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第32朵杏花

  說實話,徐杏這些日子也有在想這事兒。如今王徐兩家徹底撕破了臉,她應該是不會再替嫁到王家去了。所以,王家那邊她倒是不必再擔心。

  但憑她父親徐國公的那份心思,她也真怕最終還是逃不了被安排聯姻的命運。

  她倒還真希望徐夫人能為自己做主,但徐杏覺得,這事怕是夠懸。

  與其相信徐夫人有這個能力,她倒還不如相信她自己。

  不過,想著自己這個娘親這樣說倒也是真心想為她謀劃的,且她這些日子來也的確是被徐國公和徐妙蓮這父女兩個傷透了心,這會兒,徐杏倒不願再打擊她。

  徐杏到底還是善良的,明知她是沒這個本事的,卻還是配合著說:「無需門第多高,也不奢求他自身多有才華。只要人好心善,能夠一心一意對我就行。」

  徐杏和徐夫人想的不謀而合,徐夫人便更激動的緊緊抓住徐杏手道:「娘也是這樣想的。」她說,「這選夫婿,就是得選個能和你好好過日子,能好好待你的。至於什麼權勢名利,咱家又不缺這些,不重要。」

  徐夫人望著徐杏,忽然眼眶酸澀濕潤起來,她心疼的說:「你吃了那麼多苦,往後可不能再吃一丁半點的苦了。娘在這裡向你保證,你的親事,娘絕對不會允許你爹插手!」

  徐杏雖然對這個家沒什麼感情,對徐公夫婦也是由最初的滿懷期待到現在漸漸的大失所望,不再對他們抱有任何希望。但不可否認的是,這會兒聽了徐夫人的這些話,徐杏心裡多少還是有些暖意的。

  雖然這點暖意還不及雁奴給她的十之一二。

  徐杏點點頭,沖徐夫人微微含笑:「好。」

  有了對徐杏的承諾後,徐夫人這兩天又活過來了。突然的就幹勁十足起來。

  好像是在和徐國公置氣,故意和他頂著干一樣。徐國公成日帶著徐妙蓮出入軍營,滿長安城裡招搖,徐夫人則帶著徐杏週遊在各家夫人籌辦的大大小小的宴會上。

  走哪兒都把徐杏帶著,絲毫不吝嗇她對徐杏的疼愛。逢人就透露出要替這位義女說親的意思。

  不過,徐杏這長相太過惹眼,一般是不招婆婆們喜歡的。覺得她過於漂亮了些,怕她嫁了家中來後,會勾得自己兒子成日沉溺於床上那些事,以至於不肯好好奮發努力。

  再細細一打聽,聽說竟然還只是個義女,並非親生的,就更不樂意了。

  上層豪族嫁娶,講究強強聯合。兩家結親,首先看的肯定是門第。

  徐家門第雖不低,但徐家義女的身份,含金量卻是不高的。

  本還有幾個雖覺得徐杏容貌過於嬌艷不太好,但卻是很喜歡她的性情和落落大方的氣質談吐的,如今聽說只是徐門義女,也就歇了再繼續打探下去的心思。

  不過,長輩們雖不喜徐杏,但年輕的兒郎們瞧中了徐杏的倒是不少。

  所以,幾場宴會走下來,徐杏一時倒是成了長安城上流圈裡小有名氣的名人兒了。

  都知道徐家還有一個待嫁的女兒,長得是如花似玉,十分貌美。只可惜,是個義女,並非徐家嫡出。

  事情到了這一步,徐夫人才算是明白,這義女和親生女兒就是不一樣的。她原以為只要對她好,給她錦衣玉食的生活,讓她日後一輩子都衣食不愁穿金戴銀,至於是義女還是親女,並不那麼重要。

  但她現在才明白,徐門義女和親女之間,差的豈是一星半點?

  若幸娘如今是徐家認回來的親生女兒,親事說起來怎會這麼難?又怎會,在人家明明已經看上了幸娘這個人,卻在得知她只是義女時突然打退堂鼓?

  徐夫人心裡很不是滋味,她覺得對不起女兒。

  但如今徐夫人很在意義女這件事,徐杏倒是早看得開,早不在意了。

  她還是那句話,徐家不過只是個她暫時歇腳的地方,等她有了別的路可走,徐家如何,於她來說並不重要。

  而當初也是一樣,若不是需要借徐家之手逃離風月樓,徐杏怕是這輩子都不會再踏足徐府大門半步的。更不要說和他們相認了。

  心裡並不把徐家放在心上,徐杏自然就想得開。既然想得開,當徐夫人為了此事而懊惱傷心甚至後悔時,徐杏倒還能反過去開解她幾句。

  「阿娘不必如此,左右門第對我來說不重要的。那些人家看不上我,也無妨。」徐杏對此十分淡定,「這長安城內,好兒郎多的是。只要是真心待我好,哪怕是嫁給販夫走卒,我也願意。」

