碰到的地方像火燒火燎,宋螢被燙到,急忙縮回手,還不忘在他身上猛錘一下。
陸紹修失笑,並不勉強,只克制地幫她將碎發捋到耳後。
那幾縷短短的碎發有些調皮,不聽話,捋一下,跳出來,捋一下,再跳出來,像在故意和他作對。
「怎麼這麼不聽話。」他低聲埋怨。
宋螢羞赧地向後躲,推開他的手:「你別弄了,幹嘛跟我的頭髮過不去?」
他低哼一聲:「我跟你整個人都過不去。」
宋螢不理會他,手托著下巴望著地板發呆,船身偶爾晃動,地板傾斜,感覺很奇妙。
今天晚上也很奇妙。
「所以,這都是你提前設計好的?」宋螢側過臉,眼神朦朧地看著他。
陸紹修調高暖氣,脫下西裝給她蓋上,「沒設計發通稿,畢竟我不知道你家裡的事……」
宋螢緩緩點頭:「你的確厲害,我自愧不如,她應該得到教訓了。」
陸紹修看著她,「那很好,如果再有下一次……」
「所以你這樣是為了我?」宋螢喝了酒,膽子比平時大很多,直勾勾地盯著他。
「我不喜歡別人利用我,」陸紹修撇開臉,「順便幫你而已。」
宋螢噗嗤一聲笑出來,「陸總,有沒有人說過你很傲嬌。」
他微怔,隨即笑道:「沒有,沒人敢對我說這種話,只有你敢隨便撒野。」
?
她隨便撒野?
什麼時候?
「算了,看你這樣子也不肯承認,我只問你一句話,今天的事,算不算我將功補過?」陸紹修認真地凝視著她。
宋螢慢吞吞開口:「今天的事我是該謝謝你,但將功補過,陸總言重了……」
「少跟我文鄒鄒打太極,」陸紹修氣笑了,輕輕擰了擰她的鼻尖,「我言重了?是誰那天把我從家裡趕出去的?這世上還有你不敢做的事?」
宋螢不說話,把臉藏進他的衣服里,嗅到男人身上好聞的味道。
健康的,熱烈的,讓人感到安心。
「這次你玩大了,她回去告狀,不能拿你怎麼樣,說不定那人要打電話來罵我。」
她面上浮現出倔強疏離的表情,連一聲爸爸都不肯稱呼,嬌小纖細的身體被西裝整個攏住,這一刻突然像個小孩兒。
陸紹修並不擅長應對這種狀況,也說不出溫軟安慰的話。
要說真心話,他也只有一句:「你不用擔心,一切有我。」
宋螢不知聽明白還是沒聽明白,一雙貓兒眼懵懂地看著他,酒勁上頭,氣息都醺醺然:「有你?」
他點頭,輕輕撫她柔嫩臉頰:「你永遠都可以依賴我。」
語氣鄭重嚴肅,聽上去像是對她的保證,宋螢這輩子也聽過不少保證,也聽宋青松對病床前的母親說,「你一定要好起來,我這輩子只有你一個妻子……」
船身搖晃,燈光影影綽綽,外頭似有音樂和人聲,這一方小天地,只有她和陸紹修安靜相對……
男人衣冠楚楚,英俊磊落的眉宇間少了幾分冷戾,不知是燈光還是酒精的原因,看上去比平時柔和,語氣更是溫柔,讓人一不小心就要沉淪進去。
永遠,這年頭誰敢輕易保證永遠?越是偉大的誓言,越顯得脆弱。
偏偏這話是從他嘴裡說出來,平白多了幾分可信度,仿佛他這樣的人,肯和人保證,已經是難得。
宋螢忽然彎起嘴角,「陸總,你今天晚上很帥。」
他失笑:「我平時不帥?」
「帥的。」從小帥到大,少年時像一陣清雋飄逸的風,從不為任何人停駐,像吹動落葉那樣撩人心弦,現在則是成熟的男人,運籌帷幄,進退有度。
