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再也不喜歡我了嗎？」

  男人表情黯然,語氣帶一絲傷感，素日冷硬的稜角在夢幻一般的光暈中顯得柔和。

  宋螢垂眸，小心地躲過他的眼神,說不出心狠的話。

  手指濕漉漉的,溫熱，有些癢,突然感覺好擠,就快掉下去了……

  睜開眼,大狗狗正吐著舌頭沖她撒嬌,大塊頭足足占據床的一半面積，對自己的體型完全沒有正確認識。

  宋螢嘆氣。

  那天到現在,做夢總是夢到陸紹修,他問完這句話就離開了，把東西也都拿走了,只剩這隻臭狗。

  宋螢懶洋洋地捏捏少校的大肥臉,「怎麼就沒把你帶走呢？」

  狗狗表示很無辜。

  女爵覷著主人臉色，乖巧地靠近,靠著宋螢的手臂,仰著一張毛茸茸的小臉賣萌撒嬌,再也不在清晨蹦到她身上踩.奶了，簡直像是接受了九年義務教育。

  自從那天,一貓一狗看到她對陸紹修發飆,把人趕走，簡直乖到不像話。

  就連小動物都是欺善怕惡的，陸紹修是個厲害的，卻被她兇巴巴地趕走，仿佛是被她欺負了一樣。

  現在在兩個小傢伙的眼裡,她一定是左手拿叉右手持斧的惡霸形象吧？

  已經有兩天左右沒見到他了，宋螢索性連狗狗照片也不發，兩個人相安無事，重新退回到陌生人的狀態。

  也沒什麼不好。

  她的生活還是和從前一樣，照常上班，照常下班，約卓一茜和從前的朋友小酌兩杯，聽她對自己秀恩愛，一起挑選結婚禮服。

  「宋淼的事你就這麼不管？」卓一茜提起這件事。

  宋螢手托著下巴，「你要我怎麼管？」

  卓一茜這個暴脾氣當場暴起，手上近七位數的訂婚戒指都差點讓她甩出去：「艹！撕她！撕她媽！兩個臭不要臉的東西……」

  她嗓門大，台上表演的歌手正在唱首慢旋律的歌，被卓一茜吼得卡了一秒，還以為是在罵她。

  酒吧里其他客人都帶著吃瓜的表情看過來。

  宋螢一臉尷尬地把人從卡座沙發上拉下來，「你想要我怎麼撕她？」

  卓一茜把手機掏出來，大力拍桌上：「給賤人打電話！罵死她！讓她知道世間的險惡！」

  這麼大的勁屏幕都沒碎……

  「在說三水啊？她最近蹦得可高，又是買熱搜又是艾特導演，還轉載電影宣傳微博，現在網友都猜她要演林皓的劇。」

  孟冉去完洗手間回來，正好聽見她們的對話。

  她也不喜歡宋淼，要不是家裡的公司和宋家合作，那次婚禮根本不會邀請宋淼，那天新娘團全程沒人和宋淼說話，根本不屑於和她為伍。

  近年來宋家的建築公司經營收縮，資產和公司規模都大不如前，宋淼根本擠不進洛城名媛的圈子，處境尷尬。

  卓一茜醉醺醺地，「跟陸紹修說！他是投資方！分分鐘撤掉三水！」

  宋螢一臉無辜地說：「絕交了，他不會聽我的。」

  「我的傻螢螢啊，這麼粗的大腿你都不要，不要你給我啊！」卓一茜使勁捏宋螢的臉。

  宋螢拿出手機對準她拍，「再說一遍，我錄下來發給陳秦。」

  孟冉笑著幫忙按住卓一茜，對宋螢說：「三水這貨你是真不打算管了？我聽說她可是利用了你。」

  「管，怎麼不管。」

  這次宋淼是踩到她底線了，這口氣能咽下，何必當秘書，都能去日本當忍者。

  但不是非得找陸紹修才能解決。

  宋螢心裡有其他打算。

  周一工作日，集團股東大會，宋螢跟著杜盛安一道前往，散會後，杜盛安坐車去療養院陪老頭下棋，宋螢準備開車回公司，剛拉開車門。

  「宋秘書。」

  她回頭，看見杜盛霖站在身後，他像是剛從電梯出來，獨自一人，秘書沒跟在旁邊。

  打高爾夫那次後，杜盛霖就沒再約過她，宋螢想得沒錯，他的確看出了什麼。

  宋螢對他微笑：「杜總。」

  「是要回公司？需要我送你嗎？」

  「不用了，我開車來的。」宋螢答得很客氣。

