亭台樓閣,九曲流觴。紅磚綠瓦,巍峨宮牆。
一入宮城似如牢籠,金絲鑄就,以權為名,禁錮著人心無數。
御乾殿中,夏武帝正面對著一堆奏摺硃批御覽.
五官周正深邃,鬢角略有斑白兩抹,看著神采奕奕不輸壯年。
「拜見陛下。」蘇染汐跪下和夏凜梟一起行禮。
餘光察覺到有一抹異樣的視線落在自己身上,不由斜睨了一眼。
殿前還站著一名紫衣長袍的青年,墨發如瀑,面如冠玉,生得俊朗挺拔,眉眼間和夏凜梟有幾分相似。
但細看之下,更多的還是像上座的夏武帝。
眉眼間少了夏凜梟的英武霸氣,多了幾分籌謀算計的陰柔。
不知道為什麼——
看到這張臉,蘇染汐有一瞬間的失神,胸口的位置似乎揪了一下。
那不是她的本意,而是這具身體留下來的感受。
深刻入骨,讓她一時也控制不住。
這個人,到底是誰?
原主的心上人?還是仇人?
見蘇染汐看過來,一張俏麗白皙的小臉瞬間讓御乾殿中的鮮艷花草都失去了爭奇鬥豔的風采……
男子眼底閃過一抹驚艷之色,似乎還有些淡淡的惋惜,但很快都一閃而過沒留下什麼痕跡。
他的目光掃過蘇染汐身旁的夏凜梟,閃過一抹異樣。
最後只是衝著蘇染汐淺淺勾了勾唇,屈指不動聲色地在大腿一側敲了三下。
蘇染汐眸光一閃。
這動作……
他是在跟自己見面?
看來,他果然是跟原主認識的。
不過,若真是關係極好的人,以原主足不出戶、膽小如鼠的個性,此人十有八九就是原主的情郎。
那當初原主嫁入王府的時候,他在哪兒?
原主落難被欺負的時候,他又在哪兒?
這麼久杳無音訊,這人也是個渣渣。
蘇染汐淡淡收回目光,一轉眸就對上夏凜梟那雙高深莫測的眼神,隱約藏著犀利的嗜殺之色。
她已經很久沒有在夏凜梟臉上看到這樣的殺氣了。
因為她?
還是因為剛剛那個人?
不等蘇染汐細想不對勁,座上的夏武帝終於批完了手頭上的奏摺,似乎剛剛才看到兩人一般。
他的目光掠過夏凜梟,落在了蘇染汐身上:「這便是梟兒的王妃?相府二小姐?」
蘇染汐頷首:「臣媳蘇染汐,給陛下請安。」
「誒?既然自稱臣媳,怎麼還稱呼陛下呢?」夏武帝威嚴赫赫,對著蘇染汐似乎還挺慈愛的樣子。
難道是愛屋及烏?
蘇染汐不動聲色地看了夏凜梟一眼,從善如流地改口:「是,父皇。」
「梟兒在御報中已經說了你的功績,這一次能夠順利解決瘟疫大災,平息嶺北之亂,你當居大功。」夏武帝讚賞道:「想要什麼賞賜?」
她的功績?
夏凜梟不僅沒有告她黑狀幫小情人出氣,反而上報了她的功勞?
他怎麼突然這麼好心?
「我……」蘇染汐剛一張口,就被夏凜梟握住了手指。
他淡淡回絕道,「多謝父皇厚愛,為百姓排憂解難,本來就是皇室中人職責所在,豈敢居功?」
蘇染汐剛剛升起的好感,瞬間打了水漂。
大哥,你要白做好人那是你的事。
我嘔心瀝血走這一趟,該拿的獎賞憑什麼不要啊?
打工人的怒吼,震耳欲聾。
「梟兒有福氣,能娶到這樣貌美如花又聰穎多謀的妻子,日後要夫妻和睦,多多綿延子嗣,也好讓孤跟你母后放心些。」
夏武帝的眼神這才落在夏凜梟身上,關懷地問:「嶺北一行,艱苦多難,可有受傷?腿疾可無礙?」
蘇染汐皺眉。
這皇帝看來也不是誠心要賞她,怎麼就這麼輕輕帶過了?
這父子倆到底打什麼啞謎?
「只受了些許小傷,腿疾無礙。」夏凜梟坐在輪椅上,不用行跪拜禮,低垂的眼眸讓人看不出異樣的情緒,「多謝父皇掛懷。」
「小傷?你身邊那些暗衛都是幹什麼吃的?竟讓你受了傷?」
夏武帝變臉比變天還快,突然看向蘇染汐,「小汐,孤聽說是你與梟兒起了爭執後出走嶺安城,梟兒為了追你回來,流落山村,這才受了傷?」
蘇染汐心裡咯噔一聲。
看樣子,夏武帝早就把嶺北一行摸得清楚透徹。
今天找他們來就是興師問罪的。
那和離一事,他該是知曉的。
剛剛說什麼獎賞,分明是欲抑先揚,慢慢算帳。
老狐狸故意繞過了蘇淮寧跟和離書,單拎她的罪名出來說事,明擺著偏心罷了。
「陛下既然已經知曉了……」
蘇染汐面不改色地取出和離書,呈交御覽,「這和離書是王爺親筆所書。臣女與王爺情感不合,實難續琴瑟之好。」
「陛下英明神武,心中想必已然清楚臣女為何同王爺爭執不休了!」
她不顧旁人驟變的臉色,面無表情地磕了一個頭求道:「求陛下成全王爺和臣女的姐姐,別讓臣女繼續夾在他們之間兩頭不是人了。」
咔!
夏凜梟的拳頭攥緊了她的手指,險些把她的骨頭都捏碎了。
這個膽大包天的女人!
說好的合作,扭頭就在皇帝面前反水?
一見舊情郎就情深不能自抑了?
「王爺,你再捏下去,嶺北的功臣就要被你捏死了。」蘇染汐舉起兩人握住的手,楚楚可憐地看著夏武帝,「陛下,王爺對臣女的態度您親眼看到了……請您為臣女做主。」
夏凜梟黑著臉收回大手,面無表情地盯著蘇染汐的臉頰,眼底洶湧著可怕的風暴。
做主?
異想天開!
該讓她吃些苦頭了!
夏武帝眸色深邃,突然一拍桌子,怒道:「大膽蘇染汐!這樁婚事是孤御賜,誰准你私自和離?」
他劈頭蓋臉就是一頂黑鍋砸下來:「你是不是嫌棄孤的梟兒雙腿有疾,成親後不安分了?」
夏凜梟眼底閃過一抹凜冽的寒意,面上卻毫無波瀾。
仿佛沒有聽到這話一般,只是死死的盯著雙腿,似乎在極力隱忍著難受的樣子。
見狀,蘇染汐心頭划過一抹古怪的寒意。
夏武帝這話,看似是替心愛的兒子討回公道,可是言辭舉止未免太不注意分寸了!
夏凜梟雙腿有疾,外人尚知是禁忌,輕易不敢提及。
外人是怕他盛怒,親友是怕他難受。
哪個當父母的,會當面戳孩子的傷疤?
他這話聽著輕描淡寫,殺傷力卻遠比她的和離書來的無情狠辣。
她耳邊都能聽到——夏凜梟的骨頭捏得咔嚓響!
沉默,震耳欲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