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奴本來還在生父親的氣的,但一頓飯一吃,他心情立馬好了起來。
又想著,如今杏娘已經搬到東宮來住了,還就住在他崇仁殿的後面。以後只要想見,他天天都可以過來找她玩耍。
這樣一想,雁奴心情更是美滋滋。
因為心情好,連飯都多吃了一小碗。更是吃了許多他平時不愛吃,但據說卻很有營養的菜。
太子事情多,比較忙,所以沒在麗正殿逗留太久。在這裡用了午飯後,只稍稍歇了一歇,喝了一盅茶,之後便動身要走。
動身前,又特意交代了兒子幾句。雁奴下午還有騎射課,太子讓他不要煩徐良媛太久,差不多就可以走了。
雁奴這會兒顯然存了心思,他想邀請杏娘和他一起去學馬術課。
於是小小猶豫了一下後,雁奴主動問父親:「阿爹,可以准杏……徐良媛下午和我一起去跟老師學騎射嗎?我覺得有她陪著,我一定可以事半功倍。」
雁奴這會兒也知道是有求於人,所以,「杏娘」二字還未出口,就立馬自己識趣改口了。
他知道父親現在不願他再喚杏娘閨名。
但沒想到即便這樣,父親還是無情拒絕了他的請求。
「不可以!」太子是冷漠嚴肅的語氣,不再給雁奴一點商量的餘地。
「為什麼!」雁奴又開始不服氣了,他要父親給他一個解釋,「阿爹不是說杏……徐良媛來了東宮後,要讓我養在她膝下嗎?說要讓她做我阿娘,親自教導我。可做娘的,難道會拒絕兒子的這點請求嗎?」
雁奴話是對太子說的,但目光卻是看向徐杏的。滿眼乞求之意。
但徐杏這會兒卻是和太子一個陣營的。倒不是她不願隨雁奴去,只是她現在心有餘而力不足。
這會兒別說是騎馬了,就是多走幾步路,她也會覺得不是太舒服。
又逢飯後困勁上來了,這會兒她特別想一個人安安靜靜睡上一覺。
徐杏想,太子該是能體諒她這個的。
太子目光朝徐杏望了眼,一眼便瞧出她精神不佳。所以,不容兒子再鬧她,只抓了人直接拎著就走。
徐杏見狀,忙請送安禮。
太子父子出了麗正殿後,太子則說:「你的騎術如今和徐良媛比起來,差得太遠。先別好高騖遠,還不會走,就想著要跑。你且耐心些跟著師父學,日後有你和徐良媛比馬術的日子。」
雁奴說:「可孩兒一個人學,未免太無聊了。兩個人一起,倒還好些。」他還在爭取,想徐杏和他一起。
但太子卻說:「為父已經給你找好了伴讀。」
「是誰?」雁奴好奇。
見父親腿長步子跨得大,也不再遷就著他走得慢了,於是雁奴立馬跑起來跟上去。
「是徐良媛嗎?」雁奴問。
太子哼笑:「當然不是。」他索性直接告訴了兒子,「是你舅父家的表兄,贇郎。」
鄭贇是鄭家大郎的嫡長子,比雁奴大四歲,今年十一。太子一早便瞧中了他來給雁奴做伴讀,只是之前事多人忙,暫且擱置了。
如今這個節骨眼上,正好開口。
能入宮給東宮嫡長子當伴讀,便是對鄭家這個太子岳家來說,也是極光榮的事了。鄭家那邊沒什麼可不答應的,所以,這件事自然辦得十分順利。
舅父家的大表兄為人清冷自律,行事條條框框的,規矩可多了。簡直活脫脫一個他大舅父第二,比父王還要無趣可怕。
雁奴不太願意,就提議說:「父王,其實我覺得二表兄更好,不如讓二表兄進宮來給我伴讀吧?」
「他怎麼個好法?」太子閒閒問。
他和自己年紀更相近,話能說到一處去,玩也能玩到一處去。而且,二表兄比自己還要會玩、愛玩,和他一起相處,總是十分有趣的。
但這些,雁奴不能說。
所以,雁奴就避重就輕道:「大表兄太沉悶了,本來讀書就是件枯燥無趣的事,他一來,我更得打瞌睡。但二表兄不一樣,二表兄活潑話多,他陪著我讀書,定能讓我事半功倍。」
兒子的那點小心思,太子是一眼就看穿了的。
太子說:「但你舅父說謹郎不學無術,實在不成個體統,如今他已經被你舅父關在家中勒令不准出門了。為父覺得,你舅父此法甚好,或許日後可以用在你身上。」又說,「對了,謹郎如今被管教得好多了。」
雁奴心裡腹誹他舅父簡直毫無人性,但也不敢說什麼。
「算了,大表兄就大表兄吧,有人陪總比沒人陪好。」雁奴唉聲嘆氣,深知孩子是拗不過父親的。
就像二表兄拗不過舅父一樣,他也拗不過父王。
算了吧……活著就好。
晚上父子二人又在徐杏這裡用了飯,吃完晚飯後,太子直接責令雁奴回崇仁殿去。
雁奴不肯,坐著身子動都不動一下。直言除非父親也走,不然父親不走他就不走。
太子想著,也不能把兒子欺負得太狠。畢竟他的確還小,什麼也不懂。
昨兒已經晾了他一夜,若是今兒再擠兌他,憑他那小脾氣,怕是能氣得傷了身子。所以,太子這回打算走迂迴政策,不正面槓。
「那說好了,為父走,你也得走。」太子目光朝一旁徐杏那邊瞥了眼後,看著雁奴說。
雁奴雖然還不想走,但覺得這樣也很公平,於是就點了點頭。
於是太子就起了身,對徐杏說:「那孤便和雁奴先回了,你早點歇著。」
