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他得罪過我，是你。」

  男人一雙眼眸漆黑冷峻，說的話卻讓宋螢陷入徹底的迷惑。

  她什麼時候得罪過這位大佬？

  高中三年，不可能。

  那時候他們唯一的交集只是在成績排行榜的LED屏上，畢業後直到最近才有接觸，她沒機會得罪他。

  難道是因為最近她的糾纏讓陸紹修不爽了？

  思來想去，也只有這唯一的可能。

  那還不簡單，嫌她煩，她就遠離他唄，音響什麼的，見鬼去吧。

  宋螢沒再接話，抬步朝209的方向走去，這裡隔音效果巨好，且注重顧客隱私，門上沒做鏤空設計。

  換言之，不推開門，絕不會知道裡頭都是些什麼妖魔鬼怪。

  ……而此時，209包間內，酒氣鋪天蓋地，燈光昏暗，一頹廢男子踩在沙發上，右手酒杯搖搖晃晃，閉眼作陶醉狀，深情演唱：

  「ha-ha-ha-ha-ha-ha-ha」

  「I’mamotherfuckingstarboy~」

  那幾聲哈哈哈的氣音，顫得十分嬌俏，節奏感十足，原唱盆栽哥聽了都甘拜下風的程度。

  宋螢忍不住嘴角抽搐。

  騷還是她老闆騷。

  還以為杜盛安是被他家老頭的偏心眼整抑鬱了，薅上他那群狐朋狗友來人店裡砸場子來了。

  沒想到這人，占了一個大包間，連妹子也沒帶，喝著酒唱著歌，一個人開演唱會。

  根據她對自家老闆的了解，如果她現在進去，十有八九會被扯著一起唱星星男孩。

  打擾了。

  宋螢趁那顆燙成捲毛的腦袋發覺之前，她及時把門關上，裝作什麼事也沒發生，準備離開，

  陸紹修叫住宋螢：「幫個忙。」

  「嗯？」宋螢沖他疑惑地歪了歪頭。

  她歪頭的樣子很俏皮，眼神靈動，像是森林裡探出頭的小鹿。

  陸紹修把手機遞給她，言簡意賅地說：「接這個電話，不管那邊說什麼，都幫我推掉。」

  宋螢看了眼，是個陌生的本地號碼。

  「推掉？萬一是重要的事情呢？」

  「不會是重要的事情，」陸紹修看宋螢還是一臉不解的樣子，破天荒地多補充一句，「重要的人會有名字，重要的事會提前預約。」

  宋螢點頭，好像有點道理的樣子。

  手機還在震動。

  「那我真接了？」宋螢還有些猶豫。

  陸紹修淡淡點頭，眼神無聲又不緊不慢地催促。

  她又問：「怎麼說都可以？」

  「都行，你平時怎麼幫你老闆推應酬的，現在就怎麼說。」男人跟矮自己十多公分的女孩說話，微垂著頭，狹長眼尾壓成一個慵懶的弧度，看上去真是毫不在意。

  宋螢想說，她可從不幫杜盛安推應酬，他有酒必喝，來者不拒。

  只是剛才胎死腹中的念頭再度死灰復燃，宋螢輕咬嘴唇，期盼地看著陸紹修：「那音響的事……」

  陸紹修這可是有求於她？難道不該趁機提點要求嗎？

  宋螢覺得自己一點也不過分。

  話沒說完，面前的男人長著手長，直接給她點開接通鍵，臉上還掛著抹不耐。

  宋螢：……

  果然資本家都是賊精賊精的，心黑，手速快，臉皮還厚。

  「餵？還來不來了？怕我們灌你酒啊？」一個年輕男人的聲音。

  語氣挺熟稔，不像是客戶，倒像是朋友，宋螢用口型問陸紹修怎麼辦。

  陸紹修從不耐中抬起眼皮，同樣回以低沉的氣聲。

