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的列車已經發動，開始穿梭在幽暗的隧道之中。
陳靈馨與陳義隔著一張橡木製的餐桌相對而坐。
此時對方正熱情洋溢地講述著燧人島的往事。
少女側耳傾聽，掩著嘴，輕輕打了個哈欠。
不知是不是錯覺。
陳靈馨察言觀色地發現。
陳義臉上的輕鬆，似乎帶著一種不同尋常的味道。
好像有哪裡不對勁。
仔細想來，對方時刻繃緊的精神是從上了直升飛機的那一刻開始的。
一開始還覺得這是對方專心負責的體現，讓少女輕易地相信了對方所說的話。
但是隨著她們到達車站、與同事匯合、最後登上這列空蕩蕩的列車後。
少女察覺到，對方的心情開始轉為某種……如釋重負？
這裡面該不會有詐吧。
在心中有些不自信地將這些信息傳遞給白澤。
卻發現對方滿臉的漠不關心，只是湊向一旁的餐車。
猩紅的目光落在那些精美的糕點上，不知為何流露出一絲莫名的遺憾。
笨蛋白澤！就知道吃！我都重了好幾斤了……
不對，重點才不是這個。
我是想問你，這裡面有沒有問題你倒是說句話呀！
陳靈馨心中無語。
不過很顯然，她緊盯著餐車的目光被人誤會了。
只見身著制服的侍者當即端起一盤零食，在她有些茫然的目光中擺在桌前。
接著又手法熟練地舉起一瓶琥珀色的佳釀。
瓶身傾倒，液體如絲般順滑地流淌，精準地注滿酒杯。
停一下，這看起來就很貴的酒我可……嗯？等等，我這個年齡段可以喝酒的嗎？
少女有些驚疑不定地想著。
這時就聽見對面的陳義開始講起了這輛列車的歷史和作用：
「之所以要搭乘列車出發，是因為燧人島在眾多扭曲的空間之間，巧妙地保留了一條未被扭曲的通道以供列車穿越其中，從而使得人們能最快、也最安全地抵達各個扭曲戰場……」
雖然對後面的內容有些好奇，但陳靈馨知道現在不是聊這個的時候。
於是少女深吸了口氣，打斷了對方道：
「現在你們可以說說，接下來我要做什麼，才能通過你們所謂的安全檢查了吧？」
陳義的語氣微微一頓，笑著說：「就是我們之前說的那樣，只要您到達了……」
「不，請正面回答我，我的情況你們也很清楚，真正的力量屬於另一個我。」
「所以我想問，在這種情況下，你們打算採取什麼措施，以及用什麼態度面對他。」
陳靈馨的聲音中帶著質疑，並隨著對方的沉默，臉色變得嚴肅起來。
「而且，儘管你們一直表現得很有禮貌，卻從未真正詢問過另一個『我』的意見。」
「這讓我懷疑，你們接下來準備的所謂安全檢查，又是否真的考慮到了他的感受。」
看著少女稚嫩的臉龐上滿是不容忽視的堅定。
陳義緩緩收斂了笑容，沉默了一會，才坦誠地說道：
「只是對您的自由做出一些適當的限制，同時完成一些身份驗證程序而已，不用太過擔心。」
當然，陳義沒有提到的，還有為少女佩戴抑制裝置，安置追蹤器，採集血液樣本等措施。
「自由限制，我能問一下需要多長時間嗎。」
陳靈馨聞言有些難以接受，但姑且還是理解官方的某些顧慮。
「咳，由於當前形勢有些緊迫，背景審查、安全評估以及人類倫理委員會對您人格的評估，合計可能需要180天左右，而在此期間……」
陳義剛說到這裡，便被對面的少女打斷，只見她突然猛地一拍桌子站起身，震驚地質疑道：
「等等！什麼叫180天？我是來燧人島坐牢的嗎？你們就是這麼對待我們的？而且人格評估又是怎麼回事？」
男人聞言，臉色沒有什麼不悅，只是試圖緩和對方有些緊繃的精神，語氣平和地說道：
「我們只是將您限制在一片區域內，其實您有充足的自由做你想做的事情。」
「陳小姐對我們的處理方式感到不滿，我們可以理解，但很抱歉，我們也是在按照規章辦事。」
「至於說，為什麼要做人格評估，這是因為在炎國當前的法律體系中，尚未承認多重人格作為獨立個體的地位。」
「換句話說，我們不確定是否應該將您的第二人格視為人來看待，這裡面牽扯的東西太多了。」
誒？