方才說到太子也走的時候,徐杏精神明顯就好了一下。這會兒見人真的要走,徐杏心中自然高興。
畢竟太子在,她還得伺候太子,時時都得顧著規矩和禮數。雖然太子一再強調過無外人在時,她無需如此,但她始終不敢。
若太子不在,她能自在一些,自然是好事。
所以,聞聲徐杏忙也起身行禮:「妾恭送殿下。」
倒是送得快……太子把一切都瞧在了眼中,一時沒說什麼。
只不過,父子二人前腳才走,很快太子又回來了。
徐杏一時沒想到太子之前說要同雁奴一道離開是緩兵之計,是誆雁奴的。所以,這會兒見太子才走又折身回來了,徐杏以為他是落下了什麼東西。
「殿下可是落下了什麼?」徐杏認真問。
太子側身望了她一眼,然後又坐回了之前坐的位置。
他指了指一旁,讓徐杏也坐,然後望著人說:「孤沒打算走,是怕雁奴不高興,才那樣說的。」
徐杏的心情真的是瞬間從雲巔跌落低谷。
這不是騙人嗎?
心裡失落,但面上卻不能表現出來。所以,徐杏這會兒臉上笑容稍稍有些僵硬。
太子把什麼都清楚明白看在眼中,但沒挑明問出來,也沒有為難人。只是見她依舊站在那兒,太子又說了句:「你先坐吧。」
「是。」
徐杏循著禮數坐下來後,就聽太子又問她:「明日就是三朝回門的日子,你看著備些禮物,孤明日正好有空,陪你一起回去一趟。」
徐杏抿唇,一時間沉默住,沒立即答太子的話。
「怎麼?」太子問,「你不想回?」
徐杏猶豫了一下,說:「三朝回門,是正妻才有的待遇。妾身份卑微,又只是徐家義女,能得殿下這個心就很滿足,再不敢有別的奢求。」
太子自然知道她心中有顧慮在,不敢奢求倒不是她說的違心假話。只是,她不想回去,卻是另有原因在。
太子一直都想和她交一交心,所以,他把殿內伺候的宮人都打發去了外殿候著。等到只二人在時,太子才又說:「有些事情,孤一早便知情。你曾經受過的委屈,孤也全都知道。從前沒人能護你,如今,便就讓孤來護著你吧。」
「杏娘,你若是願意,可以和孤說。」
徐杏相信,太子這會兒這樣說,絕對是想給她做主撐腰的。
並且她也知道,太子對她的身世,肯定早了如指掌。
所以,不管是內心真的感動、感激,還是不敢有所隱瞞,既然話說到了這兒,徐杏都得如實相告。
徐杏絲毫未敢隱瞞,把有關自己身份的事,都說了。
太子聽後,倒是拉過她的手,卷在了掌心。
他問:「那你是想認回徐家,還是不認?」
徐杏忙搖頭:「認回去就不必了。」她說,「凡事都講緣分,不是他們心甘情願願意做的事,我也不想強求。」
太子點頭,沒再問,他尊重她的決定。
但太子也知道,這件事提個皮毛就好,沒必要再往深了說。不開心的事,說多了,也只會徒增悲傷。
所以,太子見好就收,又說了別的。
「杏娘,你會覺得孤對雁奴過分嗎?」太子誠摯問。
徐杏心裡是覺得他身為父親幾次三番這樣利用兒子,挺過分的。但徐杏不敢這樣說,只能裝作沒看懂問:「殿下為何這樣說。」
太子沒細解釋,只說:「剛剛騙他走的事。」
徐杏倒笑了,她道:「等再過兩年,他恐怕就沒這麼好騙了吧?」
見她笑了,太子也笑說:「再等兩年?最多再過一個月,孤就得讓他知道什麼時候該來,什麼時候不該來。」又說,「不過如今給他找了伴讀,有鄭家的贇郎管著,他也不會太有時間。」
徐杏心中暗諷太子心機深沉,連自己兒子都算計,但面上卻不敢顯。
徐杏接太子話道:「這個贇郎,妾曾聽四娘提過。小小年紀就飽讀詩書,學富五車,日後有他陪著公子讀書,想定能事半功倍。」
太子卻不願再順著她的話提鄭家,再提下去,怕是要提到不想提的人了。
所以,太子輕抬了下眉,然後說:「天不早了,該歇了。」
太子倒是個溫柔的郎君,徐杏全程都對這種事沒有任何反感。只不過,可能她還不習慣的原因,在他進去時,並且越來越往深處去時,那種被脹滿的異樣感讓她很陌生。
身體裡有了不屬於自己的東西,徐杏總覺得沒有安全感。
但一旦習慣了這種脹滿後,他再離去,她便又覺得空虛。
箇中滋味,她也難能說清楚。
只是覺得,這種事,真的是很奇妙的一件事。
她並不反感。
哪怕她自己心裡清楚的知道,她心中是沒有這個男人的,但和他這樣,她也是全程愉悅和享受的。
可能是下午睡足了的緣故,這會兒夜深人靜了,身邊的人也已經睡著,徐杏卻還醒著。
殿內還有兩隻紅燭亮著,借著幽暗的光,徐杏輕輕翻身,側身躺著,然後靜靜打量身邊男人的睡顏。
徐杏從不否認這個男人是極為俊美的。尤其近處瞧,更是能看出他每一處都完美到極致。
再配上他尊貴的身份,以及他對自己的那份好……不論怎麼說,徐杏都覺得自己應該知足,該滿足於現狀。
但她也的確做不到。
人的心,很多時候都是難受大腦所掌控的。
而這個時候,徐杏不免又要想到另外一件事。
那一世時,後來雁奴受封為皇太孫。那麼,太子後來到底是怎麼了?
