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八章 仇敵與學者

  第一百零八章仇敵與學者

  如果我們呆在原地,坐等著牛百萬迷失在世界邊緣的那顆惶惑的靈魂踏破無盡的迷途,重新回歸人間的話,那麼,我的故事此刻恐怕已經講到盡頭了——要知道,教會這個小腦萎縮的牛頭人聖騎士如何辨認地圖顯然要比讓末世君王來摧毀這個世界需要更長的時間。【寫到這裡我希望讀者記一下我們域名】

  不過,在法爾維大陸那輝煌壯麗的歷史長卷中,每一個將世界從危亡之際拯救出來的英雄旅團中,從來都不缺少既聰慧機變、又無懼無畏的勇士,我們也不例外。當我正目瞪口呆地望著牛百萬的屍體發傻,心中悲涼地感嘆著我的牛頭人朋友的命運怎會如此多舛的時候,降b小調夜曲展現出了他的果決和智慧。他急匆匆地衝著我們大喊了一聲:「都別動,我去帶他回來!」然後就光著膀子毫無防範地向前面的一大群亡靈衛兵沖了上去。

  我從未見過這個一向機智狡黠的侏儒吟遊詩人如此果敢勇毅,作為一個純種的地底侏儒,他的身材一如既往地十分矮小,可是這一刻,我卻覺得他那道毅然決然的背影如此的高大,竟讓我從心底里生出一種想要去仰視的衝動。事實上我也確實一直都在仰視著他的背影——這是個上坡。

  即便是面對著手無寸鐵、赤裸上身的侏儒吟遊詩人,那些武裝到了牙齒的腐朽者衛兵們也不會表現出絲毫的仁慈——那死而復生的苦痛經歷已經將這些人性中與生俱來的善良品質從他們的靈魂中徹底清除了出去。寒光閃閃的利刃爭先恐後地落在降b小調夜曲的頭頂,就好像一場狂暴酷烈的金屬風暴正爆發在我們侏儒朋友的大腦門上。

  雖然我從來沒有親身經歷過這可怕的慘狀,但想必被六七把重劍同時砍在腦門上絕不會給你留下什麼甜蜜美好的回憶。不過,好在這種痛苦夜曲不需要忍受太久,當那些持劍的「白骨侍衛」第二次將重劍從他的腦門子上移開的時候,死亡就將我們的侏儒朋友從這場無情的單方面屠戮中徹底解脫了出來。

  這個時候,我們當然已經意識到降b小調夜曲打算幹什麼了。既然在這裡坐等牛百萬的回歸實在是遙遙無期,那還不如找個人認路的傢伙陪他一起死到復活點去,再把他的亡魂從死亡的迷途中帶回來。事實證明,這確實是個行之有效的好主意。時間剛剛過去了不到三分鐘,這一對同生共死的好夥伴就同時從地上翻身坐起,成功地活轉了過來。

  「那麼快?」丁丁小戈對於他們復活的速度感到十分驚奇。因為之前我們的死亡都是由牛百萬使用魔法原地復活過來的,因此他好奇地追問道,「復活點到底在哪兒了?」

  「就在副本門口,一出大門就正對著墓地……」降b小調夜曲忿忿地瞥了牛百萬一眼,顯然對他上一次復活前大費周章的靈魂之旅十分困惑不解。

  「就那麼近?」儘管我對牛百萬的方向感從來就沒有抱過任何希望,可這樣的答案還是讓我有些難以接受。

  「你剛才是怎麼走的?究竟跑到哪兒去了?」我驚訝地向牛百萬問道。

  「這個……」窘迫的牛頭人聖騎士無言以對。

  「鬼才知道他剛才跑哪兒去了!」降b小調夜曲一提到這事兒就一肚子牢騷——當然,如果我也因為牛百萬的愚蠢而平白無故地犧牲了小明,恐怕脾氣也比他強不了多少。

  「恐怕連鬼都不會知道的吧……」丁丁小戈顯然認為就連夜曲這樣的結論都有點盲目樂觀了。

  因為魔獄戰魂的存在,牛百萬不用再和我一起頂在最前方,充當吸引敵人攻擊力的肉盾了,這對我們每個人來說都是個好消息:我不用擔心身邊隨時會飛來牛百萬脫手砸偏的危險石柱,牛百萬不用再提心弔膽地為自己的生命擔憂,更重要的是,從戰鬥崗位上解放了出來的牛頭人聖騎士有了更多的精力照顧戰友。原本他的治療法術一大半都要小號在他自己的身上,可現在我們終於也能夠時常受到神聖之光的照耀和撫慰了。

