臥室加客廳的視頻加起來,足足有三個小時。

  宋螢躲在床上，被窩蒙頭，臉紅成小蝦米,一幀不落地看完視頻。

  她對自己有了全新的認知。

  對陸紹修也有了全方位,三百六十度無死……的認知。

  這種視頻她不是不知道，近身肉搏,顛來倒去,男主角往往長得有礙觀瞻,女主角也不見得多漂亮,沒什麼意思，看多了眼睛貶值。

  可這回不一樣。

  看自己和陸紹修的……不一樣。

  她人生中經歷過最激動人心的時刻,是十七歲那年參加楚斯越的歌迷見面會,她被抽中上台，官方安排的活動,楚斯越含笑,親手給她戴項鍊。

  楚斯越是偶像，她喜歡他的歌,喜歡他的電影,滿足於這種帶著距離的欣賞。

  而陸紹修是夢想。

  是她一直仰望的高處。

  這一天,夢想照進現實，偶像墜下神壇,宋螢房子塌了。

  始作俑者是她自己。

  她見過陸紹修白衣朗朗,站在升旗台前發言，表情七分散漫三分正經，領帶肆意飄揚，是整個一中獨一無二的風景線。

  見過他在球場拼殺，青澀俊朗的男孩子肆意揮灑汗水,女生尖叫聲震天，他仰頭喝水，汗珠順著喉結淌下來……

  落到她粉白平坦的小腹。

  宋螢第一回在男人臉色看到如此褻瀆的表情，矛盾到極致，隱忍又縱情，他微微皺眉，神態痛苦，又像是極致的愉悅……

  天才不愧是天才，就連這種事他都極有天份，前期耐心逗弄，後續發力，節奏感掌握得恰到好處。

  她也見識到了自己。

  那簡直不像自己。

  從臥室，到客廳沙發，最後抱著一起去浴室。

  三小時的視頻，她足足看了一整夜，時不時就要停下來，讓心臟喘口氣，免得跳太快猝死當場。

  幾天後被人發現，是因為看這種視頻猝死的，死後都顏面無光。

  這天她請了假，頂著兩隻透支過度的黑眼圈，實在沒法去上班。

  杜盛安接到她的請假電話很意外，宋螢很少請假，一向是工作楷模，更何況……

  「螢螢，今天是周六，你昏頭了嗎？」

  宋螢沉默，她是昏頭了，不然怎麼敢主動親陸紹修？

  「我睡糊塗了。」

  「好好休息，睡醒了去做個精油按摩，去淮海路那家店，報我手機號。」

  杜盛安這麼一說，她發覺自己渾身酸疼，是該找個地方放鬆一下。

  她想起陳安妮，忍不住跟杜盛安主動提起。

  「杜盛安，問你個問題。」在非工作時間，宋螢不叫他杜總。

  「問吧，小杜我知無不言。」

  宋螢：「如果一個女人主動親你，你沒拒絕，能不能代表你喜歡她？」

  杜盛安：「不能，我只是個正常男人。」

  「……那如果第二天早上邀請她同居呢？」

  他不懷好意地笑了聲：「不是吧，男人在床上說的話也能信？」

  宋螢翻了個身：「不是，是床下。」

  「哦～」杜盛安依然在笑，「你知道男人在早上很容易……」

  宋螢直接掛斷電話，她真的是瘋了才會尋求這個傻瓜的幫助。

  真是病急亂投醫，就像昨晚的陳安妮那樣。

  她是憑什麼認為宋螢能在陸紹修面前說上話，左右他的決定？

  即便她真的可以，從前的陸紹修或許能聽她說兩句。

  可是現在，在電梯裡碰見他都不給一個眼神，好像根本不認識她了。

  宋螢心裡沒什麼把握。

  她在想，或許可以通過徐特助幫忙，他人不錯，又是陸紹修身邊最得力的人，只要他肯開口就有機會。

  「喵嗚！」

  「汪汪！」

  一貓一狗左右夾擊，宋螢才睡了兩小時就被吵醒，她現在看到這一大一小有點心虛，總覺得無顏以對。

  那天晚上在沙發上，這倆貨就大眼瞪小眼地在旁圍觀，陸紹修也真是，這樣也做得下去。

  小朋友是否有很多問號？