想著如今秦王的軍功和勢頭,徐杏不免要懷疑日後秦王是不是會有不臣之心,然後對太子動手。
很可惜,那一世她受困於王家內宅,外面的很多事,她都不了解。
但徐杏想,既知道有這樁事,也算是有優勢的。至少,這一世有她在身邊,她會儘自己所能去幫太子度過這個難關。
或許,若能立個功,也能以此為交換。日後再提要出宮,太子說不定膩了她後,也能同意。
徐杏想了許多,什麼時候睡著的,她也不知道。
只是第二日醒來時,天又已經大亮了,而身邊的人也早沒了去向。
徐杏是想和徐家劃清界線的,但徐夫人對她多少也還算可以,所以,對徐夫人徐杏心中多少是還念著些情分。
今日雖然不回去,但徐杏卻準備了一份禮物,差了個婢子送去了徐家,讓她交給徐夫人。
婢子用的是太子撥給她的人,那婢子把禮物親自送到徐夫人手上後,對徐夫人說:「夫人還請放心,良媛在宮中很好,很得太子殿下的寵愛。這些東西,是良媛親自挑選的,都是太子殿下賞於她的上好的珍寶。」
那日杏娘出閣,突然說了許多絕情的話。後來又時間緊迫,她也沒能有空和她細細說。
原還指望著,今日她回來,她們母女二人能有機會敞開了心扉再好好說話的。
卻沒想到,她竟沒回。
說實話,徐夫人這會兒心中失望又失落。
更是心寒。
「她怎麼沒回來?」徐夫人對這些珍寶沒興趣,接過後就擱在了一邊,只是關心她人為何不回。
徐杏早猜到了徐夫人會有此一問,所以,她把答案都提前告訴了婢子。
婢子回說:「良媛說,她只是姬妾,並非正妻,沒有三朝回門這個說法。便是太子體恤,給她這個恩寵,她也不敢受。」
這都是託詞,真正的原因,徐夫人心中明白。
這麼看,她是真的想和徐家斷絕關係了。
徐夫人實在沒想到,她絕情起來竟然會這樣絕情。難道,這些日子她對她的彌補,對她的好,她也都從未放在心上過,都已經忘得一乾二淨了嗎?
她實在是想不通,她怎能如此絕情。
徐夫人又對婢子說:「勞你給良媛帶句話,就說……就說禮物我收下了,勞她費心了。只是,我實在想她,若她得空,還是回來看看我的好。」
送走婢子後,徐夫人越想越傷心,少不得又要去徐國公那裡哭一場。
徐國公以為今日太子會帶著良媛回徐家,所以特意騰出了一天來,沒去營里。但沒想到,她竟沒回。
並且,在聽了妻子的哭訴後,徐國公更是憤怒不止。
「她如今這是以為自己攀上了高枝,就想徹底甩了徐家。她也不想想,若無徐家給她做後盾,她算個什麼?如此過河拆橋,從前可真是小瞧她了。」
徐夫人抹著淚說:「那日她出閣前忽然說出那些話來,我雖傷心,但到底沒真正當真。還盼著她今天能回來,再和她好好談談心的。哪裡知道,她竟說的是真的。」
徐國公氣過後,反倒冷靜了些。
「她如今不過是在意氣用事,氣我們當時沒有真正認她回來,只給了個義女的名分。但她是聰明人,等氣性過了後就會知道,她這輩子都是和徐家綁在一起的。」
「若無徐家倚仗,便是太子再寵愛她,她也難以再升更高的位份。」
「如今她頭上沒人壓著,自然舒服。但太子堂堂一國儲君,他能一直不續娶正妃嗎?」徐國公十分自信地說,「等到那時,她自會知道自己錯了。」
徐夫人顯然慢一拍:「國公的意思是……太子殿下要娶太子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