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弘治二年黃河大決堤,河南受災的百萬流民遷往東北,而弘治朝的大治黃河亦正式拉開了序幕。
雖然人定勝天的理論是沒有錯,但後世現代化社會破壞環境都要遭受代價,而今人為地強迫黃河為運河服務其實是在挑戰大自然。
黃河和京杭大運河其實兩個矛盾體,黃河需要奔流到東海的那份順暢,但偏偏被人為地要求分出水源為京杭大運河「輸水」。
儘管大明朝廷早已經看到兩者間的矛盾,但在巨大的經濟利益面前,亦是只能選擇優先於京杭大運河。
一旦哪天黃河不給運河輸水,那麼運河便會直接停擺,南北的水路自然無法航行,往來的商品自然無法流通。
受到影響最大的是漕糧,特別七月是今天夏糧北上的黃金期,無法通航便會造成大量的漕糧停滯不前。
其次南方運來的貨物自然無法北上,這很容易會造成北京城的物資緊張,甚至會推高北京城的商品的價格。
正是如此,雖然朝廷有著很強的治河決心,但並不打算讓運河停擺,所以將黃河改道的時間選在雨水最充沛的夏季。
只是人算不如天算,黃河終究是一頭難以馴服的巨獸,根本沒有進入治河總督衙門設計的新河道奔流,而是我行我素般地從新路徑奔赴東海。
儘管治河總督衙門有備用方案,但京杭大運河想要借水還需要一些時日,導致漕糧在山東段徹底阻塞。
現在山東的蝗災剛剛擴大到北直隸,而運河偏偏在這個時候無法通行,無疑給人一種陰謀的味道。
其實這裡還有一個不利的因素,由於現在棉花的效益太高,所以北直隸今年種植棉花的百姓高於往年,糧食的產量自然進一步下滑。
「難道真的只是巧合?」
在看到京城米價飛漲的時候,王越最先嗅到一絲陰謀的味道,但著手調查河道設計圖並沒有看出貓膩,不由得困惑起來了。
雖然他所掌控的都察院在這些年一直不停地打擊違規官員,但天下的官員基本上沒有不貪的,致使他從不敢放鬆。
不說能夠遭人為干預的治河,哪怕蝗災這種自然災害未必不能被人提前知悉和加以利用,所以現在京城米價暴漲很可能是人家蓄謀已久的陰謀。
終究而言,京城米價的利潤太大了,而他謫居安陸四年期間深知底層百姓的不易,所以並不想眼睜睜看著百姓吃高價米。
「爺爺,你找我?」王煜從外面大步走進籤押房,顯得意氣風發般地道。
雖然上次在王府街巷被偷襲,自己差點險死當場,但並沒有因此而產生心理陰謀,仍舊選擇走在修檢廳的第一線。
王越雖然心裡對這個孫子十分滿意,但還是板著臉道:「在都察院這裡沒有爺孫,注意你的身份!」
「卑職拜見王閣老!」王煜默默地翻了一個白眼,而後規規矩矩地見禮道。
王越聽著這個稱呼又不甚滿足,但還是將剛剛從工部得到的河道新圖道:「這是河道新圖,我懷疑河道總督衙門有人動了手腳,你即刻帶你的手前去調查河堤是否存在貓膩!」
「卑職領命!」王煜深知事情非同小可,當即上前接過河道圖道。
王越看著跟自己年輕時越來越像的孫子,亦是認真地叮囑道:「你是我的孫兒,又得皇帝賞識,到了地方免不得被人處處恭惟!只是河道恐有貓膩,此行你務必要多加提防!」
「爺爺,您放一百個心好了!現在國子監那邊都時常請我過去傳授偵察經驗,哪怕他們的靠山是朝堂中人,那亦不能大過皇帝和您,孫兒亦有能力應付一切!」王煜知道地方的勢力沒有朝堂大佬的支持很難成氣候,顯得十分自信地道。
王越看著越來越自信的孫子,知道接下來恐怕真是年輕人的時代,便是輕輕擺手讓自己孫兒離開。
駕!
