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千堆雪,我是長街。
怕日出一到,彼此瓦解。
----《郵差》
施泠聞言偏頭看他,這一路的路燈隔一個暗一個,他人在黑漆漆的路燈下,側臉的輪廓被仍然被勾勒得清晰立體,鼻樑挺拔,眉眼精緻。
施泠一向知道池騁五官俊朗耐看,靠得不止是他那點兒騷包的打扮和氣質,吸引得身邊鶯鶯燕燕不斷。
在這樣幽暗的小路上,池騁指尖夾著煙,半抽不抽地擱在下巴邊兒,眉目被菸頭那點幽暗的紅照著,這麼一看更有味道,有種上世紀的港風美男錯覺。
然而她開了口,說的還是,「我沒想好。」
這是實話,今晚撞破池騁偷偷護送她的事情,著實出乎她意料了。
她原以為池騁受了她刺激,這一段時間,對她都是冷眉冷眼的了。
他被撞破,尷尬得不止他,還有施泠。
施泠其實最受不得別人默然的好意。
以前宋立城追她時候,就被奕奕說成溫水煮青蛙。
池騁這個人做起來這種事兒,不知道為什麼,就偏生給人一種屈尊感。
池騁聽了她這話,沒做什麼反應。
或許是意料之中,又或許是他今天確實沒什麼旖旎心思。
等施泠手裡的煙也燃盡了。
池騁看她滅了菸頭,兩人良久都沉默無言。
似乎是談崩了就無話可說了。
現在這個季節,其實到了晚上都寒風瑟瑟。
尤其是這樣的小路,在小山坡底下,兩邊都是草叢和樹木,氤氳了一天的濕氣,到了晚上蒙了一層薄霧,寒意更甚了。
他們起先被報警器驚得又急又熱,現在靜下來待一會兒就顯得有些寒風入骨。
池騁語氣里透著點不爽,「還不回去?」
他沒了剛才慢條斯理問她的耐心,施泠知道他今晚心情不好,還有丟了面子的不爽心理作祟,對池騁來說,哪有一天低兩回頭的時候。
是讓她自己先回去的意思了。
施泠走了兩步,粗糙不平的小路上聽她腳步聲格外清晰。
聲音戛然而至,她回了頭,勾唇問他,「你不怕我真碰到露陰癖?」
池騁滿不在意,他隨手把自己手裡的煙屁股扔地上,碾了一番。
「就你剛才那個警報聲響的,我都起不來,你還怕露陰癖能對你做什麼?」
施泠聽懂他話里的流氓意思,往他下半身打量一眼。
在黑暗中,目光似網似紗,似勾似纏,有了實質力量。
池騁被她這一眼看得喉頭髮緊,施泠表面上看著有性冷淡的氣質,然而真撩撥起來,她毫不含糊,遠不像表面矜持清高。
施泠從側面看,他喉結的滾動一清二楚。
池騁暗罵一聲,正要裝模作樣扯一扯領口,施泠回頭走遠了。
**
施泠受了上次教訓,儘管沒見過露陰癖的廬山真面目,最近她開完小組會都直接離開圖書館,回了宿舍再開電腦繼續做。
不像以前總自習到10點以後。
到了這一周,眼看著圖書館前的聖誕樹擺出來,商學院的雪花裝飾貼上去,到了假期前的最後一周,大家都忙得兵荒馬亂。
像施泠白天幾乎都泡在圖書館,除了趕個人paper就趕小組meeting。
連方澤這樣平時書不翻開一下的,這幾天幾乎每晚都來敲施泠的門,讓施泠幫他看找財報看財報算Ratio,美其名曰抱學霸大腿。
自然是人人都在趕Deadline,施泠進度在方澤前面,不費太多時間的話會幫他看一看。
最後放假前的這周,被稱為他們戲稱為「死線周」,因為每個人起碼在這周迎來3門以上作業的Deadline。
尤其是他們專業,有門金融建模在周二小測,一天內做完線上測試,占最後成績的20%。
周四交Accounting的個人作業,周五交衍生品的小組作業。
本來就已經夠讓人瘋狂了,創業計劃的作業,Hook還來找事。
前幾次小組會,Hook都有事來不了。他們就先做了一個假期前要交的,占分數比10%的海報,因為他們做完的,讓Hook做了presentation,當幾個人平均分工,沒計較那麼多。
還沒到「死線周」時候的周末,Hook找他們meeting。
都想著創業計劃這門課交的最晚,假期做也來得及。
池騁這兩周瘋狂趕作業,遇上Hook這樣,前幾次meeting不來拖拖拉拉,這周又來添亂的,窩了一肚子火。
