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螢磨磨蹭蹭半小時才洗完澡,吹乾頭髮出來,發現鞋架立在門邊,而沙發上的男人卻不知去向。
這是走了?
做完苦力活,一聲不響就離開,宋螢一頭霧水。
鞋架倒是裝得不錯,宋螢走到近旁仔細瞧,和網上圖片相差不離,四層鞋架,足夠放下她所有多出來的鞋子了。
她忽然蹦出一個奇怪的念頭:家裡有時候還是有個男人好。
一想到他就這樣走了,還不知道情況如何,宋螢心裡有些怪怪的,剛才看他神態自然,動作無礙,似乎根本沒受傷,突然開始懷疑卓一茜消息的準確性。
「喵~」女爵優雅地踱著步,站在陽台的落地窗邊,看向外面。
少校也跟過來,懾於貓咪的威壓,不敢靠太近,也看著同一個方向。
窗簾擋住了,看不清外面有什麼那麼吸引。
「女爵,看什麼呢?想出去玩啊?」她朝貓咪招手。
女爵昂起那顆高傲的小腦袋,好奇地盯著外頭,不斷喵喵著,好像那邊真有什麼,還在跟那人溝通的樣子。
她聽說,小動物通常可以看到人類看不到的東西,尤其是貓。
宋螢心裡忽然毛了一下,大著膽子,一步步靠近落地窗邊。
剛靠近,透明窗上倏地閃過一道黑影,她被嚇到,方才做的心理建設忽然崩潰,窗戶緩緩被拉開,她慌張間差點摔倒。
一隻有力的手捏住她手腕,稍稍一扯,宋螢順著力道撲入一個溫熱堅硬的胸膛。
男人略顯不耐地聲音就在頭頂:「怎麼這麼不小心?」
她心裡想,原來他還沒走,抬起頭,表情略顯倉皇,清亮的眼眸撞入他帶著探究的目光中,情緒忽然就穩了。
「我以為你走了。」宋螢乾巴巴地解釋,男人寬大的手掌還輕輕托在她肩上,她站穩,說了聲謝謝。
陸紹修隨即放開她,若無其事道:「來都來了,沒那麼快走。」
他拿著手機,越過宋螢,忽然想到什麼,「你剛才謝我什麼?」
「你剛才拉著我,幫我裝鞋架,」宋螢想了想,說,「還有……」
陸紹修略一抬手打斷她,他坐上沙發,略顯倦意,顯然沒耐心聽她一樣樣細數,只淡淡地說:「嗯,你該謝我的是挺多的。」
兩隻小傢伙趁機蹦上沙發,分別占據陸紹修兩側位置。
狗狗倒是乖,只討好地看著它的主人,敬畏但不夠親密。
貓貓似乎對陸紹修很感興趣,毛茸茸的小腦袋直往他手裡拱,陸紹修隨手摸了兩把,它順勢躺下翻著肚皮,喉嚨里呼嚕呼嚕的。
宋螢心中忽然生出一絲被背叛的失落感,難怪剛才洗澡時這廝沒在外頭撓門,原來是有了新的樂趣,就不理她這個鏟屎官了。
「過來,別纏著人家。」
女爵優雅傲慢地看她一眼,充耳不聞,低頭舔舔陸紹修的手背,儼然已經將他當作主人。
宋螢心裡很悲傷。
那些小魚乾和貓罐頭終究是錯付了!