王煜是雷厲風行的性子,在接到都察院的最高指示後,當即便帶領他隸屬的都察院修查廳人員騎馬南下。
都察院此次是秘密行動,所以在京城並沒有掀起一絲波瀾。
原以為京城的米價會繼續上漲,但在接下來的幾天時間裡,米價竟然沒有動靜,似乎已經到了一個極限般。
不過在這個時候,朝廷亦沒有過多關注京城米價的上漲,而是正在集中精力進行除蝗。
「什麼,滅殺蝗蟲還有獎勵?」
「蝗蟲能殺嗎?不會觸怒上蒼吧?」
「你這是迂腐!麻雀吃糧都知道要打,怎麼蝗蟲就不能打了?」
……
由於大明朝廷已經敲定除蝗的計劃,朝廷除了出台相關的獎勵政策外,則是發動整個北直隸的人員進行捕殺蝗蟲。
雖然宋朝嘗試過捕殺蝗蟲,但那一次其實談不上成功。
而今大明將會動用更多的資源,一旦能夠取得顯著的效果,那麼將會給華夏的滅蝗事業指明方向。
儘管存在一定的封建迷信思想殘留,但底層的百姓深知自己的米缸更重要,故而並沒有誰真正蛋疼反對這個決策。
正是如此,朝廷的政令已經下放到官府,除了出台除蝗獎勵條例,亦頒布相應的考核制度,促使各級衙門都在組織百姓滅殺蝗蟲。
弘治四年,歷史再度出現了一些偏差,一場浩浩蕩蕩的人類和蝗蟲的大戰正式拉開序幕。
紫禁城,奉天殿。
這一座屹立在紫禁城中央的大殿,偏偏還擁有一個高大的台基,令這一座大殿透著無上皇權的壓迫感。
坐在大殿之上的朱祐樘召見了朝鮮的使者,自然已經提前知悉使者的來意:「朕在前年見朝鮮王尚值壯年,而今竟能病重不起,此事令朕匪夷所思,亦是心有不安。朝鮮乃大明的東籬,朝鮮王為朕的賢王,今朕疑朝鮮國恐有詐。要麼是庸醫害人,要麼朝鮮王身側有惡人,朕遣一御醫一良臣隨你前往漢城查明真相,世子歸國一事查明再議!」
「陛下,朝鮮國內無……!」朝鮮使者聽到這個說法頓時像吃了一百隻蒼蠅般,但還是硬著頭皮期待大明皇帝改變想法。
卻是不等對方說完,站在旁邊的尹直當即進行呵斥道:「大膽!陛下如此安排,乃是為朝鮮王及其國之安著想!你敢阻撓,你是不忠朝鮮王,還是你就是朝鮮王身側惡人?
「外臣冤枉,外臣一心事主,外臣領旨謝恩!」朝鮮使者面對大明皇帝表現出來的善意和大明重臣的指責,只好硬著頭皮表示感謝道。
雖然他們找的這個藉口很合適,但奈何眼前的大明皇帝更有智慧。
畢竟大明朝廷派遣太醫和官員前去漢城,人家是以為救治朝鮮國王為由,這個舉動算是宗主國對外藩的重視。
當然,如果他們證明朝鮮王確實是病了,而且朝鮮王身邊並沒有奸臣,那麼大明皇帝應該沒有理由再阻止他們接回世子了。
朱祐樘已經打定主意收拾朝鮮,卻是假意扭頭望向尹直道:「尹閣老,事不宜遲,你即刻物色合適的御醫和官員隨使者前往漢城查明真相!」
「臣領旨!」尹直是針對朝鮮的知情人,亦是不動聲色地回禮道。
面對朝鮮使者任命朝鮮官員出任濟州牧的請求,大明朝廷自然是打了回去。
在朝鮮方面敢於對大明城動兵的時候,那麼便已經註定朝鮮丟失濟州島,而今徐世英早已經將濟州島的行政權收歸大明城。
正是如此,朝鮮使者並沒能如願地帶回他們的世子,卻是只能帶著大明的太醫和官員返回漢城,同時還得讓朝鮮國王裝病。
七月中旬,滅殺蝗蟲正在如火如荼地進行,每日都有大量的蝗蟲被滅殺。
雖然這種蝗蟲不能吃,但卻是餵養鴨子的最好食物,而朝廷還特意從外地購買大量的鴨子來京低價出售,甚至近期禁止殺鴨。
只是貪婪才是人類的本性,而華夏從來都不缺少趁火打劫的奸商。
正當大家以為京城的米價消停的時候,通州糧倉起火的消息突然傳來,令京城的米價再度出現了暴漲。
通州糧倉是大明最大的儲備糧,不僅是面對各種災情的最大底氣,而且還是京城百姓和邊軍的最大依仗,甚至關乎著國運。
不過真正知曉實情的人,大概不會被這種消息所影響。
通州城的糧倉有著完善的防火體系,哪怕再大的火災亦不可能將所有糧倉燒毀,但一些事情往往有一個噱頭即可。
其實通州糧倉的糧食再多,那亦是主要用於養軍,加上這些年北邊的戰事頻頻,所以大家都認為存糧恐怕不足了。
正是如此,京城的米價從最初的二十文錢,一舉漲到了六十文錢,由於得知很多米鋪告罄,致使漲價還在持續。
事情自然傳到了皇宮,而東廠新廠督覃從貴被召見。
朱祐樘正在釣魚亭邊上垂釣,卻是頭亦不回地詢問:「查清楚了嗎?」
「回稟陛下,奴婢已經查清,此次是襄城侯李瑾在幕後策劃!」覃從貴現在掌控最強的情報網,顯得一本正經地匯報導。
劉瑾聽到這個名字,卻是暗暗地咽了咽吐沫。
名字同樣是「瑾」,怎麼差距這麼大呢?
