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7章 世間再無家家皆淨

  清晨,梧桐樹透著秋天的蕭索,一葉枯黃的葉子在半空打了一個旋,然後輕飄飄地落在刑部大院上。💔🐉 ➅❾ˢⓗⓤX.Ćσ𝐦 💔🍓

  一輛輛囚車已經準備完畢,身穿囚服的犯人陸續被衙差從大牢押出來,這第一批都是跟蔣斌關係最親近的親人。

  雖然他們早已經知曉難逃一死,但現在離死亡又近了一步,卻是忍不住在這裡又哭哭啼啼起來了。

  誰都不願意死,特別他們一度躋身京城的頂層核心圈,現在突然間重重地摔落下來,可想而知是多少的懊悔。

  嗚嗚……

  蔣妡是感受最深的那個,此時亦是哭得梨花帶雨,顯得格外的傷心,甚至已經開始從怨恨大伯轉到了父母身上。

  原本她不需要經歷這種命運,完全可以避過這一劫。

  在皇帝看上自己的時候,她只要乖乖就範就好。如果能夠生下皇子,未嘗不能像周太皇太后那般母憑子貴,將來成為太后和太皇太后。

  偏偏地,她的父母聽從大伯的安排,竟然將寶押在無權無勢的興王身上,導致那位皇帝採用血洗蔣氏一族的手段,最終連累了自己。

  「你這個殺千刀的,你害死我們全家了!」蔣母此時的哭聲最大,卻是將氣撒在同樣被押出來的蔣斆身上。

  蔣斆顯得十分的沉默,原本是一個沒有什麼主見的人,而今即將被推上斷頭台,簡直宛如行屍走肉一般。

  即便來自於妻子的謾罵,此刻雙眼沒有一絲亮光,卻是默默地任由衙差牽引上前,然後被關進了囚車中。

  蔣斌作為此次事件的罪魁禍首,嘴裡反而大逆不道地罵道:「成王敗寇!朱祐樘,你如此殘暴,何止斷子絕孫,老天亦會收了你這個短命鬼,啊哈哈……」

  啪!