陸紹修有一下沒一下地摸著貓咪下巴,它舒服地眯起眼睛,好像極為享受。
男人手指修長,面上帶著淡笑,她看得愣住,心中像是被貓爪子撓了一下。
酥癢難耐的。
「少校你看過了嗎?它在這裡很好,你可以放心。」宋螢故意提起狗狗,希望他能分點注意力給傻兒子。
「嗯,看過了,」陸紹修隨意指了指少校身上一塊光禿禿的,「這怎麼回事?」
宋螢心裡咯噔一下,呵呵笑了聲,心虛地撓撓鼻尖:「現在秋季,正好是掉毛期,正常正常。」
陸紹修看她一眼:「真的?」
大狗狗似懂非懂地,有委屈說不出,憨憨地趴在沙發上小聲嗚嗚。
說話時,陸紹修擼貓的手停下來,女爵不滿地用肉墊扒拉他,忽然被他腕上的新鮮玩意閃了一下,它好奇得不行,盯著直看,試探著伸出爪子。
那可是七位數的偏心陀飛輪。
宋螢手心冒汗,小聲喝止它:「女爵過來!不許亂碰!」
她甚少對貓咪這樣疾言厲色,女爵在家裡一貫囂張,此刻也不由愣住,呆呆地看著主人。
「小題大做,喜歡就給它玩就是了。」陸紹修輕笑一聲,抬手兩三下解下腕錶,落進貓咪爪子裡。
女爵是個金魚記憶,忘了挨罵的事,興致勃勃地玩起它的新玩具,爪子撓,上牙咬,看得宋螢膽戰心驚。
小魚乾扣光!
貓罐頭扣光!
「陸總,您別開玩笑,玩壞了我可賠不起。」
陸紹修不以為意,反倒說她:「什麼大不了的,壞了就壞了,」說著又懶洋洋地逗貓,「你說是不是?」
宋螢看得目瞪口呆,陸紹修在商場上一副殺伐決斷的做派,生意場上出了名的精明,怎麼這麼沒有原則?表說扔就扔,一點都不心疼,看不出他還有做貓奴的潛質……
她仿佛看見一個毫無底線寵女兒的老父親,還嫌她嘮叨。
對了,還有那把扇子!
宋螢忽然想起來得還給他,到房間裡把禮盒原封不動拿出來放到茶几上,「陸總,這是那天拍賣的扇子。」
陸紹修的眼神忽然沉了幾分:「什麼意思?」
「沒什麼,這麼貴重的東西還是還給您比較好,放我這裡也沒地方放。」
「那天不是你說喜歡的?」陸紹修的聲音平靜無波。
???
不是你問我才說的嗎?
宋螢還要再說,陸紹修卻已然不耐煩再聽,他打斷她:「你這個人,就是想得太多,一件芝麻大小的事都在心裡記著,該記住的事偏又心寬似海。」
這話裡有話的,她有些迷茫,覷著他略顯乏累的神色又不好追問。
他站起來,扣好西裝下擺的扣子,拍了拍兩隻小朋友的腦袋,末了意味深沉地看了宋螢一眼:
「走了,下次再來看你。」
女爵依然忙著跟陀飛輪鬥智鬥勇,少校追到門口,人已經走了,它不舍地叫了兩聲。
「乖啊,你爸爸說了下回再來看你。」宋螢憐愛地摸摸狗頭。
大狗狗迷惑歪頭:爸爸剛才說的是它嗎?它怎麼不覺得?
這天晚上被女爵瞎攪和,宋螢都忘了問他車禍的事,過了幾天才從卓一茜那裡得知事情經過。
那天六點,陸紹修坐飛機回洛城,剛下機場高速就與一輛車發生擦碰,很快送往醫院檢查,拒絕任何記者採訪,全面封鎖消息,沒人知道他情況如何。
可第二天,陸紹修就跟沒事人似的,出現在陸城集團大廈門口,神采奕奕,蹲點採訪的記者都驚呆了。
卓一茜不知內情,叨叨半天,宋螢聽她說完,才吞吞.吐吐地說:「其實那天晚上,他來我家了。」
「什麼!他他他、來你家是什麼鬼?你們都幹什麼了?」卓一茜驚到從床上蹦起來,「不是吧?陸總可以啊……剛出車禍體力還這麼好?」
宋螢扶額:「想什麼呢?他是來看狗的。」
「真的假的?剛出車禍還不忘看狗,這是什麼感動中國十大愛心人物哦……所以他真的只看了狗?」
當然不止,還幫她沖了咖啡,拼了鞋架,留下一隻表給貓咪當見面禮……
這話問得她自己都困惑了,所以那晚陸紹修來她家,真的只是為了看狗狗?
