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泠很快就見識到了,廣東人確實,無論打扮得精不精緻,都能豁的出去穿拖鞋上街。
雅思封閉班休息的這一天,施泠同往常上課時間一樣,一早就去教室自習了。
到了下午,就見窗外的天,烏雲沉沉,風雨欲來。
滂沱大雨說下就下,毫不留情。
不一會兒,就聽見一群人嘻嘻哈哈地走近。
佘嘉欣走在最前面,推開門看見施泠正低著頭看書,她睫毛長而翹,在臉上投下一片陰影。
佘嘉欣語氣就有那麼點兒諷刺,「周日還學呢?」
施泠抬頭打了個招呼,又自顧自地低頭看書了。
與佘嘉欣關係好的何秋曦,就湊過去低低地用白話在她耳邊嘀咕起來。
後面還跟了幾個男男女女,說說笑笑。
大概是他們剛走到樓下,發現下雨了,回來換拖鞋。那幾個男生,都被收了車,他們只能走出去打車。而佘嘉欣的拖鞋,被她放在教室了。
對施泠有點意思的張弈霖嬉皮笑臉坐在她前面的桌子上。
「一起出來玩唄。」
施泠抬頭,池騁就站在門邊,正同一個女生說著笑。
聽見張弈霖開口,池騁也往這邊看,沒想到同施泠對視了。
池騁想了想,出了聲,「難得休息,放鬆一下唄。」
施泠擱了手裡的筆,「好」。
她這一答應,其餘幾個人都有些驚訝。
「真的嗎?」
施泠已經站起來,把凳子塞回桌子下。
「走吧。」
雨確實下得大,這一行人,都擼起褲腿,除了施泠,全穿得拖鞋。
有人字拖的,洞洞鞋的,施泠只能撿水不算深的地方走。
到了KTV,施泠往角落坐,張弈霖往她旁邊湊。
離池騁自然是隔了好幾個人。
這種人多場合的KTV,你要不是麥霸,都搶不上幾首歌。
施泠沒有主動點歌,就坐在那兒玩手機,同張弈霖有一句沒一句地聊。
過了一會兒,沒幾個人注意到她出去了。
輪不到唱歌的人,都在提議玩遊戲。
一邊兒玩骰子,一邊有人提議,再增加一個,誰不小心說了什麼字就要受罰。
「行,什麼字呢?」
「你?」
「太容易說到了吧,讓不讓人講話了。」
方澤在一邊壞笑,「上字怎麼樣?」
「這個好,嘖嘖,方澤個鹹濕佬(猥瑣)。」
施泠推門回來時候,倒是引起了大家的注意。
因為幾個人都圍起來玩骰子了,顯得門口空無一人。
她一回來就有人抬頭問,「施泠,你怎麼出去了?」
施泠回頭關門,「上洗手間。」
「裡面不是有嗎?」
「哦,沒看見。」
廣東的KTV里多數都帶洗手間,只不過門掩著,大概也是沒發現。
她正要坐下來,就有人發現了,「說了上!」
「喔喔,施泠,你要受罰了。」
施泠疑惑。
張弈霖給她解釋,「我們剛規定了個小遊戲,不小心說了上字都要受罰,要不就喝三杯。」
施泠神色淡淡,「怎麼罰?」
佘嘉興舉了手,興致勃勃,「我來出題。」
「好啊。」
她眼妝化得濃,整個人嫵媚又嬌俏。
她挑釁地看著施泠,「跟在座的任一男生,kiss一下。」
明顯是看不爽施泠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樣,讓她下不來台。
說完,她隔著一個人拍了拍張弈霖的肩,「別說我沒照顧你啊。」
張弈霖開得起玩笑,也不嫌丟人,「下次再懲罰我,跟在座女生打啵啊。」
旁邊的女生都異口同聲,「想你的美啊。」
「罰你用屎忽(屁股)跳舞。」
有男生插話,「佢囉柚咁大(他屁股這麼大)。」
大家都跟著鬨笑。
在一片鬨笑聲中,施泠已經走到坐在點歌台邊上的池騁面前。
池騁岔開腿坐著,她直接一屁股側坐在池騁腿上,勾上他的脖子。
她用大家都能聽見的聲音對他說,「借用一下。」
旁觀的人愣了一下,見施泠如此玩得開的,馬上鼓掌的鼓掌,吹口哨的吹口哨。
在口哨聲中,施泠毫不猶豫地把唇印了下去。
她的氣息里,夾著一股淡淡的薄荷煙味。
池騁這才知道,她剛才幹嘛去了。
大概又是不嫻熟地抽菸去了。
等她起來,面上絲毫不見羞澀,好像剛才不過是從池騁這兒,取了件東西。
又回到自己座位上了。
池騁摩挲了一下指尖,仍有剛才扶她腰的觸感,柔軟纖細,盈盈一握。
然而她人離開了,在他腿上還留了東西。
是她的手包。
池騁剛摸上手包,就餘光瞥到施泠的表情微妙。
原來是她故意的,察覺到了他的反應,所以留了包替他遮擋。
好在她的包是黑色的,在他腿上放著也不明顯。
池騁用眾人看不見的角度,衝著她,舔了舔唇,算是回敬。
他的耳釘在KTV的燈效下,璀璨閃耀。
等他反應下去了,這才裝模作樣,把包一個個人地傳回去給她。
方澤低聲問池騁,「你們搞一起了?」
池騁眼皮子都不翻,「哪裡的事,大概是不想被張弈霖占便宜吧。」
「真的?」
「我跟她說話都不超過五句。」
「這倒是,冰山美人。」
方澤問的,是許多人心裡想的。
然而不管問了沒問,他們都發現施泠一如既往地冷清,同池騁不多說半句話。
一群都是出國的人,平時就玩得開,只當是施泠是配合遊戲的。
再詭異的氣氛,也會被鬨笑聲遊戲聲衝散。
尤其是張弈霖真不小心說了「上」字,他問的是,「晚上我們吃什麼?」
被眾人罰了用屁股跳舞。
寫了「我最帥」三個字才算完。
已經沒人提起施泠同池騁,活色生香的一吻。
池騁正跟他們玩,一首歌的開頭播了好一會兒,也沒人唱。
有人問,「誰的歌誰的歌,沒有人唱我唱了。」
池騁這才抬頭看了看,竟然是陳奕迅版的傾城。
他手下動作停了,「我的」。
不是他點的,但他知道是他的。
池騁按了重唱,說實話,這首歌許久沒唱過。
要不是昨天看施泠眼眶紅紅,也不會想起來。
但他平時出來玩得多,倒也練了把還算拿得出手的嗓子。
他懶得起來,就懶洋洋坐在座位上唱。
「紅眼睛幽幽地看著這孤城,如同苦笑擠出的高興。」
他察覺到施泠的目光,同她對視一眼,又看出來她眼裡的似笑非笑。
顯然是屏幕上顯示的字幕,同他昨天說的不一樣。
他一邊唱一邊低頭給她發微信。
CC:沒有騙你,你眼睛紅紅的樣子確實好看。
施泠:然後擠出苦笑?