  「你看著辦。」

  宋螢硬著頭皮尬扯：「他去不了了，他現在有一個很重要的約會……」

  靜默三秒。

  「誰？咋一個女的聲音……嘿，我沒撥錯啊，老陸你玩我呢？」

  宋螢汗顏。

  電話那邊是個急性子，等不及又扯著嗓子喊：「我說你一個孤家寡人，約啥會？約你右手啊？今天咱倆人必須醉一個！」

  右手？

  宋螢納悶了會兒，還在想這是什麼梗，眼睛瞟到陸紹修自然下垂的右手，筋骨錯落，修長有力，看上去就很……欲。

  一瞬間的福至心靈，宋螢忽然就明白了，忽然就不敢直視那雙手了，腦子裡也有些亂。

  陸紹修低咳一聲，若有所思地看著她，低聲問：「你在想什麼？」

  宋螢拼命搖頭。

  她發誓她什麼也沒想！

  「那什麼，他真的有事，約的是人！不是右手！」宋螢急於為陸紹修辯解，語無倫次。

  說完才意識到好像越描越黑。

  某人的臉色好像也有……越來越黑的趨勢。

  電話里那人這回是傻眼了，他連語氣都變得小心翼翼：「不是吧，真是女人啊？他新招了個女秘書？你到底何方神聖？」

  陸紹修直接拿起電話，面不改色地說：「是管我的人。」

  「陸狗你怎能這樣對我嗚嗚嗚！不是說好了！要做彼此的天使！你怎麼能背著我有了女人！還被她給管住了！你男人的尊嚴呢……」

  陸紹修不耐煩地直接給掛了。

  他對上一對小動物似的眼睛，清亮無辜，笑得勉強，又顯得人畜無害。

  小動物說：「不是我要管你，是你非要我管的。」

  完了還咬著唇加上一句：「我是不是搞砸了？」

  「沒有，」陸紹修低笑一聲，轉而又說，「你管得不錯，下次再努力。」

  嗯？？？

  還有下次？

  宋螢擔心自己心臟可能受不了。

  可能是多心，宋螢竟然詭異地從他的語氣里聽出幾分縱容……

  毀了毀了。

  好好地都出現幻覺了。

  可這份幻覺，的確很有迷惑力，男人沉穩凜冽的聲線，幾分無奈的眼神，揉著眉心的修長手指……

  的確很難讓人把持住。

  如今顏值當道，男色也可消費，像陸紹修這種全身上下寫著「非賣品」三個字的絕色品相，帶來的衝擊感呈幾何倍數增長。

  這股飄飄然地狀態一直持續了近半個小時。

  車開至十字路口，紅燈停下，宋螢漸漸緩過勁來。

  她是怎麼被忽悠地開著她的小破車，送陸紹修回家的？

  對，想起來了，陸紹修只對她說了一句話：

  「我累了，送我回家。」

  這根本連忽悠都算不上！簡直當她是免費勞動力那樣使喚！

  這個發現讓宋螢臉色一陣紅一陣白，而始作俑者現在就坐在副駕，輕輕「嘖」了一聲。

  宋螢看了一眼就明白了。

  他個高腿長，坐在前排不算寬敞的空間裡相當侷促，腿都伸不直，就像是大個子被裝進小籠子裡，憋憋屈屈。

  堂堂陸城總裁，平時的座駕不是勞斯萊斯就是賓利，哪裡擠過這種小車。

  他整張臉上都寫著「不爽」。

  「剛才叫你坐后座你又不去。」宋螢忍著笑說。

  陸紹修淡淡往後瞥一眼，意思很明白。

  后座和前座有什麼區別嗎？

  他不言不語，微微抬頭時下頜線流暢銳利，宋螢想到高二那年某個早自習。

  那天，她起晚遲到，背著書包從走廊上經過，途徑高二一班後門口，她悄悄駐足片刻。