  話雖說得誇張了些,但徐杏是真這樣想的,並沒有矯情。

  但徐夫人卻一口否定了。

  「販夫走卒?那怎麼能行!」徐夫人表情嚴肅,很明顯是十分不贊同徐杏的這個說法的。

  徐夫人心裡的不求門第和徐杏心中的不一樣。徐杏覺得,只要是清白人家的兒郎,但凡有幾分上進心的,能對她始終如一、一心一意的,沒有犯過罪的,或者再好一點,家裡父親母親小姑小叔好相處的,她都能願意。

  但徐夫人所謂的不求門第則是,不會拿女兒去攀皇親國戚,但兒郎的出身一定要和徐家在一個圈層內。比徐家門第低一些也是可以的,但至少也得是寒門新貴。

  而且還得是那種家中兒郎萬里挑一出息的新貴。

  尋常百姓,販夫走卒……這些都是不可能的。

  不說門第登對不登對,把女兒嫁過去後,外人怎麼議論徐家。便就是日後女兒嫁去這樣的人家肯定會吃苦這一條,徐夫人就不能夠答應。

  哪怕給足了嫁妝,那外頭也多的是那些白眼狼。

  門第差不離的人家,至少不會見錢眼開。

  徐夫人說:「你是娘的親女兒,娘怎麼能讓你嫁去那樣的人家?」見徐杏不說話了,徐夫人則又說,「幸娘,是阿娘對不起你。你相信阿娘,阿娘肯定會為你擇一門好親事的。」

  徐杏笑容有幾分勉強,但還是點了點頭:「好。」

  既然徐夫人興起,就由著她折騰去吧。左右這些日子她跟著去參加這些宴會,就權當是跟著去玩,去散心了。

  也沒什麼不好。

  只是,在徐夫人告知她接下來要去的是誰家時,徐杏猶豫了。

  接下來要去的這家是鄭家,是太子的岳家。

  太子結髮妻子鄭氏雖然早亡,但太子和鄭家的關係卻一直都很好。據徐杏所知,這些年來,太子父子和鄭家一直常有走動。

  甚至每年過年,太子都會如尋常人家的女婿一樣,會備份禮然後帶著太子去鄭家拜年。

  像這種鄭夫人五十大壽的場合,太子父子是必然不會缺席的。

  徐杏當然不會想避開雁奴,但徐杏卻的確是不太想見到太子的。那日在山上,雖然太子沒對她多說什麼,而且也很快就把他帶過來的寬袍披在了她身上,嚴嚴實實裹住了她。

  但她清楚的知道,她當時狼狽不堪的樣子,太子肯定是都瞧在了眼中了。

  她當時雖然身上披了層薄紗,但其實和光著沒有任何區別。更甚至,披著那樣一件可以說是毫無用處的薄紗,還不如光著的好。

  她自小在青樓長大,樓里媽媽當然教過很多如何勾-引男人的法子。她知道,有的時候,欲迎還拒,其實要比直接大膽要來得更吸引人。

  而這也是為什麼,從山上回京這麼久後,她再沒去過東宮的原因。

  有些事,她和太子心裡都很清楚。

  只是太子看出了她的意思,並且尊重她,沒有把事情說破而已。

  但不說破不代表不存在,至少,再見面時,他們誰都不會當作什麼都沒有發生過。

  徐杏有些尷尬,不太想去。

  但徐夫人態度堅定,不容徐杏不去。

  徐杏後來自己也想了想,覺得或許她不應該逃避。能逃得了一時一刻,難道還能逃避得了一輩子嗎?

  只要她還想維繫著和雁奴的關係,日後再見太子,都是避免不了的。

  所以,徐杏覺得,左右當時她衣裳不整的和太子同處一室的事也沒旁人知道。太子又沒說,只要她也不說,這個秘密或許就可以永不見天日。

  只要她臉皮夠厚,就算見到太子,也要當作是什麼都沒發生過。想來,她也就不會尷尬。

  這樣一想,徐杏就同意了。

  而此刻,東宮的崇仁殿內,太子在親自監督兒子完成今日的功課。

  雁奴這幾日都有些蔫蔫的,提不上什麼精神,學習的效率更是遠不如之前在京郊山上的時候。即便是這會兒有太子陪讀在左右,雁奴該走神還是走神。書看得好好的,一不留神,思緒就飄去了別的地方。

  太子發現了,就曲指在他面前的書案上敲了敲。

  「要用心。」太子說。

  雁奴第一百零一次嘆氣。嘆完氣又開始扭身子。總之,就是不好好看書。

  「父王,那天晚上杏娘到底怎麼了啊?」這是雁奴回來後第不知道多少次問這個問題了。

  雖然父親一直和他說的都是杏娘很好,沒發生什麼事,但他心裡總覺得是不對勁的。

  從山上回宮後也有小半個月時間了,怎麼杏娘一次都沒進宮來找過他呢?