池騁笑了笑,收了手機專心唱。
「傳說中,痴心的眼淚會傾城。
霓虹熄了,世界漸冷清。
煙花會謝,笙歌會停。
顯得這故事尾聲,更動聽。」
池騁靠在廚房門上,看見裡面趙永斌和施泠在炒菜。
這是他們在國外過的第一個中秋,不見英國的月亮比中國的圓,但月餅是比中國的貴。
趙永斌好不容易在中超買的冰皮。
提議他們這一套間的人,一起做頓飯,吃中秋宴。
池騁就想起來這段以為已經記不清的插曲,竟然歷歷在目。
曾經以為是他撩動的施泠,回頭這麼一看,施泠段位更高,早早就扯著他勾著他的領子,在那等他,讓他以為是自己扭的頭。
自那天,他敲開施泠的房門,又從她床上下來。這麼多天,兩人見對方如同陌生人,池騁總犯懶,頓頓叫外賣,連在廚房碰見她的機會都少。
碰見了,池騁也不願意慣她的冷臉。
池騁倒不擔心趙永斌能追上施泠。
施泠對人,向來又冷又絕情。
果然,趙永斌要替施泠系上圍裙,被她躲開了。
她扔了鏟子,自己接過來系。
但他從來不知道,施泠還會做飯菜,看她鍋里的菜,色香味俱全。
她哪怕系這圍裙拎著鐵鏟,好像煙火氣息也沾不上她。
趙永斌看見他來了,「喲,大少爺終於肯出門了。」
池騁今天穿了件黑色高領的寬鬆毛衣,下半身暗色條紋的哈倫褲,露出一截腳踝。頭髮吹得一絲不苟,耳釘換成磨砂樣式的黑色,配這一身正好。
施泠看也沒看他。
池騁挽起袖子,「我來幫忙?方澤呢?」
趙永斌回答:「他買飲料去了。」
趙永斌本來就是打下手的,也不知道給他布置什麼活兒。
只能請示施泠,施泠隨手指了丟在水池邊的袋子。
「洗菜吧。」
池騁確實還比不上趙永斌,只洗了幾個菜,給拿拿碗筷就吃飯了。
方澤察覺到池騁今晚話少,有點奇怪地問他,「池哥,怎麼,裝深沉嗎?」
池騁這才主動挑起話題,恢復到原本能說能笑的模樣。
趙永斌這回才搞明白,「所以你們是同一個中介,然後中介怕你們考不過,推薦你們上封閉班,你們才認識的啊?」
「是咯,那中介也不知道是不是收了錢,後來又安利我們去上了一個封閉班。我們幾個沒考過的又去上了。」
「上了兩個封閉班?」
「一個封閉教學,一個就是小黑屋背機經的。」
方澤憋著笑,「真的是小黑屋啊,把我們拉到郊區的別墅,男女分了倆房間住上下鋪。然後沒想到修地鐵把那個郊區的電纜修斷了,又讓我們住回市區了。」
吃過飯,幾個人說著說著,就把洗了一半的碗放下了,出去賞月。
英國一向禁止光污染,提倡回歸夜空。
然而這一片宿舍區,宿舍樓又密,樹木參天。
他們宿舍後面有個大樹樁,樹樁都有兩人合抱粗,差不多一米高。
站上去視野好不少。
男生先上去了,池騁看了眼施泠,遞了一半的手,硬生生變成抬起來,插進自己耳側蓬鬆的發,攏了攏。
果然趙永斌伸了手,池騁冷眼看著,自己把玩過無數次的,柔若無骨的手,遞進趙永斌的手裡。
月亮若隱若現地被烏雲擋在其中。
回寢室時候,他們幾人還言笑晏晏。
施泠進寢室時候,趙永斌開玩笑插了半隻手進去,「不請我進去坐一下?」
施泠嫣然一笑,「想得美」。
方澤同情得拍了拍他的肩,「施泠是真的冷美人,我們以前班裡,後來都不敢打她主意,是吧池哥?」
池騁看了看施泠已經關上的門,「嗯,怕被凍死。」
不知為何,他摸到自己門開關時候,想起來那首歌里另外一句詞兒。
「繁華鬧市,燈光普照。然而共你,已再沒破曉。」
池騁暗罵自己矯情。
想這些沒用的,還不如何時把施泠拐回來,在床上讓她叫得死去活來。
看她還怎麼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