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如何把一個喝醉了還自以為清醒的小姑娘哄去房間睡覺,絕對是個世紀難題。
即便是駱修來完成這個過程,依舊折騰了將近一刻鐘的時間……才走完了短短兩折加起來不超過二十階的樓梯。
身上掛著只八爪魚似的半睡半醒的小姑娘,駱修終於抵達兩人相鄰的臥室套房門外。
駱修鬆開手,把女孩放到地上:「顧念?」
「…唔?」
原本靠在他肩窩裡迷糊著的小姑娘從他身上滑下去,臉頰也貼著他鎖骨趴到他胸膛前。
隔著薄薄的襯衫,她的呼吸吹拂上來,帶著灼人的溫度。
駱修低垂下眼,望了她幾秒:「你該回房間休息了。」
顧念這會兒倒是聽話,眼睛都睜不開似的,還靠在他身前點了點頭:「好,休息,休息。」
「你想回哪個房間?」
「……唔?」
這次是更久的遲疑後,顧念迷茫地仰起臉,還艱難地把一直往一起磕碰的眼皮努力撐開了。
她就那樣全然不設防地、茫然地看著他。
…真卑鄙啊。
駱修這樣想著,聲線低緩地重複:「我的房間,還有你的房間,你想回哪一個?」
「你的,和我的?」顧念在困意里搖搖欲墜,細白的胳膊從睡衣里脫出半截,本能地把身前的人抱得更緊。
「嗯。」那個低低的聲音帶著某種蠱惑,或者循循善誘,「我和另一個,哪一個?」
「我選你…」女孩聲音睏倦地低下去,「不管你和誰,我只選你。」
「……」
走廊上安靜半晌,駱修笑著輕嘆:「不要給我這麼充足的、可以利用你感情的餘地。」
顧念靠在他懷裡喃喃:「為什麼。」
「因為我會更貪心。」
就像現在。
駱修推開自己的房門,也把身前的女孩抱進去。
把顧念安置在被窩裡,駱修進到臥室套房內的浴室淋浴。
水聲淅瀝了二十分鐘,駱修穿著黑色絲質睡衣睡褲從水霧蒙蒙的浴室里走出來。
剛轉進臥室正房內,迎著大床的方向,駱修先對上一雙黑得烏溜溜的眼睛。
駱修擦拭頭髮的手指停了停。
有上次被鬧了一整晚的經驗在,駱修沒多少意外。他重新邁開腿走過去,一直到床邊才停下。
「怎麼不睡?」
「我想起來一個特別、特別嚴肅的問題。」顧念繃著臉,沒表情地抬頭看他,語氣認真極了。
「什麼事情?」
「簽名。」
「?」
駱修還在思索這個詞的意思,就看見顧念不知道什麼時候又從哪裡變出來一隻黑色的簽名筆。
她把筆桿認真舉到駱修面前,嚴肅得像在做報告:「給我簽名。」
駱修放下擦頭髮的手,無奈地笑:「簽什麼名?」
儘管這樣問,他還是沒讓顧念一直舉著胳膊,從她手裡把簽名筆接了過去。
顧念苦惱地仰臉,「你就要火了,不對,已經火了,以後肯定會越來越火的,還會有更多更多的女友粉和媽媽粉……肯定很快就會把我忘掉了,然後我就會被和其他粉絲一樣攔在外面,去機場給你接機的時候你也不會認識我了,你經紀人還會跟我說我要和你保持距離,不能跟任何人說我認識過你……嗚嗚嗚嗚嗚……」
顧念越說越難過,委屈擼袖子:「不行,在你不認識我以前,你要先給我留個簽名。這樣我才能睹物思人嗚嗚嗚。」
小姑娘一個人說得聲情並茂,駱修幾乎不忍心打斷她。到後面他聽得忍俊不禁,抬起眼卻發現小姑娘入戲太深,眼圈都微微泛起紅了。
駱修彎下腰,無奈又好笑:「讓我怎麼說,不愧是個編劇麼。」
「?」顧念淚眼汪汪地抬頭。
駱修扶在她身旁床邊的指節微微動了下,還是沒能忍住,他抬手輕輕摩挲了下女孩憋得微紅的眼角,啞然失笑。