宋螢承認,他自負自大是真,這也未嘗不是一種男性魅力。
他低笑:「我喜歡你叫我名字。」
輪廓分明的臉近在眼前,胡茬颳得乾淨,眼眸幽深,看得她口乾舌燥,小聲乖乖地喊:「陸紹修……」
一面喊一面想,這名字還挺好聽的,不落俗套,有辨識度,只是這個「修」字不適合他,他就不像修身養性的人。
有目標,有執著,也有狠勁。
「乖了,」他不著痕跡地靠近,一手輕輕攬住她的細腰,低聲呢喃,「你這樣我很想吻你……」
宋螢閉了眼睛,難得想要卸下防備和過去齟齬,他這樣的溫柔,小心翼翼的觸碰,帶著一絲示弱的討好,就是心腸再硬的人也難以招架。
親就親吧,反正也不是沒有親過……
外頭一陣急促腳步聲,房門砰砰砰地被人敲響,「陸總!陸總!我知道你在裡面!」
這是杜盛安的聲音……
陸紹修已貼到身前,呼吸都碰到一起,他的眼眸忽地閃過抹不耐:「又是你那個老闆。」
宋螢莫名想笑,「他找你有事,你就見見他怎麼了?」
「不見!哪個男人這時候能停下來?不管他,待會兒自己就會走。」
外頭那人顯然不是這麼想的。
「陸總,我聽到你在裡頭說話!喂喂餵——聽到請回答?」忽然咚地一聲,像是人倒在地上,「我看到裡面亮著燈!為什麼不見我——」
陸紹修黑了臉。
宋螢忍不住笑話他:「快開門,讓別人聽見了,還以為他被你始亂終棄了。」
陸紹修面無表情地站起來,煩躁都寫在眼底,轉身要去開門,宋螢拉住他衣袖,「等等!」
她左右張望,這裡沒有可藏的地方,除非躲進牆角那隻大衣櫃裡。
她挺瘦的,坐進去應該不成問題。
「你想幹嘛?」陸紹修警惕地問。
宋螢指一指衣櫃:「我要進那裡面去。」
陸紹修收斂笑意,冷冷地看著她:「怎麼,跟我在一起很丟人嗎?你怎麼總這樣躲躲藏藏……」
咦?
她沒聽錯吧?
怎麼感覺這男人語氣好委屈的樣子,擺出一副兇巴巴的樣子來,反差萌實在可愛。
好像一隻大狗狗。
宋螢忽然玩心大起,跳起來在男人的整齊頭髮上rua了一把,「你頭髮亂了哦!」
不等陸紹修回過神教訓她,她像靈活的小豹子一樣溜走,當著他的面藏進衣櫃裡。
門口豎著一面全身鏡,他的頭髮被薅得亂七八糟,男人有片刻的失神。
「陸總!你在嗎——你在嗎——你快開門~我一人承受不來~你快開……」
門突然被人從裡面拉開,喝得醉醺醺的杜盛安始料未及,迎面栽向前,陸紹修往旁邊一躲,沒有要接的意思。
杜盛安啪一下摔到地上。
酒精使人身體麻痹,他感覺不到痛,嘻嘻哈哈地坐起來。
「出去。」男人居高臨下,表情森冷。
「我帶了計劃書給你看,我寫了好久……誒?在哪兒?怎麼找不到了?」杜盛安把上衣和褲子的口袋都翻出來,坐在地上,活像個一百多斤的大傻子。
陸紹修準備按服務鈴,讓人把這傻子帶走,手機忽然響了一聲。
拿出來,是宋螢給他發的消息。
【對我老闆好一點,別讓他摔跤,他已經夠笨了,他有事跟你說,讓他說完,不然他不會死心。】
行啊,躲進衣櫃了還不忘支使他,是篤定了他會聽話,好欺負是不是?