  「這就叫雨露均沾……」牛百萬一邊給幫忙恢復我們的生命,一邊得意洋洋地賣弄著自己剛剛學會的新詞彙。

  「嘔……」降b小調夜曲前一秒還在享受著神聖魔法的治癒功效,後一秒就立刻用一副噁心的表情盯著那團照耀在身上的白光,簡直恨不得立刻就要擺脫它一樣。

  「你知道這個詞兒是什麼意思嗎?」丁丁小戈翻了翻白眼,「不知道就別他媽瞎說,真噁心……」

  「這個詞兒怎麼了?」牛百萬一臉茫然,不知道自己到底說錯了什麼。在百思不解的情況下,他轉過臉來謙虛地向仙女下凡求教道:「這個詞有什麼特別的意思嗎?」

  仙女下凡臉色通紅,羞怯地低下了頭去……

  然後立刻變身成一頭巨熊,猛地一巴掌揮過去。我只聽見「咔嚓」一聲脆響,然後牛百萬的腦袋就以一個及其誇張的角度牛向了自己的後背,差點繞著脖子轉了一圈,只是看著他那副模樣就讓我的脖埂子覺得一陣抽搐。

  真奇怪,這個詞兒有什麼不好的麼?

  這些涉空者們的語言習慣喲……我實在是想不通啊想不通。

  不管怎麼說,牛百萬的歸隊大大增長了我們的力量,原本我們應付起來有些艱難的對手們如今已經變得得心應手。不但如此,密集的戰鬥對於我們每個人來說既是艱難的考驗,同時也是一種非常有效的鍛鍊。當我們的雙腳站在要塞地牢的門口,即將面對敵人的第一個邪惡首腦——亡靈巫妖阿維薩里的時候,丁丁小戈、仙女下凡也都已經升上了五十級,降b小調夜曲也早就已經達到了四十九級。

  地牢的大門是兩扇對開的鐵柵欄,裡面黑魆魆的一片,我們只能扶著牆壁模模糊糊地向前摸索著。走了大約五十步左右的距離,前方出現了兩團紫色的火焰。這兩團火焰漂浮在半空中,冷冷地燃燒著,讓人感受不到一絲火焰的熱度,甚至讓人感受不到一點光明的暖意。我們循著那火光向前走去,一直走到距離它們接近十步的地方才看清楚,那兩團火光被籠罩在一個巨大的白色頭骨之中,正是我們面前這個巨大腐朽者怪物的靈魂之火。這個亡靈怪物有著普通人類的形狀,但除了肩頭上的一雙臂膀之外,肋骨間也同樣長出了一雙手臂。他的身上穿著白色的長袍,正趴在一張大號的石台上面,四隻手臂不停地舞動著,將石台上的各種藥劑摻雜在面前的一台名叫「魔力融合器」的儀器之中。

  我注意到這個儀器就像是一個蒸鍋,中間是一個大大的透明容器,從容器的中央向外延伸出一個圓形的水晶管。管子中間有一道閥門,從管子裡不時折射出的各種光線來看,在這根管子中似乎環套著不少漏斗狀的過濾口——我實在無法想像什麼樣的巧手匠人才能在不破壞管壁的前提下將水晶管子的內部雕刻成這麼複雜的形狀。

  在容器中浸泡著一個不知是什麼動物的完整大腦,整個腦子都浸泡在一種散發著氣味的藥水之中,已經別泡得發白。他將一瓶粉末和一瓶液體倒進容器里,然後一邊用一根長棍輕輕攪拌,一邊低聲吟誦起一個拗口怪異的咒語——儘管我對這個咒語一無所知,可只是聽著它的古怪的發音就讓我覺得毛骨悚然,一股寒氣從心底里竄上胸口——隨著這個咒語的念誦,容器內的液體漸漸翻騰起來,從下向上滾出很大的泡泡。

  一層渾濁的顏色隨著液體的沸騰漸漸從大腦中向外擴散出來,雖然這團顏色蔓延得很快,但卻始終沒有散開,更沒有溶化在液體之中。我甚至不能確定它是否存在——儘管我看見了它的顏色,但我實在無法敘述它的模樣——那好像是一團氣體,可比氣體還要透徹;它隱隱發出誘人的光澤,可我又看不出這光澤到底從何而來。

  終於,這團物質被完全從大腦中剝離出來。亡靈的一隻手輕輕旋開閥門,那團東西好像遇到了什麼巨大的引力一樣,「倏」地一下子被吸進了水晶管道之中。他在管道中不住地向前蠕動,每經過一個濾口,顏色都會變得更加濃重一份,給人的存在感也越強。