  宋螢捂住臉，在被子裡發出一聲哀嚎。

  貓爪子探進來，軟軟的肉墊按在她臉上，一雙卡姿蘭大眼睛充滿了好奇，目光似孩童那麼清澈無辜，狗狗就不說了，一向是傻兒子，時常顯得智力不足。

  這可怎麼辦。

  「對不起，你們再也不是純潔的小朋友了，這都怪陸紹修，」宋螢點點狗鼻子，「知道嗎？都怪你主人。」

  「汪嗚～」

  「汪個頭，你主人都不來看你，想不想他？」

  「汪嗚嗚～」

  宋螢笑了，一頭埋進少校溫暖厚實的毛毛里，小聲嘆氣：「我也想他。」

  宋螢睡不著了，滿腦子都是麻煩事，索性起床，把睡眠留到晚上，再一次點開視頻。

  她很想看看，在她睡著以後陸紹修都做了些什麼。

  凌晨三點左右，陸紹修抱著她從浴室出來，輕輕放到床上，她明顯已經累到不行，動都不動一下，任由他擺弄。

  男人倒是精神很好的樣子，望著她的睡顏足足十多秒，準備睡覺，忽然看著牆角的木質書櫃。

  地上散落著幾本書和紙張，是剛才糾纏的時候撞下來的，那會兒誰也停不下來，根本沒注意到。

  宋螢臉有些熱，深呼吸一口，繼續往下看。

  陸紹修起身走過去收拾，將書放回架子上，到最後一本，他忽然頓住，表情透著思索。

  兩指放大視頻，宋螢勉強看清那本書的封面。

  她大驚失色，整個人從被窩裡跳起來，把睡著的貓咪都驚醒了。

  「不要看啊。」她喃喃自語。

  然而擋不住視頻里男人翻書的動作。

  一張照片輕飄飄從書頁里落下，剛好掉落他身邊。

  他彎腰撿起來，皺眉盯著看了許久，然後做出了一個宋螢意料之外的舉動。

  陸紹修拿走了那張照片。

  宋螢整個人都傻了，他想幹什麼？為什麼拿走？

  不會是看出來照片裡那個是他吧？

  不可能，任何人看到這張照片，只會注意到鏡頭前燦爛微笑的青春少女，而背後那個虛影，根本連臉都是模糊的。

  貓咪毛茸茸的腦袋往她懷裡鑽，下巴有些癢，好像回到高二那年春天，學校里柳絮亂飄，惹人過敏的時節。

  那是節體育課，宋螢和當時的同桌果斷逃課，在西邊柳樹林裡坐著吃冰棍。

  「要是被發現了，大猩猩一定罰我們跑十圈。」

  宋螢被冰到閉眼睛，「嘁，怕什麼，大猩猩絕對猜不到我們在這兒。」

  「有道理，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這兒離老師辦公室最近，誰也想不到。」

  兩個女孩在石椅上坐著聊天，柳絮飛到宋螢頭髮上，還有幾片鑽進她衣領里。

  她皮膚白，癢得撓了幾下，瞬間發紅，透著水蜜桃的粉。

  同桌笑得不行，「你再抓就成小花貓了，走，我們去醫務室拿過敏藥。」

  「哪有這麼嚴重，我才不去。」

  宋螢咬下最後一塊冰棍，左邊臉頰鼓起來，頭髮上粘了好多柳絮，臉和脖子都紅成櫻粉色，同桌覺得有趣，拿起手機對著她拍了一張。

  「宋螢抬頭！」

  她睜大眼睛，被人拍下照片，眼神微惱，跳起來追打同桌。

  轉過頭，同桌跑得快，宋螢沒抓到人，還是慢了一拍。

  「等我回教室，把你抽屜里的漫畫書都上交出去！」宋螢大喊一聲。

  同桌神秘兮兮地繞回來，指著對面：「噓，淑女點，你看那是誰？」

  宋螢抬頭，對面教師辦公區四樓，陸紹修側身站在欄杆處，握著手機，側顏俊朗冷淡，身形挺拔。

  她的心劇烈地跳起來，飽含少女心事，彆扭著不肯承認，目光卻忍不住追隨那個身影，酸脹又劇烈。

  那張照片只拍下他一個模糊側影，面孔，衣著，通通看不清楚。

  宋螢把照片列印出來，小心珍藏在那本書里，從沒想過會被他看到。