  杜盛霖有些遲疑地看著她，語氣隱晦：「其實我是想問你和陸總……」

  他這樣欲言又止，要說不說地試探讓人很煩，宋螢知道他想說什麼，直截了當地告訴他：「以前是，現在不是。」

  「原來真是這樣……是我魯莽了。」杜盛霖自嘲地笑了笑。

  宋螢不答話。

  杜盛霖依然風度翩翩，「抱歉，之前給你帶來困擾了，如果早知道……」

  「是我該道歉，應該早點跟你說清楚的。」

  「這種事你情我願的，大家在一個集團，經常有碰面機會，以後還是好同事。」

  宋螢笑：「那當然。」

  她要走，又聽見杜盛霖問：「你說和他現在不是，那我還有機會嗎？」

  宋螢有些尷尬，下意識迴避這個問題：「機會應該用在有準備的人身上，我現在心思不在這上面，杜總是個好人，我不想你浪費時間。」

  他笑了笑，沒再說什麼。

  等杜盛霖離開，忽然有輛車按響喇叭，嚇她一跳。

  「我們宋兒好無情啊，還給人發好人卡。」

  一輛黑色suv駕駛座上，穿著黑色衛衣的年輕男人沖宋螢笑，他模樣英俊，笑起來顯得不正經，一副標準的渣男海王長相，招蜂引蝶。

  「林皓？來了怎麼不說？」

  「我傻啊？說了就看不到這齣好戲了，我們宋兒的行情水漲船高，我再回來晚一點，身旁都沒位子了。」他促狹地挑起眉。

  此人林皓，宋螢和他認識近二十年，小時後他還是個瘦小的蘿蔔頭，時常被同齡小朋友欺負，嘴又很毒，靠抱宋螢的大腿才沒被小朋友們打死。

  初中時他基因突變，個子猛竄，模樣也變得好看，時常在籃球比賽上露臉，雖然嘴還是一樣毒，女孩子們卻說他有個性。

  這個看臉的世界。

  高中時林皓跟隨家人去了國外，大學去了一所藝術學院，還沒畢業就拿著家裡的錢拍電影，最開始拍文藝片，拍一部賠一部，堪稱票房毒藥。

  後來他爹決定不給他錢了，這貨痛定思痛，改拍商業片，順利鹹魚翻身。

  如今的林皓再也不是票房毒藥，而是國際大導，作品叫好又叫座。

  宋螢帶他到一家常去的火鍋店。

  兩人點了滿滿一桌子，林皓是個能吃的，關鍵吃了也不胖，這一點讓人非常嫉妒。

  「還是我們中國的味道好。」林皓一邊刷毛肚一邊評價。

  「所以你才回國拍電影？就為了吃東西？」宋螢擠兌他。

  「瞧你說的，東西什麼時候不能吃？我還不是為了看你。」

  「看我什麼時候不能看？」

  林皓笑了笑，放下筷子，半認真辦開玩笑地看著宋螢：「現在功成名就，才敢來找你，男人立了業，下一步就該成家，怎麼樣，考慮一下我？」

  宋螢盯著他，一本正經道：「我觀察了你的面相，夫妻宮有痣，婚姻不順，眼泛桃花，三心二意，標準的海王，我決定把這個機會讓給別人。」

  林皓大笑，「我就知道你反悔了。」

  「我什麼時候答應過你？」

  「你忘了我們七歲時的約定嗎？說好了，到二十五歲的時候，我倆沒人要，就互相內部消化，你全忘了。」他唉聲嘆氣。

  宋螢無語，把一顆香菜扔進他碗裡：「誰說我沒人要？」

  「是我沒人要行了吧？剛才那個誰還沒我好看。」他摸摸下巴。

  宋螢看他一眼：「就你好看，你最好看。」

  林皓不懷好意地笑笑：「但是也不及你男神好看對不對？沒出息，這麼多年還吊在一棵樹上。」

  「那棵樹已經被我砍死了，別再提，」宋螢搖搖頭，「言歸正傳，那件事能幫忙嗎？」

  得知宋淼要拍的電影是林皓執導，她希望他能從這次試鏡中選女演員，還向他推薦了陳安妮。

  林皓微微露出笑意：「人家陸總一句話的事，你非要捨近求遠。」

  宋螢忍不住輕蹙起秀氣的眉毛，將頭髮捋到耳後，「怎麼是捨近求遠？你才是導演，回國拍的第一部電影，難道你對演員素質沒要求？試鏡過後，如果你覺得宋淼合格，我心服口服，到時候包場進影院支持你。」