這是今天工作日的第一波人生哲理問題。
第二波人生哲理問題,來自她不學無術的紈絝老闆杜盛安。
入職三年,第一回聽他說,下班後要一起去某個飯局,宋螢以為他發燒,差點打電話把他拉去隔離。
「你又想幹嘛?是音響不好聽?還是遊戲不好玩?」宋螢靈魂發問。
杜盛安撇撇嘴:「不幹嘛,就當去玩玩。」
可她分明看到他眼中的緊張。
跟著坐上車,宋螢還是想不通,這還專門動用公司的商務轎車,平時杜盛安很少坐,他喜歡開著那些騷氣無比的跑車,今天這是怎麼了?
司機一路平穩地開到目的地,卓溪山莊,隱藏在城市近郊溫泉區,平時做商務接待,會員預約制,不對外開放。
宋螢也是第一次來這裡。
快下車,杜盛安才不緊不慢跟她說,今天這是幾大開發商之間的飯局,為了洛城南區一塊肥地。
宋螢忍不住皺眉。
這個項目她知道,南區劃出一塊三十五萬方的地,準備打造一個文旅、高端商務、商業及居住地超大型城市體,多家地產集團都蠢蠢欲動。
這個項目建成後會涉及到方方面面的產業,其他行業也是能分一杯羹的……
只是,他們一家小小的影視公司來湊什麼熱鬧?
一間包房,兩張酒桌,來了數十人,都是些有頭有臉的人物,架子拿得十足十,像杜盛安這樣的公子哥兒,只配坐在最外上菜的位置,連帶著宋螢也坐得憋屈。
別人的稱呼都是這總那總,到杜盛安這裡就是輕飄飄的「杜公子」,輕視之意溢於言表。
倒是主位那邊一直空著一位,來人也不往那兒坐,像是刻意給哪個大佬留的。
他不來,也不開席。
「杜公子,帶個女將來擋酒,身邊沒人用了?」肥頭大耳的張總故意拿話嗆人。
杜盛安笑了笑:「這是我秘書,不是擋酒的,待會兒都沖我來。」
「喲,還挺憐香惜玉,不愧是泡在脂粉隊裡長大的公子哥兒,」張總話音一轉,眼神落在宋螢細白的脖頸上,「可惜我這人,就愛跟美女喝酒。」
宋螢被他噁心得眼皮直跳,偏偏不好發作,和杜盛安對視一眼,暫時壓下火。
這話打的是杜盛安的臉,他都能忍。
這種酒局上總免不了帶女人,有些是秘書,有些關係不可說,還未開席,宋螢已經被迫聽了幾個帶顏色的段子,越發沒胃口。
席上其他人興致卻高,男人間你來我往,夾雜著女人嬌笑聲,煙霧繚繞,氣氛簡直難以忍受。
就在這時,包間門被推開,眾人停下來,紛紛從座位上站起來迎接那人,紛紛說著客套的應酬話,姿態自動擺低。
「今天接待省里的領導,遲到了,諸位還沒開席?」
有人笑道:「陸總還沒來,都等著您喝第一杯呢。」
那人淡淡道:「是我遲到,稍後自罰三杯。」
架子拿得這麼足,宋螢也忍不住回頭去看,恰好隔著攢動的人頭,和那人目光撞在一起。
竟然是陸紹修!