見他只俯下身來不說話,顧念等了一會兒,更委屈了:「你現在就連簽名都不肯給我了。」
「我給。」駱修無奈地輕捏了下小姑娘臉頰,「不許哭。今天可是你生日,我不能弄哭你兩次。」
顧念抬了抬頭:「真的給簽嗎?」
「嗯,簽在哪。」
「這裡!」
顧念從身後被窩裡又拿出來一個東西:是只本子。
駱修莞爾:「趁我去洗澡,你是往被子下塞了多少東西?」
顧念誠實地舉起本子:「只有這個了。」
駱修接過去,打開。
《盲枝養鵝日記2.0》
駱修:「……」
顧念絲毫沒察覺駱修那點微妙的情緒變化,酒精麻醉的大腦顯然也不覺得這個舉動有點讓人對著自己的賣身契還要簽字畫押的意思。
她戳了戳本子上的空白處:「簽這裡簽這裡。」
駱修坐到她身旁,沉默片刻後他淡淡一笑,慢條斯理地撩起眼:「你確定嗎?」
「確定!」
「明天醒來不會後悔?」
「不會!」
「…好。」
駱修笑著垂眼,幾筆落了一款簽名。
合上本子交給顧念,她立刻抱了過去,猶豫幾秒又偷眼看向駱修:「還能,再簽一個嗎?」
「嗯?」
顧念抬起手腕,睡衣被往上擼了一段,露出半截纖細雪白的胳膊。她指了指手腕,「簽這裡!」
駱修眼神微深。
幾秒後,駱修垂眸一笑:「想我給你簽很多個簽名,是因為怕我以後不認識你了?」
顧念點頭。
駱修:「那我教你一個辦法,好不好。」
顧念眼睛一亮,往他那兒挪了挪:「什麼辦法?」
「……」
駱修手裡沒有還回去的簽名筆被他重新拿下筆帽,然後遞到顧念手裡,讓她攥好。
顧念呆呆地看著手裡的筆,又抬頭看駱修,茫然問:「怎麼做?」
「簽名。」
顧念更茫然了:「我簽嗎,簽誰的名字?」
「你的。」
「……?」
駱修側過身,俯到顧念耳旁,輕聲問:「還記得《金編》第一期的射擊遊戲嗎?」
「記…記得。」
「用代表個人的顏料標記到的獵物,屬於個人。」
「所以,」顧念聞著貼近的人身上熟悉的清香,循著本能靠到他肩上,她抬了抬手,看著那隻簽名筆,輕呢喃,「如果在你身上簽了我的名字……」
他給了她每一個選擇的機會,但獵物還是自己邁進陷阱里。
駱修垂下眸子,遮了眼底深深淺淺的笑意。他聲音輕啞,像浮士德蠱惑的低語。
「簽了就是你的了。」
「你可以對我做任何事情。」
「……」
·
顧念在一片昏黑里睜開了眼。
宿醉的代價讓她情不自禁地按住太陽穴,輕輕呻.吟了聲。
再喝醉就自掛東南枝吧。
顧念心裡警告著自己,白淨的胳膊伸出被窩,習慣性地在枕頭旁邊摸了摸,摸到了她的手機。
房間裡的窗簾像她習慣的那樣拉著,久睡之後手機的光顯得格外刺眼,顧念輕眯起眼,看了一眼屏幕上顯示的時間。
9:42。
又是一個過去大半的上午了啊。
顧念喑啞著嗓子低低地哀嚎了聲,扔了手機,她把自己習慣性地翻進大床中間,胳膊一松——
啪。
顧念的身體陡然僵住。
如果這個無比真實的感覺不是夢,那麼在她手掌側下,這種溫熱又細膩的、像極了人類皮膚的觸感是……
顧念心裡慌得一批,面上卻咬緊了牙關愣是讓自己一個字音都沒哼出來。
她僵著左胳膊一動沒敢動,右手艱難摸到被自己扔在枕頭旁的手機,屏幕調到最暗,然後小心翼翼地順著自己的胳膊把微弱的光打過去。
被她滑下的手壓在頸側,男人的睡顏安靜,細長微翹的睫毛密密地交垂在眼瞼下,鼻樑在半明半暗間切割出最凌厲完美的線條,薄唇色淡而弧度飽滿,這張臉從這樣近的距離看,仍舊每個細節美得驚艷。
「??!!」
顧念卻顧不得驚艷了,她的內心此刻正在天崩地裂宇宙重建。
她怎麼又雙叒叕把人給——!