  「那個水貨……」林皓露出一抹冷笑，把碗裡的辣椒一點點挑到紙巾上，「別的就算了，還來污染我的作品。」

  宋螢不說話，埋頭苦吃。

  他話音一轉，「不過，陸紹修這麼給你面子，看來是真上心，我是男人，我懂男人。」

  宋螢小聲說：「但很明顯，你不懂女人。」

  「我怎麼不懂？你就是太喜歡他了，」林皓摸摸他光潔的下巴，「有些女人感情太深，會盲目，有些女人反而會更挑剔，你這樣不好，太作，他那種直男癌，肯定被你嚇跑了。」

  他還是一貫的一針見血。

  宋螢若有所思地點頭：「可能是吧，我想我只是對自己不滿意。」

  如果兩個人的狀態都對，陸紹修會多了解她一些，她也會多溝通，可能結果會不一樣？

  這種假設也只能成為未知數。

  事情過去兩天，宋淼在微博上的動作越來越大，陸紹修看起來並未發現任何問題，不知道他是真的心大，還是沒打算因為她牽連到她的「妹妹」。

  他那個人會有這麼寬容？

  宋螢都不知道自己該不該慶幸。

  距離火鍋店三條街外的CBD中心，陸城大廈是其中最高的一棟大樓，白天看起來頂樓直入雲端，最高處的金球在陽光下熠熠發光，昭示著財富。

  總裁辦公室。

  陸紹修手邊放著一份文件，是今天董事會議上幾位董事提出的議案，針對城南的新項目，他們不明白陸紹修為何遲遲沒有大動作。

  這麼大的項目，資質足夠的企業都想分一杯羹，陸城集團作為洛城的龍頭企業，最被看好。

  「陸總，剛才林總在外面，被我擋回去了。」徐特助從外面進來，謹慎地關上門。

  「知道了。」陸紹修淡淡點頭。

  他的目光落在手腕上，那晚她用了蠻勁，腕上有圈淡淡的紅印，這反覆提醒他那段記憶不是幻覺。

  生平第一次被人那樣狼狽的趕出來，想忘也忘不掉。

  徐磊暗暗觀察他神色，這兩天老闆有些怪怪的，工作效率都跟以前一樣高效，而且高效得過了分，連軸轉，拿自己不當人。

  對於事業完美的男人來說，能讓他心煩的，也就只有感情方面。

  「陸總，宋淼那件事，您打算怎麼處理？」

  陸紹修看他一眼，目光微凝，「你覺得呢？」

  根據徐磊對陸紹修的了解，當他這種狀態時不是真心問你意見，而是班主任點到學生回答問題，能不能答對，很可能關係到他以後的晉升和獎金……

  何況這件事的根源就在他，如果宋淼的經紀人找到他時，能核查得仔細一點……

  徐磊當機立斷地回答：「現在還沒官宣，試鏡就在明天，換人還來得及，宋淼本來就沒有試鏡資格，合同期只剩三個月……」

  他本來想說提前解約，陸紹修卻一抬手打斷他。

  公司單方面提前解約，按照合同需要支付違約金，但宋淼以欺騙性質誤導他才拿到角色，還在微博上高調聲張，以陸城的精英律師團隊，完全可以以影響公司名譽為由，對宋淼提起控告……

  「這就是你的解決辦法？」陸紹修把文件往桌前一推，冷冷看他。

  「我……」

  陸紹修點了點桌面，思索著說：「不要透出風聲，就當我們什麼也不知道，讓她繼續，另外，試鏡也正常進行。」

  「讓她繼續？」

  「對，隨便她有任何動作，網上或者私下說什麼都可以，你不要干涉。」

  要不是一直在陸紹修手下工作，徐磊差點以為陸紹修是真打算放過她，陸紹修做事不喜歡拖泥帶水，平時也不會在這種事上耗時間，唯一的可能只有……

  他是真的生氣了。

  徐磊在心裡為宋淼默哀三秒，問：「您的意思是？」

  陸紹修站起來，面色不善，「我這個人不喜歡和女人為難，想要利用我的除外，既然她不想要臉，就不必給她留臉面了。」

  「……那您接下來是？」

  他表情稍稍緩和：「這兩天，她有沒有聯繫我？」

  徐磊心虛：「沒有接到電話和信息。」

  「照片呢？也沒發？」

  之前也有鬧彆扭的時候，再怎麼樣，每日一張照片是從不間斷的。

  不發給他，也會發到徐特助那裡。

  徐磊再一次感覺到職業生涯岌岌可危：「……我問過了，宋小姐只說了一句話。」

  「什麼？」陸紹修的表情頗為複雜。

  「她說，沒時間發照片，不放心就把狗拿走，她……不伺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