  他給杏娘寫信,杏娘在給他的回信上雖然也說自己很好,在家吃得飽穿得暖,日子過得舒心愜意。之所以不來東宮,是因為最近天氣冷了,她怕冷,不愛動彈。

  但雁奴總覺得,事情肯定不是杏娘說的那麼簡單的。

  憑他對杏娘的了解,杏娘才不會因為怕冷就不來東宮找他呢。

  肯定是有別的什麼不可告人的原因!

  而這個原因,父親是知道的,但父親就是不告訴他!

  只要一想到父親和杏娘之間有秘密,而他卻不知道,他就很氣。杏娘明明是他的好朋友,她怎麼可以和父親之間有他不知道的小秘密呢?

  「阿耶你就告訴我嘛。」這幾日雁奴軟硬兼施,連撒嬌的招數都用上了。

  小小男子漢,平時連哭都不會哭一下的,如今竟然被逼得放下身段開始撒嬌,也是夠丟臉。

  太子望著兒子,一時間竟不知道是該氣還是該笑。

  但他還是那句話。

  「什麼都沒有。」

  雁奴氣得撅嘴,把不高興全部都寫在了臉上。並且,他又開始攥拳頭了。

  太子笑說:「你若不信父親的話,那等過兩天你見到她後,自己親自去問她吧。看她是怎麼說的。」

  「過兩天我能見到她?」雁奴立馬變臉,轉氣為笑,那雙黑圓的眼睛閃閃發光,追問,「我什麼時候能見到她?在哪裡見到?父王是要帶我去徐家嗎?」

  面對兒子一連串的奪命連環問,太子只是淡定的回說:「過兩日是你外祖母五十大壽,屆時為父會帶你去拜壽。」

  「去外祖家,那和杏娘有什麼關係嘛。」雁奴不明白。

  在雁奴心裡,徐家和他關係不好,那肯定就是和他外祖鄭家關係不好的。既然不好,外祖母大壽,徐家又怎麼可能會去。

  徐家別人不去,杏娘更不可能單獨去了。

  但太子卻對他說:「到那日,杏娘會過去的。她阿娘帶她去。」

  「真的?」雁奴半信半疑。

  見這小子越發得寸進尺起來,問題又多又煩人,太子索性沉了臉來。

  「為父什麼時候騙過你?」又趁機說,「這幾日功課不好好做,到那日你別想去你外祖家。」

  於是雁奴在父親的施壓下,開始認認真真看起書來。

  東宮岳家鄭家,出自於滎陽鄭氏,乃五姓七望中的一望,是實實在在的名門望族。且鄭家和王家還不一樣,鄭家兒郎頗多出息,又有個身為儲君的女婿,如今正是如日中天。

  鄭夫人半百又是大壽,所以到了這日,鄭家門庭前十分熱鬧。

  鄭家是名門大族,徐國公的帳,他們倒不至於算到女流之輩頭上。所以,這會兒徐夫人攜愛女不請自來,鄭家一樣是給足了臉面相迎。

  甚至對徐杏,鄭夫人還當著眾多貴婦貴女的面,不吝讚美之詞的誇了她好久。

  雁奴和外祖家關係極好,常常會來外祖家找舅舅表兄們。在外祖家,他也是有什麼就說什麼的。所以,鄭家人也還是知道徐杏和雁奴交情很不錯的。

  有這層關係在,鄭夫人也不可能會怠慢了徐家母女。

  鄭家有個四娘和徐杏差不多大,鄭夫人特意交代了鄭四娘,讓她好好陪著徐杏。鄭四娘比徐杏小一歲,今年才十四,還未及笄。

  可能是還未長得開的緣故,鄭四娘還頗青澀,一看就還是個孩子。又比徐杏矮有半頭,和徐杏站在一起,她被襯得更加有些不起眼。

  但鄭四娘的性格十分好,有幾分男孩子氣。雖是奉的母命在陪徐杏,但她也是陪得盡職盡責,絲毫沒有冷落了徐杏的意思。

  不過,徐杏也能看得出來,這位鄭家四娘子是個好動的性子。讓她這樣安安靜靜伴在自己身邊,實在是委屈她了。

  正在徐杏猶豫著要不要告訴她自己一個人呆著沒事,讓她去自己玩自己的的時候,就見鄭四娘突然兩眼冒光的朝自己身後望去。

  徐杏順著她目光回頭看的同時,那邊鄭四娘已經跳起來揮手沖身後的人打招呼了。

  「姐夫!雁奴!」

  徐杏還來不及躲,就見不遠處的一條石子小路上,一個素麵錦緞著身的長身玉立的男人正牽著一個小郎君在穩步朝她們這邊走來。

  並且徐杏能清楚的感覺到,他目光是一直定在自己身上的。

  徐杏避開他目光,硬著頭皮跟在鄭四娘身後去請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