上次至少還只是衣衫凌亂,但這一次,除了她搭在那人頸上一動不敢動生怕把人弄醒的胳膊外,顧念能夠清晰看到勉強遮過他腰腹的薄被下,那件襯得他膚色白得透著冷感的黑色緞面睡衣是完完全全被剝去大半的。
更甚至——
顧念僵硬地把視線定格在自己手掌側下,被她胳膊攔住的陰影里,在他鎖骨位置好像有一點什麼痕跡露了一角。
懷揣著最後一絲「一定只是錯覺」的希望,顧念小心翼翼地、緩慢地挪開自己的手掌。
微弱的手機屏幕光拓上去,在男人凌厲的鎖骨線上,有兩個歪歪扭扭的黑色的字跡——
顧念。
而就像重要文件在簽名後的印章一樣,取代了紅色手印的是一個淡淡的,咬痕。
【這是簽名……這是蓋章……好了,你以後就是我的了,不能忘了我!】
【好。】
碎片畫面在腦海里回放完。
顧念:「……………………」
她竟然在酒後跨過了最後一條死死守住這麼久的紅線。
毀滅吧,世界。
顧念正在絕望里把自己像條曬乾的鹹魚一樣攤在床上,就聽見被子裡窸窣了聲。
「鹹魚」陡然僵挺。
她正在裝死和裝死之間糾結姿勢時,一道微灼的呼吸從她身後籠上來,熾熱的溫度抱住她,隔著睡衣都像燙人。
就貼覆在她耳邊,那個熟悉的聲音是她從未聽過的,帶著尚未清醒的倦懶,又沉澱出讓人骨頭都好像慢慢融化的輕啞性感。
「醒了嗎……」
「——」顧念僵成石頭。
「我想再睡一會兒,可以嗎,念念……」
「??!!」
念什麼??什麼念??
一晚就這個進度,所以她昨天酒後到底做了什麼禽獸不如的事情!?
顧念瘋了。
在腦內經歷過無數次地球重建以後,她終於緩慢地、淚流滿面地、小心翼翼地轉過去。
她的呼吸錯拂過他頸旁。
極近的距離下,即便是室內如此昏暗的光線,適應了的眼睛也輕易看清了他鎖骨上那個就烙在簽名旁邊,半深半淺的「蓋章」咬痕。
顧念咬被角:嗚嗚嗚下口好狠,都快破皮了。
不等她開口,她的呼吸好像就驚醒了他,那人在昏暗裡往後躲了下,聲音摻著睡意未醒的啞然:「不給咬了……疼。」
顧念:「!」
嗚嗚嗚嗚顧念你這個禽獸!!
顧念無語凝噎半晌,終於顫著聲低低地道歉:「對不起,對不起,我以後再也不喝酒了。」
「……」
面前昏暗裡的人安靜了很久。
在顧念絕望得心如死灰的時候,被子下的人張開手臂,突然上前抱住她,然後緊緊地埋在她頸窩裡。
駱修:「沒關係,我很高興。」
顧念被抱得懵住,「?」
駱修輕輕吻了下她耳鬢:「因為我終於可以不用再忍著了。我喜歡你,顧念。」
「…………!」
顧念剛建立起來的腦內系統再次宕機。
她耳邊的聲音卻溫柔未盡:「你昨晚說的還算話麼。」
顧念顫聲:「我說什麼了?」
「你說我是你的。」
「……」
顧念腦袋裡重建的那顆地球炸成了煙花,心跳跟著一起突破了靈魂的束縛,理智基本也歸於雲煙。
駱修喜歡她。
而她趁酒醉把人占為己有了。
嗚嗚嗚嗚這是什麼惡霸編劇強行潛規則可憐柔弱美人小演員的法制故事?
顧念正處於絕望和另一種她自己都不敢直視不敢承認的魔鬼情緒中間,感受著良心拷問和人性誘惑的水深火熱的時候,房門外突然傳來一聲明顯的電子鈴聲。
「滴滴答。」
顧念呆懵回頭。
這是,別墅一樓正門的電子鎖開鎖聲音。
可是別墅區三張通行證,密碼也只有她和駱修還有顧媛女士知——
等等。
顧念腦內空白了兩秒,
在她那種更驚悚的想法還沒來得及自己成型的時候,樓下傳來了顧媛女士的響亮聲音。
「顧念?」
顧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