不過等meeting時候,池騁還是跟他勾了勾肩以示親密,畢竟一組裡要是鬧掰了誰的分數都受影響。
沒想到Hook坐下以後,跟大家說了抱歉。
他說他一放假馬上回美國,想這周趕一下進度,把小組作業做完交了。
池騁皺著眉,跟他說,完全可以等假期回來以後交的。
Hook攤手,說他申請了下學期去哥本哈根商學院交流,那邊開學早,基本上回美國過完聖誕就要去丹麥了。
確實來不及同他們一起做。
幾人都是最近趕deadline趕得臉色不好,聽了他這話,半天不作聲。
Hook顯然是前幾周把其他作業趕完了,怪不得他一直不跟他們開小組會,現在卻要求他們擠了最後一周「死線周」的時間跟他一起瘋狂趕創業作業,誰都不會好受。
Hook還在不停地說,務必要這周做完。
「我們可以一起在圖書館做兩天作業,大家一起效率高很多,提前做完大家都可以安心過聖誕,而且我聽說別的組有的都做完了。」
池騁火氣上來,不軟不硬地懟他一句,「你可以跟professor申請,換個組來做。」
Hook當然不樂意,現在換組,等於直接把他飛了,再說10%分數的海報都已經交了,換組肯定拿不到這分了。
Hook強調,「我們是一個團隊。」
池騁往後靠了靠,盯著他,「你也知道我們是一個團隊,之前每次meeting不來,現在要求我們按你的時間走,有尊重我們的意願嗎?」
池騁環顧了一周。
意在問其他幾人的意思。
Ajit一向和事佬,大概是他們專業的作業沒這麼多,看池騁和Hook兩人的對話硝煙味十足,他開口勸了勸。
他說的語氣委婉,「要不我們先試試,如果做不完就假期大家網上匯總。」
池騁不樂意,幾人分工不同,Hook幾次推脫meeting,撿得自然是輕鬆活兒。
可是池騁和施泠兩人要預測整個計劃未來3-5年內的財務報表,包括具體的進貨數,客戶數量預測等等,全部要量化才能做得出來。
哪怕之前做了一部分,非要在這一周內趕出來可以想像要有幾天不眠不休了。
Christine沒開口,看她的態度,也是不大滿意Hook這樣說一出是一出。
池騁心裡有了底,他語氣穩穩噹噹地說了個「So,」要把Hook懟回去。
施泠已經開口了,「還是這周做完吧。」
施泠補充道,「但是Hook必須參與,而且我們Finance這塊任務多,必須幫我們分攤。」
施泠把電腦屏幕往池騁那兒轉了點兒。
池騁看見她打了行字孤零零地躺在白底Word上。
「如果到聖誕節他更不會做。」
池騁明白施泠的意思,確實照Hook這個尿性,回了美國以後大概更拖拖拉拉,到時候大家隔著時差,溝通起來又費勁,還不如這周大家一起做完了,匯總效果好。
池騁見她說了,到嘴邊的話就咽下去,換了措辭,到底是有些不情願。
語氣里還透著警告,敲打Hook,「那就這樣吧,希望你是真把我們當成一組的,做不完大家都難看。」
Hook這回應得爽快,自己領了財務報表里比較簡單的來做。
幾人約好了這幾天趕進度,周三一起匯總。
周二那天考金融建模,施泠一個人在宿舍做的,池騁和方澤跟一群人,互幫互助總算做完了。
到了周三,Ajit提前預約好了小型會議室,他們把自己做的都傳到郵箱一起看。
池騁拿到Hook做的那部分,匆匆掃了一眼,就覺得不對。
施泠看得認真,她在電腦上已經把有疑問的數據標紅了。
這麼細細看一遍,幾乎半個電腦都是紅色,顯然不是做得不細緻的問題,Hook這部分表明顯都是胡編亂造敷衍了事的。
施泠問Hook,這部分他到底是根據什麼得出來的數據。
Hook答得很隨意,就是根據我們整個創業計劃。
施泠知道指責他無用,其他幾人的部分,關於整個創業計劃、人事安排、運作模式等等的,他們幾人在看。
她自己默不作聲,一個人對著電腦敲敲改改。
等其他都匯總完了,施泠還在算這份表。
池騁站在她身後看了一眼,快算完了,沒說幫她。
幾人還差最後的貢獻值表格沒填,有的作業為了保證小組貢獻的公平性,要求提交小組會議出席情況和個人貢獻情況。