  正當笑得最猖狂的時候,一根棍子結結實實打在蔣斌的嘴巴上,頓時牙齒脫了兩顆,滿嘴都是鮮血淋漓。

  「舌臊!如此大不敬,當真是吾華夏子民之恥!」負責押送的衙差頭目手持著棍子,當即揮棍並呵斥地道。

  蔣斌看到行兇的人是一名微不足道的衙差,雖然十分痛恨是虎落平陽被犬欺,但此刻已經痛得根本說不出話來了。

  「將他的嘴巴堵上!」刑部尚書劉忠已經騎上馬準備起程,卻是沉著臉命令道。

  他現在已經慢慢融入刑部尚書這個角色,不說他是堅定的帝黨,而且亦不能讓自己掌控的犯人說出如此大逆不道的話。

  這幫權貴或許看到的朱祐樘是殘暴的,但自己在湖廣的地界上,卻是知道百姓對弘治是感恩戴德的。

  即便是在京城之地,百姓對帝王更是稱頌有加。

  遠的不說,李瑾那幫人想要囤米謀利,結果弘治皇帝卻是硬生生將米價平抑下來,讓全城的百姓能夠說平價米。

  蔣斌事到如今都還不知悔改,竟然還敢在這裡大放厥詞,簡直就是罪該萬死。

  嗚嗚……

  剛剛還叫囂的蔣斌被塞進一團麻布,卻是再也說不出一個字了。

  「劉尚書,時辰差不多了,咱們走吧!」王越同樣騎在馬背上,卻是淡淡地說道。😎🐨 ➅➈s𝓱𝓾𝓧.𝒸O𝓂 ♢🐻

  不知從何時起,大明高官漸漸出現了一些喜歡騎馬的官員,一度丈量整個湖廣的劉忠如此,而歷練多年沙場的王越同樣如此。

  由於株九族事關重大,所以今日由王越共同監斬。

  王越雖然的實職還是都察院左都御史,但終究掛著內閣大學士的頭銜,身份和地位都要高劉忠一截。

  「一切聽從王閣老的安排!」刑部尚書劉忠並沒有托大,而是恭恭敬敬地點頭道。

  滋滋……

  剛剛落在院中的枯葉和枯枝被車軲轆輾過,便發出了一陣細微的破碎聲。

  方才還在哭哭啼啼的蔣家人,現在反倒像是認命了一般,或是坐在囚車被押送,便是被鎖著鐵鏈相隨,宛如是行屍走肉般。

  劉忠主動騎馬跟王越並行,卻是問出心裡最大的疑問道:「王閣老,你當真以為林國棟案子的幕後主使是王增嗎?」

  在林國棟刺駕的案子中,雖然查出蔣斌參與協助了林國棟,但蔣斌當年並沒有刺殺動機,所以真正的幕後主使必定是其他人。

  刑部、都察院和順天府衙在抓獲蔣斌後,亦是對蔣斌進行了審問,而蔣斌一口咬定是受原駙馬王增指使。

  只是蔣斌將罪名推到王增身上,且不說王增已經死無對症,而且還被株了九族,其實意義並不大。

  雖然王增的確有可能存在這樣的動機,但當機的動機其實仍舊不充分,而劉忠隱隱感覺是其他人所為。

  「老夫如何以為不重要,關鍵是要看證據,而蔣斌指證的是王增!」王越並不打算過於主觀判斷,而是實事求是般地道。

  劉忠看到王越如此反應,卻是心裡微微一動道:「閣老是擔心這個事情演變成大案,最終會讓很多人蒙冤而死?」

  「錯矣!這世間哪有那麼多的冤情,只是現在形勢越來越明顯,無須將簡單的問題複雜化!既然咱們查出蔣斌,而蔣斌指證的是王增,又有王增往來的書信為證,何以還要胡亂猜測呢?」王越對劉忠的觀感很好,便將自己的想法說出來。

  雖然他亦是不相信王增幕後主使,亦或者王增的背後還有人,但這個判斷需要事實依據,而不是無端揣測。

  倒不是他不忍看到皇帝對權貴大開殺戒,而是現在的形勢越來越明朗,不宜給對方攪亂這潭水的機會,否則反倒讓真正的兇徒逃跑了。

  劉忠知道王越這樣更顯老成,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

  「這便是十惡不赦的蔣家人吧!」

  「還能是哪家,他們原本差點成為皇親了!」

  「聽聞出了一位金鳳,不知道是哪一個呢?」

  「什麼金鳳?東方神仙壓根沒說過,這是蔣家想要往自己臉上貼金!」

  ……

  圍觀的百姓規規矩矩地站在街道旁,面對被押著走過眼前的死囚,亦是不由得對這幫囚犯進行品頭論足。

  蔣家存在著很強的話題性,甚至一度是皇帝和興王的爭鬥中心地帶,只是隨著蔣斌的罪行暴露,帶領蔣氏一族註定要傾覆。🎉💢 ❻➈𝐬ĤùⓍ.¢όΜ ♕🎅

  現在他們即將見證一個原本冉冉升起的高級將領之家,正在徹底走向毀滅,蔣氏一族將無一人能倖免。

  嗚嗚……

  蔣氏一族再度被旁邊的百姓勾起了傷心的往事,原本他們可以成為皇親,但奈何自己竟然作死與皇帝為敵,頓時又是悲從心頭起。

  國人愛看熱鬧,這像是他們的天性一般。

  雖然蔣斌並沒有什麼知名度,蔣家亦沒有聲名響亮的人,但刑部三面亦已經是人山人海,聚集大量看熱鬧的百姓。

  倒亦不全無看點,譬如即將遭受凌遲之刑的蔣斌,又譬如那對不懂得忠君的蔣家夫婦,還有就是一度被傳為金鳳轉世的蔣妡。

  只是一些衝著蔣妡而來的人註定要失望了,雖然蔣妡在畫卷中是頂級大美人,但現實中僅是中上之姿,而今更是已經蓬頭垢面。

  「斬!」

  王越和劉忠在驗明正身後,亦不需要等什麼時辰,當即便丟下了火籤道。

  卻是這時,蔣斆像是這才醒悟過來:「大人,大人,我有重大的情報要匯報,請暫饒小人一命!」

  「蔣斆,少在這裡拖延時間了!」負責監斬的刑部官員的眉頭蹙起,對著努力求生的蔣斆呵斥道。

  蔣斆像是處於溺水中的人般,對著上面的王越大聲地道:「王閣老,卑職真的有重要的情報上報!只要朝廷肯放過卑職一家,卑職願意將幕後主使的情報供出,還請給卑職一個戴罪立功的機會!」

  這……

  刑部尚書劉忠發現自己的推測成真,當即便充滿希冀地扭頭望向王越。

  若是能夠得到蔣斆的證詞,那麼他們便可以繼續順藤摸瓜,從而將那個藏得最深的幕後主使給揪出來。

  「別說你要保下你全家,哪怕你自己都保不住,咱們英明的陛下從不跟亂臣賊子做交易!來人,斬!」王越顯得正義凜然地回答,而後下達斬首的指示道。

  啊?

