就走。
凌昭今天也是憋了一肚子氣,可她沒有表姐那份灑脫,也沒有她的自由。
凌昭也沒有安慰的話要說,或者代表霍家,代表霍母、霍奕修任何人跟她道歉。連問一問表姐受了什麼委屈都沒有。
倒不是羨慕表姐的灑脫自由,覺得她比她過得好,沒有這種必要。
而是站在她所在的位置上,在一開始凌昭就對表姐說,她是太太,是她的僱主,沒有其他人情關係。
表姐也認得清自己的位置,要不然不會到了被逼走的份上,都沒有對凌昭抱怨過什麼,或是希望過求情半句,連虞央那裡都沒說過什麼。
凌昭敲打手機鍵盤:【找到下一家了嗎?】
「還沒有,沒有合心意的。」
凌昭抿著唇問:【願意來金璽園嗎?】
其實凌昭被霍奕修安排住到金璽園之後,就有心要讓表姐來這兒。只是她跟霍奕修的關係一直都惡劣,那時候不方便開口;二則霍母那時候正在為高考學生全力以赴,正是需要表姐給她打雜的時候。
但現在不一樣了,她準備坐霍太太這位置,需要有自己信任的人。
表姐有學識,會察言觀色,不介意做保姆,活兒幹得好,嘴巴又嚴實。
既然要請保姆,當然是請自己用習慣了的人。
表姐發來一個問號,凌昭回給她說:【給你一天時間考慮。】
之後,凌昭沒再同她聊,物業管家把外賣送到了。
黃魚面,在這沒有人情味的夜晚,顯得格外溫暖。
凌昭先喝一口麵湯。
柔滑鮮甜的湯滑入肚子裡,整個人都暖了,胃也接收到即將飽腹的信息,不咕嚕嚕了。
她拿起筷子,嗦起第一口面,幸福的眯了眯眼睛。
一會兒就風捲殘雲,吃了個乾淨。
連最後的麵湯也不想放過,端起碗都吸乾淨了。
睜眼,看到男人站在餐桌對面,正冷冷看她。
凌昭不知道他怎麼突然冒出來的,一點聲音都沒有。
她泰然放下碗,抽紙巾擦拭嘴唇。揉成一團的紙巾放在桌上,轉身就走。
上一世,霍奕修在書房加班,凌昭擔心他餓,會給他煮一碗麵,或是一碗餛飩,湯圓或是別的什麼宵夜,換著花樣伺候。他吃完就放在一邊,凌昭再來他書房,輕手輕腳拿走碗筷,去廚房洗乾淨擦乾。
哪怕是給他送一杯咖啡,一杯牛奶,都做得妥妥貼貼的。
重生後的凌昭常常懷疑自己,她哪裡是霍太太,是住家保姆。
她不會再跟以前一樣只是做一個賢惠的太太,吃完東西還要收拾一頓才去睡覺。
霍奕修睨著桌上那隻空碗,再看了看那紙團,眉心高高隆起。
他有輕微潔癖,看不得這些東西放著不管。
搬到金璽園之後,別墅的活兒都讓物業做了,當時也沒覺得什麼,可現在他察覺到了。
以前她吃想宵夜,自己廚房動手做。但現在這碗,一看就是物業外賣。
男人轉頭看著往一扭一扭上樓梯的女人。
這太太的架子,擺得足足的。
男人盯了會兒,回頭又看到那帶著油漬的空碗,抓起紙巾丟到碗裡,連著那隻碗一起丟到了垃圾桶。
回到房間,凌昭坐躺著,正在玩手機。
男人走過去,掀起另一側被子坐下,沒有睡覺,拿了床頭櫃的書翻看。
兩人都沒說話的意思,各做各的。
空氣里只偶爾響起翻書的聲音,還有凌昭換著各種姿勢玩手機,發出的細細簌簌的輕響。
又過一會兒,凌昭放下手機。
她抽手霍奕修的書,對他比劃:「其實你也不想有一個啞巴太太,是不是?」
霍奕修沉默地看著她。
誰願意娶一個啞巴,尤其是他這樣身處高位的男人。一個健全健康的太太,對他意味著什麼,不言而喻。
可是在成為一個健全人之前,會發生什麼,以及她完全健康後可能會發生什麼……比起這些負面影響,他寧可接受現在。
他也知道她要說什麼,不過是重提在他母親面前說的那些話。
她還是要逼他。
男人冷著臉,凌昭見他不說話,以為他在衡量,繼續說下去:【我治好嗓子,你有一個健全的太太,外面就不會有人再笑話你,貶低你。】
【我也不用被你母親嫌棄,被那些太太們嘲笑。我雖然不可能再做大明星,可是有一份自己的事業,不一定能成為你重要的助力,但為自己掙一些體面還是可以做到的。】
【這對你不好嗎?】
霍奕修冷笑著:「對你來說呢?」
凌昭咬了咬唇,輕吸一口氣:【我不用再在別人異樣的目光下自卑。霍家找不到攻擊我、貶低我、驅逐我的地方,我可以自信地、安全地做霍太太。】
男人的目光微微閃爍,看著她的眼神深刻。
凌昭被他凌厲的目光審視著,他不說話,就是又一次否定了她。
她冷笑起來:【你不肯答應?】
【是在怕往事翻出來,又一次影響你霍家的顏面,覺得你們霍家罪惡?還是怕我恢復嗓音,會說太多?】
頓了頓,她的笑意充滿嘲諷:【又或者是,當一個恢復嗓音的,有自己事業的霍太太在外人眼裡過於優秀,擋著范秘書上位的路了?】
一個啞巴,沒有事業,沒有幫她的親人,唯一的靠山就是他,太容易控制了。
等哪天他不再需要她,對外隨便找個理由遮掩一下,把她拘禁起來,範文欣就可以做霍太太了。
那時,都是說霍先生重情重義,不離不棄的好話。他娶新妻,對他,對範文欣都不會有什麼難聽話,只有祝福。
他依然是完美的霍先生。
可若霍太太恢復了嗓子,即便不能撼動他半分,她有為自己說話的聲音了,他與範文欣的愛情要怎麼安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