一般中國人多的小組,大家做多做少都沒所謂,最後equal平均分。
Ajit大概記了一下,把電腦轉過去大家看。
池騁看了眼,直接刪了Hook做的財務報表部分。
Hook當即就怒了,「憑什麼刪我這塊?」
他拿過電腦來看,發現還有會議記錄,他們開了六次會,他就出席了三次。
Ajit和事佬歸和事佬,記這個還是公平公正的,畢竟每個人做的事情清清楚楚地擺在那裡。
具體完成貢獻那一塊,因為Hook總不出席小組會,給他分的都是水一點的任務,再被池騁直接刪了財務報表的貢獻,真正記下來就顯得很單薄和蒼白。
每個人的分數顯然是和個人貢獻直接掛鉤的,大家都心知肚明。
Hook怒意盎然地看池騁。
池騁看施泠還在打字,直接中文說了「等等。」
把她正在改的表格轉過來朝大家,「你自己看。」
施泠顯然是改他的表改得正心煩,難得接了池騁的腔。
只不過她語氣冷靜,聽不出來多生氣,「可你的做的幾乎都是錯的,還不如不做。」
池騁一臉遺憾,「所以,非常抱歉,我覺得你不配擁有這部分contribution。」
Hook深吸了口氣,他轉了話題,說每次meeting以後都有在群里跟他們了解進度,能不能會議記錄給他加上。
池騁還是答得堅決,「NO.」
Hook就強調他之前做海報presentation的貢獻,池騁清清楚楚地跟他說,那次10%的分數已經算過了,這次僅僅是創業計劃的得分。
Hook好說歹說半天,又去向Ajit和Christine求助。
Ajit有些猶豫。
Hook逮著機會,氣勢洶洶地跟Ajit說。
「財報這部分我確實做了,他們倆就是學金融以為自己了不起,看不起我做的,你給我加上去這塊。」
Hook臉黑得不行了,一會兒又罵罵咧咧說他本來學得專業就不是這個,他們非讓他做這部分。
他氣勢洶洶,Ajit沒什麼脾氣,諾諾幾下。
Christine顯然也看不慣他這樣態度,開腔站在池騁這邊。
Hook有些頂不住Christine和池騁的氣場。
他說了半天,見他們一副不給改的模樣。
直接站起來拍桌子。
Hook搶了Ajit電腦過來,自己修改了出席會議記錄和貢獻內容。
池騁冷笑,「你這是在做無用功,這份表最後要五個人簽字再交。」
Hook按了回車和保存。
干係到他自己利益,當然寸土必爭。
他嘴裡不乾淨起來,開始對著池騁和Christine「**ing」,「ChingChong(辱華詞彙)」,「bitch」之類的罵個不停。
池騁硬懟了他幾句,堅決不同意他要改這塊。
Hook直接放了句狠話,大不了去找professor,他明明就是做了這部分,不給他記上其他人也別想好過。
說完他就摔門出去,用手把他們挨個指了一遍。
「你們等著。」
說實話,真把財務報表這塊給他寫上去,也差不了幾分。
然而Hook這樣自己瞎做,還非要強占功勞簿,如果妥協了就像吞了只蒼蠅一樣難受。
Christine顯然被氣著了,胸口起伏了不停。
跟池騁說,「就讓他去找professor,我不信professor能信他。」
Ajit打了退堂鼓,「要不算了,找了老師印象不好,到時候給我們整體都低分。」
這說的也是施泠擔心的。
而且他們這周五馬上還要交衍生品的作業,哪裡有時間跟他一起去找老師掰扯清楚。
幾人都隱隱頭疼。
池騁的手擱在桌上,還在轉筆。
轉了兩圈啪地一聲摔在桌上。
池騁笑了笑,沖Ajit開口,「你現在打電話給他,跟他說我們同意了,讓他回來。」
施泠抬眼看他,這根本不像池騁的作風。
果然他笑得就帶了點兒輕蔑之意,跟他們幾個人說,「我有個主意。」
幾人都看他。
池騁:「我們不如先交一份,後面我們跟商學院的辦公室說我們交錯了,重新交。」
他們都明白了。
池騁說得風輕雲淡,其實是要他們幾人跟Hook演場戲,後面再交一份真實的貢獻值。
Christine本來就不爽Hook的態度,第一個拍手稱讚。
Ajit還有些猶豫,池騁絲毫沒有思想包袱,安慰他,「反正我們交的是真實的。」