  刑部尚書劉忠看到王越如此果決地要斬首,頓時十分不解地望向王越,心裡一度懷疑王越這是要包庇幕後之人。

  啪!

  一個個插在犯人背後的牌子被畫上紅圈,而後重重地擲在地上。

  噗!

  噗!

  噗!

  ……

  隨著劊子手的刀光閃過,從左到右依次行刑,一道道鮮血直濺而起,蔣氏一族核心人員的人頭紛紛落地。

  不!

  蔣斆原以為自己還有交易的籌碼,能夠換得一線生機,但沒有想到王越並不打算跟他討價還價,而且直接下達了行刑的命令。

  其實所有人都不知道,就在人群的某處,一個苗人裝束的人已經悄悄舉起短弩,而方向正是蔣斆所在的方向。

  噗!

  在輪到事情導火線的蔣妡身上的時候,這個在原來歷史本可以母憑子貴的女人,而今同樣成為了刀下亡魂。

  一道鮮血濺起,跟其他人其實沒有兩樣,但註定大明的歷史已經發生了十分重大變化。

  嘉靖在歷史上有著不錯的名聲,特別以十五歲之齡便鬥敗以楊延和的文官集團,都知道這是一個極度擅於權術的帝王。

  只是對於華夏民族而言,他並不算是一個好皇帝。

  由於其「得位不正」,並沒有按照劇本繼承大宗的嗣位,而是強行堅持「繼位不繼嗣」,最終在大禮儀的爭鬥中耗費了大量的精力和國家資源。

  雖然嘉靖在大禮儀是勝出了,但其實亦是敗了。

  朱厚熜將過多的精力放在自己正統的塑造上,在將承天府提到順天府和應天府高度的同時,還耗費數十年擴建了根本不住人的承天皇宮。

  雖然有過勵精圖治的時期,但在位期間,南倭北虜的問題越來越嚴重,導致大明王朝很多地區出現了動盪,甚至出現有明以來府城首次被倭寇奪下的例子。

  只是朱厚熜過度集權,加上我行我素地修道,最終讓大明王朝積重難返。

  為了修建道家修建和承天皇宮等工程,在朝廷不斷加征加派之下,百姓的生活越來越糟糕,以致海瑞留下了最痛心疾首的評價「嘉靖,家家皆淨也」。

  隨著蔣妡的人頭落下,朱厚熜最重要的組成部分已經徹底消失,亦是註定嘉靖這個不著調的皇帝將不會來到世上禍害人間。

  這一日,天壽山地震,皇陵的靈牌倒了幾塊。

  梁芳在短暫的驚慌後,而後輕輕地鬆了一口氣。

  以前天災總會歸咎於帝王,只是現在很多事情都在悄然發生改變,地震、海嘯、蝗災和洪水已經被國子監的書籍歸為自然災害。

  現在天壽山發生這種小地震,事情說大不大、說小不小,而梁芳最終還是選擇以密奏的形式向紫禁城匯報這個消息。

  西苑,養心殿。

  身穿龍袍的朱祐樘跟以往一般,正在處理著兩京十三省的政務,給這個帝王大大小小的事情給出章程。

  特別是蝗災受災的地區,不僅要免除這些地區的秋稅,而且還得對受災嚴重的地區下令官府開倉救賑災民。

  雖然涉及到錢銀一事,便少不得有不法之人想要從中撈取好處,但卻不可能因噎廢食,該免除和救賑還得貫徹下去。

  「臣有罪,請陛下責罰!」王越和劉忠前來復命,而王越亦將罔顧蔣斆擁有幕後主使線索而仍舊行刑的事情上報。

  朱祐樘停下手中的筆,淡淡地打量著王越道:「王閣老以為蔣斆是否擁有關鍵線索?」

  「蔣斆被關押期間一直渾渾噩噩,以致臣等有所忽視!只是從其刑台的反應來看,老臣以為八九不離十,恐怕是有關鍵的線索!」王越回想著自己的過失,亦是認真地回答道。