  少年在最後一排，課桌離椅子好遠，他一雙長腿伸到前座，捧著英文書一臉漫不經心。

  前排女生紅著臉，蹲下來把他的鞋帶鬆開，偷笑著繫到自己的凳子腿上。

  陸紹修看見了，從鼻子裡嗤一聲，懶洋洋地說：「怎麼老跟我鞋帶過不去？」

  「誰讓你老是過線。」女生輕哼一聲，又忍不住悄悄看他。

  他笑得張揚：「誰叫我腿長，難不成砍了？」

  漫溢的少年氣，表情桀驁不馴，不經意側過來，一張俊美而鋒芒畢現的臉，朝後門看過來。

  宋螢像小兔子一樣跑掉，心跳得快要炸裂。

  當年的少女心事，現在已經可以坦然面對了。

  她低咳兩聲，說：「不好意思，這車太小了，您剛才應該叫徐特助來接的。」

  陸紹修竟笑了聲：「我這個人比較公私分明，不喜歡占用員工的下班時間，為自己處理無聊的私事。」

  嘖，這話說的。

  擺明了是在內涵杜盛安，也不知道他有沒有打噴嚏……

  「再說了，你這車實在是……」他難得表現出苦惱的樣子，字斟句酌。

  小？破？配不上他的身價？

  宋螢想說，他為了不傷害窮人的自尊心，可真是煞費苦心。

  陸紹修微哂，毫不客氣地說：「太亂了。」

  亂？

  也是，車前擋風玻璃上掛著幾隻風格迥異的平安符，后座上半邊都堆滿文件，和幾件隨手脫下來的外套。

  難怪剛才他不坐後面。

  宋螢私下裡有些懶散隨意，可這一面從未輕易示人，平時除了卓一茜也沒人坐她的車，沒想到卻被陸紹修撞個正著。

  到底是女孩子，麵皮薄，她一句話也不說了，悶頭往前開。

  很快到目的地。

  瀾江別苑。

  高級別墅區，洛城樓王，這一帶住的都是城中富豪。

  穿過幾座獨棟別墅，車緩緩停下來，導航結束。

  「是這裡吧。」宋螢提醒陸紹修下車。

  大佬，下車吧，不伺候了，大不了她回家重新投簡歷。

  陸紹修嗯了一聲，手放在車門上。

  「剛才那個……」他猶豫了一秒，「你有沒有什麼要問的？

  宋螢轉轉眼睛：「哪個？」

  他表情有些古怪，聲音也冷了些：「那還有沒有什麼要說的？」

  比如音響？

  宋螢搖頭，髮絲跟著擺動，「沒有啊……」

  「那好。」陸紹修開門出去，長腿終於得到釋放，他大步邁向院落門口。

  就在這時，門打開，幾聲興奮的狗叫聲由遠及近，一隻大狗狗從門裡狂奔出來，撲在男人身上。

  是只德牧，一身黑毛里夾著棕色，站起來能扒到陸紹修的腰，威風凜凜

  宋螢喜歡小動物，難免多看兩眼。

  德牧頭上，有道小閃電狀的胎記，模模糊糊的，但她沒有認錯！

  她趕忙下車，因為著急，將車門當計程車那麼甩，砰地一聲，陸紹修都回過頭來。

  短暫地錯愕後，他勾起一個淡笑，神態輕鬆。

  ……還是要找他嗎？

  「少校！！！」女孩像一陣溫柔地風撲面而來，帶著哭腔，熱情地抱住陸紹修……身邊的大狗狗。

  德牧在女孩身上嗅了嗅，憨憨傻傻，跟著發出撒嬌一樣地哼唧聲。

  「陸總，這個狗狗……」宋螢驚喜地抬頭，發現陸紹修臉色好像有點臭，唇線拉平。

  咦？

  他又怎麼不高興了？

  「狗是我的，」陸紹修看她一眼，「不能白給你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