他勝券在握,語氣里又自信,撫平了Ajit的不安。
Ajit猶猶豫豫地答應了。
施泠還在改那點兒表格,一直沒開過腔。
池騁偏頭看她,「又嫌我無聊兼卑鄙?」
施泠停了打字的聲音。
語氣聽不出來具體的好惡態度,「我沒意見。」
池騁意味深長地笑了笑,「是麼?」
下一秒他輕輕鬆鬆地說了「OK.」
把手機放在桌子上,開了段音頻,正是Christine和Ajit同意的時候錄的音。
Ajit臉色變了變,池騁關了以後站起來,扭了扭坐僵直的脖子。
「放心,我就是保證,我們會一條心,OK」
Christine反倒笑了,直截了當說,池騁的脾氣她很喜歡,對付Hook這樣人就是要這樣手段,他留一手怕他們反悔,更顯示他智商在線。
很快Hook就回來了,帶著勝利的笑容。
幾人多少有些不自在。
池騁嘆了口氣,「我們中國人最講以和為貴,你說的,我們是一個Group,沒必要鬧到professor那裡去,我們就按你說的交吧。」
Hook對中國人的印象一向是不敢正面硬剛的,膽小怕事,自然覺得是他這麼鬧一出,其他幾人就怕了。
Hook眉開眼笑,拍了拍他,「都聽說中國男人講義氣,果然是這樣。」
他顯然不知道中國人除了講肝膽相照,還擅長明修棧道,暗度陳倉,陰謀陽謀花樣百出。
第二天幾人一起去商學院交paper到辦公室的時候,池騁忽悠Hook,說他簽名有藝術感,讓他再在白紙上寫個,幾人相識一場留個紀念。
Hook完全沒想過池騁像哥們兒一樣的痞笑背後是什麼含義。
幾人走的時候互道了聖誕快樂。
Hook還在逗施泠,說她要多笑笑,否則肯定沒人追她。
施泠本來在小組裡說話就少,礙於和池騁在同一組,更是沉默寡言,只埋頭做事。
Hook說完,看了眼池騁,「你們中國男人是不是都喜歡這樣內向的?」
池騁看了眼施泠,拍了拍Hook的肩,笑得意味深長,「你不懂。」
他怎麼會懂,施泠清冷的表面下有怎樣柔軟的內心和勾人的風情。
她倔強、彆扭,卻絕不做作、矯情。
幾人裝模作樣在商學院前散了。
各自轉了一圈,又回到商學院裡集合。
因為先前早說好了,池騁拿了有Hook簽名那張白紙,已經重新列印了一份,池騁率先低頭刷刷簽了自己名,Ajit和Christine依次接過落筆。
池騁最後把紙筆遞給施泠。
看施泠拿著紙還在讀上面寫的具體貢獻。
池騁小聲問她,「生氣了?」
施泠搖頭。
她昨天既然同意了他這樣做,今天再反悔,未免太衛道士了些,她之所以答應就認同這確實是最省事的辦法。
只要保證這份新的表,是真實的貢獻值。
她總要確認一遍才落筆。
Christine想起來問池騁,「如果沒搞到Hook簽名呢?」
池騁笑了笑,拿了張紙,在背面寫了幾筆。
跟Hook簽得別無二致。
池騁昨天就想過這個問題,模仿不難,本以為要今天現練一會兒字體,昨天就拍到Hook在筆記本封皮上的簽字。
他回去就練了幾手。
施泠把紙筆遞迴給池騁,幾人一起回了辦公室,跟工作人員說剛才有個地方列印錯了,重新交了一份。
池騁出來以後當著他們的面把舊的撕了,一邊語氣隨意地交代Ajit和Christine,如果出了分數Hook問他們多少分,就說個跟Hook差不多的,這樣Hook根本不會疑惑,大概只覺得他們整體做的不好。
這回幾人的氣氛才真正輕鬆愉快起來。
一場本來讓人頭疼既有可能引發撕逼大戰的事情,被他牽頭,悄然無聲地解決了。
分別時候Christine還分別抱了池騁和施泠。
說池騁是她見過最有意思的中國男人,池騁笑了笑,調侃地跟她說,你以後再也見不到更有趣的。
到了施泠,Christine說了抱歉,最開始做這個話題時候對她說了幾句冒犯話,這一次作業做下來,就施泠合作最愉快,上次還幫Christine找了她部分的一個資料。
施泠一向在小組裡說話少,沒想到Christine最後對她態度還算友善,她回抱她一下,也說了些認識她很高興的話。
幾人散了,施泠沒時間和心情細想這件事,只當過就過了。