  當它終於完全穿過這個水晶管道,進入到另一端連著的一個雕刻著五棱魔法陣的水晶容器中時,原本渾濁難辨的顏色已經徹底變成了密不透光的黑色。這團黑色的——我真的很難決定用什麼名詞來定義它才好,或許只能說它是團「黑色的東西」吧——這團黑色的東西在這個容器中重新聚合、收攏,漸漸地凝結成了一個圓球的模樣。我從沒見過如此完美無瑕的球狀物,它給我一種強烈的感覺,那就是:它比這世上一切圓形的東西都要圓。這種物質似乎並不受到這世上其他力量或者是誤差的干擾,簡直就是這個世界上最完美無瑕的存在。

  毫無疑問,這個專注於眼前奇妙試驗的亡靈,就是此間一切腐朽者的首領、天才的亡靈魔法掌握者和創造者——阿維薩里。儘管明知道他是我們此行最重要也是最危險的敵人之一,但是我心中的敵意卻遠遠小於對這個異族邪法師的敬意。以我苦心孤詣不斷學習掌握的鍊金術學識,僅僅能夠看出他正在從那具動物大腦中提取出某種純粹到了極點的精華物質,卻對這種高超精妙到了極點的知識和技巧完全無知。作為一個草菅人命、在你的同胞中製造了大量殺孽的殘忍兇徒,無論你對他懷有多麼強烈仇恨都不過分。

  但是,作為一個學者,他淵博的學識、天才的構想、對物質本源超凡的理解……即便你對這一切僅僅了解一些皮毛,也絕無法遏制自己對他發自內心的崇敬和讚嘆。

  這是一個在求知道路上蹣跚學步的幼童,對站在知識頂峰的大師理所當然的敬佩之情。

  令人鼓舞的是,我作為一個勤奮好學的人族青年,在阿維薩里先生的眼中顯然比一個普通學徒具有更重要的學術價值……

  「啊哈,太好了,新鮮的標本!你們將會為生物靈魂學的研究做出巨大貢獻,我或許應該把你們的名字署在我的論文前表示感謝……」

  作為一個半吊子鍊金術士,這大概將會是我一生中最接近學術巔峰的時刻了吧?對於這份巨大的榮譽,我的心頭居然感到了一絲猶豫。

  「……當然,排在你們名字前面的,還有三百多隻野狗。」說著,邪惡的亡靈法師桀桀怪笑著,隨手指了指浸泡在器皿中的那團動物的腦漿。

  我立刻抽出腰間的長劍,立場堅定地決心婉然謝絕這份盛情的邀請。

  在這個各種魔法力量被廣為利用的世界上,亡靈系魔法是眾多魔法流派中比較罕見的一個分支。對於這種魔法經常存在著一些爭論,有的人認為這是一種類似冰、火、電系之類元素法術的自然魔法,是一種被稱為「暗元素」的未知物質引起的,這玩意兒還有個挺新潮的名字叫做「反物質」。

  另外還有一部分人認為這是一種類似牧師的神聖系、德魯伊的自然系或是術士的妖魔系之類的法術,同樣是藉助於召喚遙遠時空之外的異界強大存在而產生的力量,只不過牧師禱告的對象是偉大的至高神、德魯伊教徒所崇敬的是自然女神、與術士們簽下靈魂契約的是些不知道藏在那個犄角旮旯里的亂七八糟的各色魔怪,而亡靈巫妖們的強大魔力則來自於統治著永恆黑暗之界的死亡女神苔芙麗米蘭斯。

  這種針鋒相對的學術爭論在法爾維大陸上持續了幾百年,可笑的是所有參與爭論的偉大魔法學者們沒有一個會使用哪怕是最初級的亡靈系魔法,原因很簡單:這種神秘的魔力對於施法者的身體條件有著比較苛刻的限制——只有經過了死亡洗禮的腐朽者才有可能掌握這種罕見的法術。

  遺憾的是,那些亡靈巫妖們顯然都沒有大陸學者們這種追求真理的鑽研精神,更重要的是,他們好像也沒有著書立說大打口水仗扯牛皮糖的閒工夫——在有跡可查的權威歷史資料中,所有著名和非著名的亡靈巫妖們似乎都把他們畢生的經歷投諸到毀滅世界這項極沒有前途的事業中去了——當然,他們也無一例外地全都失敗了。