  朱祐樘並沒有表態,而是扭頭望向旁邊的劉忠道:「劉卿,你怎麼看呢?」

  「人之將死,其言亦善!臣以為蔣斆並非拖延,而是確有重要線索,當時留其一命或可掀出幕後主使!」劉忠相信自己的判斷,卻是帶著幾分怨氣道。

  王越敏銳地感受到劉忠的怨氣,眉頭不由得微微蹙起。

  朱祐樘將自己的筆放下,卻是將目光落到王越身上道:「王閣老,你確實是有過錯,只是罪非斬殺蔣斆,而是忽視了審訊蔣斆錯失如此關鍵的突破口!」

  咦?

  劉忠本以為朱祐樘會責怪王越處斬蔣斆,卻是沒想到根本不是這麼一回事。

  「臣有負聖恩,請陛下治罪!」王越亦是意識到自己疏忽,當即便主動請罪道。

  「此事臣亦是有所疏忽,還請陛下責罰!」劉忠突然意識到自己比王越還要失職,當即亦是主動認錯道。

  朱祐樘知道這種事情不能怪責他們,畢竟誰能想到沒有什麼主見的蔣斆竟然是最好的突破口:「此事亦不能全怪你們,責怪便免了!只是現在證明林國棟刺駕案還有幕後主使,那麼這個案子還不能蓋棺定論,刑部和都察院要多加留意!」

  「臣謝陛下寬仁,臣等遵旨!」王越和劉忠對朱祐樘是由衷敬佩,當即便認真地表態道。

  朱祐樘將兩個人打發離開,亦是不由得暗嘆一聲。

  早前還以為王增是所有事件的最大推手,只是深挖之下,越來越多的證據表明事情並沒有表面這般簡單。

  這個時代或許沒有群雄逐鹿,亦沒有藩王造反,但京城這個繁華之地似乎真存在一股意圖左右朝局的神秘力量。

  不過事情終歸朝著好的方向演變,雖然自己仍舊無法解決子嗣的問題,但亦算是間接解決了氣運之子。

  正是如此,他打算今晚先找皇后,明晚找來藩金鈴和青月,或許自己真的已經成功解除了天命的束縛。

  黃昏時分,太液池被夕陽鋪上一層金燦燦的色彩。

  朱祐樘知道留給自己垂釣的時候已經不多,亦是十分珍惜這段時光,最近幾乎每日都會來到聽潮閣品茶垂釣。

  原以為尼龍棍出現,自己離尼龍線已經不會太遠,但從玄道院的反饋情況來看,起碼在這湖結冰之前是不可能出現驚喜了。

  韓幼英的大長腿顯得越來越筆直,長得越發的美艷動人,精緻的五官亦是多了一抹嫵媚。

  只是她看到天色漸漸變冷,看到這湖面越來越古井無波,卻是知道這種跟皇帝相處的時光越來越少,那雙漂亮的眼睛亦是不免出現一絲愁容。

  朱祐樘在喝過一口茶的時候,卻是打量著眼前秀色可餐的韓幼英道:「待到這湖結冰後,朕封你為嬪吧!」

  「陛下,奴婢如果是嬪了,是否還可以如現在這般給陛下每日泡茶?」韓幼英心裡湧起一份感動,但還是帶著最後一絲倔強地道。

  朱祐樘無奈地打量了一眼這個女人,卻是淡淡地詢問:「這活難道還不膩嗎?」

  「奴婢只想給陛下泡一輩子的茶!」韓幼英已經沒有當初那般心高氣傲,而是說出自己的最大願望道。

  正是這時,一個身影驚慌地跑了過來,臉上已經沒有了絲毫的血色。

  劉瑾迎向門前,顯得困惑地詢問道:「發生什麼事了?」

  「陛下!天……天不佑陛下啊!」覃從貴發現朱祐樘投來關注的目光,當即便是哭喪地道。

  劉瑾心裡一緊,當即便呵斥道:「你瘋了嗎?」

  「淑妃死了!」覃從貴沒有理會劉瑾吃人的目光,卻是匯報一則最新消息道。(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