隨著浮標下沉,魚杆被用力地提了起來,一尾漂亮的卿魚被帶出了湖面。雖然卿魚很猛,但繃直的魚線韌性更強。
朱祐樘看到被釣起的魚兒,心情顯得不錯地點了點頭。
他其實知道京城的關係錯綜複雜,更是跟後世一般,這幫閒得蛋疼的權貴總是締結著各種各樣的圈子。
他們一起聯合放高利貸,一起聯合炒高京城的宅子,一起謀取這世間最厚的利潤。
只是金融業被自己整頓,而炒房更是受制於奢靡稅,所以讓他們謀取龐大利潤的空間是越來越小。
現在他們大概是看到米價有利可圖,所以提前大量購入米糧,而後利用災情和運河阻塞進行炒作米價謀利。
「陛下,現在的米價確實高得離譜,是不是要緝拿襄城侯呢?」劉瑾目送著覃從貴離開,卻是好奇地詢問道。
朱祐樘端起美人送來的茶杯,望著西邊的夕陽智珠在握地道:「自然是要推波助瀾!你即刻通知韋眷行動起來,幫著一起將米價炒高!」
「啊?」劉瑾聽到這話,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朱祐樘瞥見劉瑾的震驚表情,顯得沒好氣地道:「你是不是已經忘記,朕其實才是擁有糧食最多的人!」
他所說的糧食並不是指通州糧倉的儲備糧,而是這些年屬於他名下的資產。
他擁有皇莊足足二萬八千頃,又一手打造了皇家織布廠和皇家布行,還經營皇家鎖店、皇家肥皂店等優質資產。
只是跟那些喜歡囤積金銀資源的權貴不同,他仿佛天生對金銀無感,而是選擇囤積那些白花花的米糧。
由於韋謄這些年的經營得當,而今他手裡的米糧是越積越多,卻是已經足夠用於支持一場針對朝鮮的戰事。
「陛下,米價太高恐怕不……不太好吧!」劉瑾擔心朱祐樘會成為千夫所指的暴君,顯得小心翼翼地勸道。
朱祐樘看著魚餌已經穿好,便是拋下魚竿道:「按朕的意思去辦,即刻讓名下的米店全部停售!朕要十日後,京城的米價比之前高十倍!」
劉瑾聽到這個驚人的決定,卻是暗暗捏了一把汗。只是朱祐樘既然提出如此要求,卻是只能前去操辦,只能寄望韋眷能夠讓皇帝迷途知返。
「陛下,奴婢自認聰慧,但亦不明白您這是何欲意為?」韓幼英收拾剛剛喝光的茶杯,卻是虛心求孝道。
朱祐樘看著又有了動靜的浮標,顯得十分冷靜地道:「現在時機已到,你等著看一場好戲即可!」
在說話間,浮標突然間下沉,但朱祐樘已經恰到好處地提了起來,又是一尾極漂亮的鯽魚被魚線帶出了水面。
自重生以來,朱祐樘可謂是步步為謀。而今時機已經來到,這將是他登基以來的最重要的一個大動作,亦將是華夏振興的關鍵。(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