他西裝革履,一臉客套疏離的笑,看到宋螢也是一愣,顯然沒料到會在這種地方看見她。
宋螢迅速移開目光,下意識假裝不認識。
男人的笑意凝在唇邊,面色微冷,不知在想些什麼。
重要人物來了,飯局自然開席,兩桌人輪番向陸紹修敬酒,他端坐上位,遊刃有餘地應付,有些喝,有些找理由打發了,話也說得漂亮。
幾輪下來,他總也喝了不少,仍舊維持清醒,面色不改,不曾看宋螢一眼。
宋螢坐在另一桌,遠遠看著,心裡不由得出神。
他們只隔著一張酒桌,卻是一頭熱鬧,一頭冷清,猶如兩個次元,男人舉手投足間魅力彰顯,與那時年少青澀時還是一樣,走到哪裡都是焦點。
在席上,陸紹修話不很多,偶爾提到項目的事,三言兩句直中要害。
他的西裝外套在進包間時已被服務員收走,只穿件襯衣,靠在椅背上,神色淡淡,看不出對這個項目有多大興趣。
杜盛安一直盯著那頭,總算逮到一輪空隙去敬酒。
宋螢頭回看見他這番鄭重謹慎的神情,還以為陸紹修多少會給點面子,誰知他只淡淡掃杜盛安一眼,輕描淡寫將他打發了,態度格外冷淡。
杜盛安失魂落魄地回來了,宋螢看著都有些不忍。
席間言笑晏晏,一位身穿露背小黑裙的高挑美女起身,施施然走向陸紹修,滿斟一杯,聲音大方清脆:「陸總,久仰大名,能賞臉和我喝一杯嗎?」
有人起鬨:「你這麼漂亮,陸總一定賞臉。」
陸紹修笑了笑,表情淡然,只掃了女孩一眼,並不說話,她呼吸驟然緊張,全部注意力被這高高在上的男人奪走。
方才他進來她就注意到,這個男人和這裡所有人都不一樣,除了身家,他還擁有英俊不俗的外表。
如果能得到他的青睞……她不覺紅了臉,悄悄打量陸紹修。
宋螢不聲不響地看著,心中煩躁,陸紹修會怎麼做?這女孩的確漂亮,他應該不會當眾拂她面子,男人果然都是膚淺動物……
可是這跟她又有什麼關係?
杜盛安喝了不少,突然酒勁上來,掩著嘴跌跌撞撞沖向門外。
她正好不耐煩看下去,拿著包跟上,剛走到門口。
「宋秘書,你站著。」陸紹修忽然開口,聲音沉穩有分量,宋螢不得不回頭。
兩桌人都看著她,尤其是正在給陸紹修敬酒的女孩。
」什麼事?」她刻意沒喊他陸總,心裡多少帶了些疙瘩。
陸紹修灼灼地盯著她:「你說這酒我該不該喝?」
這是什麼意思?怎麼突然刁難起她來了?
宋螢頭皮發麻,本想說些客套話敷衍過去,想到杜盛安,忽然有些賭氣:「我看這酒您不該喝,剛才我老闆敬酒您沒理,說明您喝多了,再喝恐怕傷身。」
她語氣挑釁,粉頰鼓鼓的,眼睛很亮,模樣嬌美可愛,陸紹修低頭笑了笑,「行,聽你的。」
宋螢疑惑,又聽他說:「你老闆那杯,你替他喝。」
說著,陸紹修喚服務員取來一隻乾淨酒杯,給自己斟上,再給她倒滿,宋螢不明所以,硬著頭皮走過去,端起酒杯。
「那我替杜總敬您——」
話音未落,陸紹修爽快地仰頭幹了,旁邊有人叫好,宋螢看得心怦怦直跳,緩緩舉杯送到唇邊。
白酒味道奇怪,她喝不慣,不經意皺了皺眉,陸紹修看見,按住她手,湊近低聲問了句:「能喝嗎?」
那張臉近在咫尺,宋螢微怔,點點頭,手背發燙。
「行了吧你。」陸紹修扯唇輕笑,從她手裡拿過酒杯,同樣一口乾了,趁旁邊一陣喧鬧起鬨聲正嘈雜,他輕輕開口,「現在開心了?給面子了?」
宋螢耳朵嗡嗡地,只顧看他。
「裝不認識我,還給我甩臉子,把你厲害得……」他搖搖頭,似是無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