陸紹修回覆:【我為什麼要聽你的?】
那邊很快回覆:【不聽算了。】
……行,胳膊拗不過大腿,她是拿定他了,陸紹修忍下想把杜盛安提起來扔出去的衝動,好聲好氣地說:【七宗罪,今天給我劃掉一筆?】
宋螢躲在黑漆漆的衣櫃裡,頭靠著冰涼的木璧,忍不住偷偷笑起來。
那天她有數七宗出來?自己都不記得了。
難為他本人記得清楚。
宋螢好久沒回消息,陸紹修等不及,直接把這件事拍板:【不說話就當你默認了。】
陸紹修嫌棄地踢了杜盛安一腳,指著旁邊的座椅,「坐那兒去,有話快說,不准吐房間裡。」
杜盛安傻乎乎地笑:「地上涼快,我喜歡坐地上。」
「……」通常情況下,這種人不可能在他面前走上三回合,早就被扔出去了,偏偏衣櫃裡躲著個小祖宗,他打也不是罵也不是。
「陸紹修!你是不是瞧不起我!」他突然大叫一聲。
陸紹修打斷他:「誰准你叫我名字的?」
換了平時杜盛安早就慫了,可惜醉鬼是不講道理的,他蹬著兩條腿,「陸紹修你還缺弟弟嗎?我可以做你弟弟!」
「……滾。」
「那你缺兒子嗎?正好我看家裡那老東西不順眼,你繼位吧!」
陸紹修聽得太陽穴都疼了,他點了根煙,坐到床邊,「你以為這樣找我耍賴會有用?」
杜盛安傻乎乎的點頭:「有用啊,宋秘書叫我來找你的。」
陸紹修頓了頓:「她說什麼?」
「她說死纏爛打就有用的!」
男人扯了扯嘴角:「是嗎?」說著,意味深長地看了眼衣櫃的方向,「那我得試一試。」
櫃門輕微晃動,很快又恢復平靜。
宋螢此刻的心情就是心虛,非常心虛。
杜盛安這個大嘴巴,她開玩笑告訴他的話,怎麼能講給陸紹修聽?事後不知道他要怎麼找她麻煩……
不知不覺酒意上用,她有些犯困,不自覺圈緊了身上西裝,閉上眼,放任自己睡過去。
等到陸紹修趕走杜盛安這便宜兒子,拉開衣櫃門,嬌小的女孩縮在角落,手臂環著自己,睡得很不安穩。
「到床上去睡。」陸紹修輕碰她的臉。
他甚至都不敢大聲,怕擾了她的美夢,小姑娘卻不領情,哼哼唧唧地伸手推他,反被陸紹修攥在手裡。
「沒良心。」他低聲罵,還是小心翼翼地把人橫抱出來,這一冷一熱的,宋螢抵著男人發燙的胸膛,不覺醒過來,迷迷糊糊看見他線條緊繃的下顎,脫口而出,「我困了,我要回家。」
「今晚就在這兒,明早送你回去。」
宋螢此時犯倔:「不行!我要回去!兩個小朋友還在家裡!我不在他們會害怕!」
陸紹修本想強迫她留下,再一想也是,宋螢本就嫌他對狗狗不夠好,明早起來又得給他添一筆。
算了,還得把人好好送回去。
「那就回去,你還能走嗎,還是要我抱?」陸紹修拿這話點她,以宋螢的性子,肯定不想讓人看見她和他摟摟抱抱。
她果然掙扎著要跳下來:「我自己走!」
陸紹修手上用勁,將她箍在懷裡,「等會兒,我先問你,為什麼沒穿我送的禮服?」
宋螢咬嘴唇:「……不喜歡紅色。」
他笑,氣息噴到她耳垂上:「那首飾呢?不喜歡鑽石?你戴的這個自己的買的還是別人送的?」
宋螢暈暈乎乎,直覺告訴她這是一個死亡問題,可能會糾纏很久,她下意識撇開眼睛:「自己買的。」
陸紹修點頭,似乎放過這個話題了,「我先送你回去。」
打開門,他扶著宋螢往外走,走廊上空空如也,陸紹修的包房本就和其他賓客隔開,除了醉鬼杜盛安,不擔心有人誤闖。
夜風清冷,吹得宋螢更清醒三分,艙內依然熱鬧,酒不散,夜未歇。
她低頭走路,高跟鞋走起來費力,要不是怕被記者拍到,恨不得脫掉鞋光腳走出去。
正在跟鞋較勁,忽然聽見一個男孩子的聲音:「宋姐姐?你喝多了?」
詫異地抬頭,她認出這男孩是陳安妮的弟弟,面貌青澀俊朗,他似乎不認得陸紹修,對他的存在沒什麼反應,只一味盯著宋螢。
少年的目光熱切,不懂遮掩,陸紹修輕咳一聲,環在她腰上的手越發用力,帶了些警示的味道。
「這位是誰,介紹一下?」他淡聲發問。
忽地不知打哪兒來一陣冷風,吹得宋螢一激靈,抬眸看,男人臉色不悅,她莫名嗅到一陣酸氣。
這是……吃醋了?
不等她回答,少年爽朗一笑:「我是宋姐姐的朋友,你是誰啊?」
「……」陸紹修眼底冰涼一片,扯唇輕笑著湊近宋螢,「我是誰,你告訴他。」
宋螢:???
不要掐她腰啊喂!
少年是個心大的,沒察覺到暗流涌動的氛圍,他稍稍傾身,手放在膝蓋上,自顧自地點評:「你戴這耳環好漂亮,還是我眼光好,這可是我給你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