  看到就看到，他拿走要幹什麼？

  這是她的東西！

  宋螢像只氣咻咻的小貓那樣，圍著房子繞了幾圈，發誓一定要把照片拿回來。

  不光是為了陳安妮，這是為了她自己。

  宋螢下午接到杜盛霖的電話，這會兒她剛化好妝，準備去陸紹修住的地方堵他。

  「杜先生？」宋螢問。

  「是我，聽說你今天不舒服，沒打擾到你吧？」

  宋螢：「沒有，我已經好了，有事找我嗎？」

  杜盛霖溫和地笑：「想請你吃飯，算不算有事？」

  宋螢忍不住皺眉，這人什麼意思，想招安她？

  心裡這樣想，她還是客客氣氣地說：「杜總不必客氣，大家同在一個集團，有公事可以直接跟我說。」

  「想以朋友的身份請你吃飯，算公事還是私事？」杜盛霖的追問讓她啞口無言。

  這件事杜盛安是否知情？他怎麼知道她今天請假了？

  宋螢頭皮發麻，推脫道：「我這兩天很忙，可能沒時間……」

  「不要緊，我今天也有個飯局，要和陸總吃飯。」

  「陸總？陸紹修？」宋螢脫口而出。

  那邊頓了頓，「沒錯，你也認識他？」

  宋螢扯扯嘴角：「聽說過，不熟，你們今晚在哪兒吃飯？」

  杜盛霖報上一個地址，是一個私人俱樂部，有餐廳有酒吧，還有其他娛樂項目。

  宋螢站起來，「我可以去嗎？我只有今天有空。」

  如果杜盛霖拒絕她，那解決了一個麻煩。

  如果他同意，正好能幫她順利見到陸紹修。

  她的小腦袋瓜真是太聰明了！

  杜盛霖靜默片刻，笑了笑，「行，五點半我來接你。」

  事情就這樣搞定了，宋螢心裡還有些不相信，放下手機，她換了套適合出席這類場合的衣服，安心等人來接。

  剛瞌睡就有人遞枕頭，她心裡卻七上八下的，今天晚上肯定是場硬仗。

  要幫陳安妮說情。

  要拿回那張照片。

  陸紹修會不會刁難她？故意灌她酒？

  直到見到杜盛霖，和他一同抵達俱樂部，一顆心猶如坐上雲霄飛車，忽上忽下，心不在焉得連他都看出來。

  「不要緊張，就當跟朋友吃飯，」杜盛霖為她拉開車門，「你今天很漂亮。」

  當然漂亮。

  她今天可是用心打扮了，宋螢對自己的外貌有清楚的認知，也有自信，杜盛霖眼中的欣賞藏也藏不住。

  跟隨杜盛霖走進餐廳，這裡風格頗為古典，有些蘇式園林的風雅之感，使人見之忘俗。

  飯局在三樓，乘電梯而上，走近包間，陸紹修還沒來，宋螢鬆了口氣。

  就像那年等待高考分數出來一樣。

  既害怕，想逃避，又期盼能早點看到。

  有男人和杜盛霖打招呼，寒暄一番，曖昧的目光落在宋螢身上：「女朋友很漂亮，把我的女伴都比下去，哈哈哈。」

  杜盛霖紳士地為她拉開座椅，微笑說：「還是朋友。」

  「那你可要加把勁咯。」

  宋螢敷衍地應付，她坐在杜盛霖旁邊，餘光留意門口。

  他架子夠大，回回都要人三催四請，這樣的場合，必然是最後一個當場。

  過了快半個小時，陸紹修推門而入，冷淡客套地同眾人寒暄，場景和上回詭異地相似。

  他看見宋螢，目光微凝，緩緩看向她身邊的杜盛霖。

  「杜總身邊這位看著眼熟。」

  杜盛霖向陸紹修介紹：「她叫宋螢，我朋友。」

  「陸總您好。」宋螢硬著頭皮和他打招呼。

  「我想起來了，上回見到宋小姐，她還是杜盛安的秘書，」他扯唇一笑，「這麼快換人了？」

  杜盛霖：「原來陸總認識宋小姐。」

  陸紹修表情喜怒難辨，目光淡淡落在二人身上：「不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