因為明天就叫衍生品的小組作業,衍生品的作業又多又難,幾乎他們整個專業今晚都要耗在圖書館。
她一去就和自己組員碰頭,幾人叫了午飯外賣準備開始做。
等她下午去自助售賣機買咖啡時候,一路和方澤、趙永斌都打了招呼,她才發現他們專業幾乎都坐在這一片,大家訂的meetingroom不同,有的人沒隔間,就是一整張桌子。
經過池騁時候,他背著走廊坐,一邊跟他們討論一邊轉筆。
難得看池騁這麼認真的模樣。
圖書館裡有暖氣,他脫了外套,就穿了件高領毛衣,把袖子松垮垮地挽起來。
他說到關鍵點,抬手敲了敲桌面,其他幾人都抬頭專心看他。
不得不說有的男人在人群中,確實有獨特的讓人注目的氣場。池騁不是那種沉穩的leader型,然而他在那裡,就讓誰都無法忽視他。
真正拿起主意來,他魄力足夠,敢說話敢拍板。而且跟組裡每個人關係都維持的不錯,說話極少讓人不舒服。
經過這次就知道,他遠不是施泠以往認知里,偷工減料不承擔責任的組員。
施泠借著攏頭髮,餘光多瞥了幾眼,就走回自己的meetingroom,又繼續埋頭工作。
他們果然忙到了半夜,施泠喝了不知道多少罐咖啡,硬頂到2點半,也是倦了。
組裡就五個人,有個人身體不好熬不了夜,勉強做完自己的就回去了,剩下她們幾個匯總檢查,細摳格式和其他錯誤。
有兩個人已經趴在桌子上睡了,說睡半小時就起來。
施泠坐了一天,身子骨都僵了。
敲完這個段落的最後一行字,施泠往座位後一靠。
感覺到自己脊柱的酸疼,施泠把手伸到腰窩,輕輕揉了幾下。
她同小組裡另外一個沒睡的女生對視一眼,兩人小聲交換了一下進度。
施泠坐在靠門口的位置,側面對著窗。
之前一直對著電腦,現在倚靠在椅背上,稍微放鬆了下來,她才看見,外面昏暗的燈光下,有緩緩如柳絮般飄落下來的瑩白。
細看了半晌,並不是看久了電腦的錯覺,是真真切切的雪花。
窗外的樹上都落了積雪,無聲地白了一遭。
今年入冬以來,下了不少場,多數是雨夾雪。
只來得及感受凜冬的寒意,未能體會雪花的溫柔。
這種抬眼忽然發覺雪落無聲的感覺,像萬籟俱寂的一種默契,安安靜靜地留給有心人一場雪遇。
施泠怔怔地看了會兒,就按了電腦睡眠鍵,起身走出了會議室隔間。
路過池騁他們meetingroom,大家學到現在這個時刻,多數都是疲憊不已的狀態。
他們隔間開著門,燈已經關了,漆黑一片,就剩一個人還在用電腦。
即使裡面幽幽一片,施泠還是輕而易舉分辨出了他的背影。
池騁長手長腳,趴睡在桌子上格外憋屈。
透過這裡看去,那窗外的雪無聲無息地飄落,今夜的雪下得格外溫柔,完全沒有一絲風,就這麼靜靜地,慢慢打著旋兒,在空中自由散漫地飄落下來。
好像都落在了他的發頂。
施泠站著看了片刻。
她走進他們會議室時候,池騁的同組沒睡那個人,還驚訝地抬頭看她,以為她有什麼作業相關的事情來找。
施泠搖頭,做了個噓聲的手勢。
她走到池騁身後,把自己圍著的厚圍巾解下來,猶帶著她的體溫,披蓋在他身上。
池騁的劉海軟軟地覆下來,顯得他睡著了有些孩子氣。
施泠替他蓋好圍巾,鬆了手。
剛退後了半步,她冰涼的手就觸到滾燙。
她的手被溫熱的掌整個攥住。
施泠低頭,她適應了這樣的光線,在黑暗中看見他的眼睛,目光沉沉地同她對視。
她許久沒跟他雙手相握,幾乎忘記他們體溫相差有這麼多,下意識縮了縮。
池騁的手加了力道,半捏著她的纖細的手腕。
施泠那一點兒抽回來的力道,根本動不得。
整個房間裡就剩一個人打字的聲音,一點螢光,周圍還是趴著睡的同學。
他們卻在無聲地較量,從眉梢到眼角,從手心到內心。
明明窗外是冰天雪地的風光。
施泠仍覺得他手上的溫度,慢慢從兩人相握的地方,蔓延到她的手心,手背,手腕,滲入血液和脈搏。
施泠不掙扎了,任他握著。
池騁卻不滿足,開始摩挲她的手背,慢慢地在她手心輕輕刮劃。
作者有話要說:小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