  從結局上來看,他們的無聊程度其實也和法爾維大陸上那些活蹦亂跳生機盎然的魔法同行們差不了太多。

  但是,無論學術界的紛爭和對立有多麼劇烈,有一條是得到了公認的:亡靈系魔法絕對是一種黑暗、殘忍、以殺戮為目的的暴虐魔力。

  這一點我們已經深深地體會到了……

  一陣令人毛骨悚然的咒語過後,一道鋒利的尖嘯猶如一把錐子般扎進了我的心頭。這並不是我的耳朵聽到的聲音,它是從我的心底突起,深深刺入了我的意識之中。這無形的魔力仿佛直接穿透了我的靈魂,將我的精神一點點撕成碎片。在這殘酷魔法的蹂躪之中,我雖然感覺不到身體上的疼痛,卻被靈魂的痛楚折磨得精神恍惚。我所引以為豪的堅盾和重甲,在亡靈巫妖的「靈魂悲鳴」魔法面前根本起不到絲毫的防禦作用。

  經受住了第一輪攻擊,降b小調夜曲立刻吟唱起了一支增強意志、抵禦精神攻擊法術、提高魔力和鬥氣恢復速度的「意志戰歌」,可維薩里的手段並非只是如此而已。他四隻手臂同時向上高舉,憑空召喚出了四支白骨拼接成的長矛,長矛的周圍還繚繞著一團黃綠色的腐臭氣息。這四支長矛並沒有像我預料的那樣飛射出來,而是圍繞在他的身前,旋轉成了一團。當我衝到他身邊時,其中的兩支自動地向我飛刺過來。

  幸虧我躲閃的及時,骨矛只是擦傷了我的左肩,削去了我不到第一百點生命,另一支則刺傷了我的手臂。可很快我就發現,這種主動防禦的魔法召喚物不但具有相當威脅的殺傷力,同時有著讓人頭疼的毒性傷害,更具有強烈的腐蝕效果,將我鎧甲的防禦力一下子降低了三十多點,耐久度也減少了三點。

  「聖騎士注意解毒,術士把戰魂放出去!」丁丁小戈也引來了兩支骨矛的攻擊,侏儒族躲閃機率的加成幫了他的忙,他井然走運地毫髮無傷,一邊揮動著短劍衝著懸浮在空中的骨矛猛砍,一邊大聲指揮道。

  在丁丁小戈的指揮下,魔獄戰魂硬頂著亡靈巫妖的攻擊魔法向他逼近。這種來自異界大陸的魔物仿佛沒有痛覺一樣,正面承受了兩記「血肉爆彈」的攻擊也沒有使它放慢前進的腳步。不過丁丁小戈還是小心地使用了「靈魂平衡」,將自己的一半生命力分給了役使魔。

  一旦衝到三步的距離之內,阿維薩里所要面對的就是一場公平而野蠻的生命消耗戰,而這,通常都不是一個魔法研究者的強項。儘管他的亡靈魔法威力依舊不容小覷,但在半獸人術士的「靈魂平衡」魔法下,魔獄戰魂的生命始終保持在一個安全的數值上。而牛百萬和仙女下凡臉著地又總能及時地為丁丁小戈補充生命,好讓他有更多的資本去維繫役使魔的戰鬥力。

  當護身骨矛的魔法時效終於結束後,我和夜曲立刻加入了圍攻亡靈巫妖的戰團,這更加速了他的滅亡。雖然他也曾第二次使用「靈魂悲鳴」讓我們陷入短暫的混亂,藉此機會脫出我們的圍困,可牛百萬及時召喚出了一枚「神聖之錘」,將他當場砸暈過去,重新陷入了我們的包圍之中。

  或許是之前的磨鍊提高了我們的級別,增強了我們的力量;或許是身為研究人員的阿維薩里確實不擅長戰鬥,五十七級首領的身份未免有些名不副實。總之,這場戰鬥比我們想像得要輕鬆的多。雖然他海量的生命力讓我們頗費了一番手腳,但自始至終我們都沒有遇到真正的危險,他的攻擊力固然強大,但在我們在牛百萬和仙女下凡兩個人的支援下盡可以支持得住。

  等到牛百萬揮舞著他的大石柱湊熱鬧地加入戰團,這場戰鬥就已經進入了尾聲。沒多久,這個長著四隻胳膊的腐朽者就變成了地上的一堆碎骨,徹底斷絕了享用我們這群新鮮標本的念頭。

  在打掃戰場的時候,丁丁小隔從他的屍體中翻出了一個鑲嵌在銅質架子上的透明水晶器皿,上面寫著「融合器的零件一」的名字,並且註明了「鍊金術士專用」的字樣。想起剛到地牢時阿維薩里所做的那套複雜的試驗,我的心中一動,將它和石台上的那套儀器對比了一下,發現除了大小不同外,這確實應該是那套儀器的一部分。

  這東西或許會派上大用場——我這麼想著,順手將這個不完整的零件扔進了自己背囊。

  【請記住我們的域名 ,如果喜歡本站請分享到Facebook臉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