明明是救了那麼多人的小白，反而不能被他們當做人嗎？
陳靈馨忍不住瞪大眼睛，心中惱火地反駁道：
「等等這也……小白也是有感情的，你看他還救了……」
聽著對方不斷說著什麼，陳義只是微微一笑。
但與表面的鎮定不同，此時男人的背後已全是汗水。
在他衣服上，一枚偽裝成紐扣的攝像頭正在將當前的畫面傳輸至後方的指揮台。
在那裡，一支專家團隊正細緻地分析著少女的每一個微妙表情，試圖從每句對話，每個眼神中解讀出深層意義。
「按照資料推測，對方的里人格不會輕易出現，除非是遇到生死危機，這或許可以解釋對方過去成績這麼差的原因。」
「就是不知道這個危險的定義是什麼，現在還在列車上，還是不要太過刺激對方比較好。」
「話說，她剛才為什麼突然看向一旁的餐車？」
「如果是她想吃東西，那麼當食物擺上桌的時候，為什麼表現出這種茫然和窘迫的表現。」
「也許是因為另一個人格正在觀察外界，想要吃東西的其實是它？」
類似的討論此起彼伏，不過這並沒有影響到前線的男人。
陳義只是一邊伸手在自己的熱咖啡上攪拌著，打斷對方的話，說道：
「其實雙重人格這個事情，在異能者的世界裡，本不應成為問題，但現狀卻是——」
「您太弱小了，如果您也能擁有與其相當的力量，那麼事情就會簡單許多。」
少女突然意識到什麼，剛剛還在惱火的內心頓時像澆了一盆冷水。
他凝視著少女變得有些蒼白的臉色，繼續說道：
「很遺憾，您也注意到了吧，唯有當您轉換至第二人格，才能解鎖那份龐大的力量，這表明這種力量超出了您的掌控範圍。」
「失控的風險，力量的來源，這些問題讓當局陷入了兩難，不得不深思熟慮。」
畢竟明明都是一副身體，怎麼對方的特效就比你強這麼多？
以至於官方必須確認，如此強大的力量是否存在隱患。
究竟是惡魔的力量在通過少女進行顯現？
或是對方與一些禁忌的技術有所牽連？
至於說這份顧忌是否會影響異能者對國家對歸屬感。
那很抱歉。
普通人的命也是命，異能者更不會因為能力而顯得更加高貴。
而這就是炎國對異能者的態度。
陳義一邊喝著咖啡，心中想道。
就聽見少女的語氣雖然有些無力，但還是據理力爭道：
「那我也不能接受，你們在沒有經過另一個我的同意下，擅自決定我們接下來的一切！」
「而且你們有什麼疑問為什麼不直接提呢？我現在也可以喊小白出來和你們聊聊……」
話音未落。
只聽「噗」的一聲，陳義當場把咖啡噴了出來。
臥槽你可以主動切人格你不早說！
當即，就在陳靈馨有些疑惑的表情中，突兀地打了一個響指。
此時的少女還沒反應過來怎麼回事。
突然臉色一變，忍不住彎下腰，支撐著桌子勉強站立。
一時間，只覺得一股突如其來的無力感讓她幾乎喘不過氣。
卻是毫無徵兆的疲倦和睡意如潮水般湧來。
原本支撐著她站立的力量仿佛被悄然抽走。
雙膝發軟，接著是「咚」的一聲沉悶的撞擊，上半身無力地趴倒在桌面上，爬不起來。
是下藥了？不對，我並沒有吃任何東西。
那我這是中招了？是對方的能力？
陳靈馨有些艱難地抬起眼睛，就看見此時的陳義正一臉冷漠地說道：
「如果您有什麼不滿或意見，請去找負責審理的人員，而我只是一介執行者，就算你找我……」
陳義聲音一頓，就看見桌子上杯子突然在顫動中朝著他飛撲而來。
頭一偏，任由杯子落入身後的地板摔得粉碎。
「不錯的抵抗力，還好我們把所有的刀具都收了起來……」
陳義有些意外地看著這個檔案中評價甚低的少女，謹慎地退後幾步，說道：
「不要這麼看著我，只是必要的謹慎，好好睡吧，陳同學。」
「等我們抵達控制區後，有足夠的時間和你的第二人格好好談談……」
說完，緩緩收緊手掌。
正咬牙堅持，並呼喚白澤的陳靈馨頓時只覺得眼前的景象開始變得模糊，意識也飄忽不定。
「小，白……我……」
偏過頭，只看見銀髮赤瞳的少女正無動於衷地看著她，嘴唇輕啟，似乎在說著什麼。
什麼，是致勝的秘籍嗎……
思維開始混亂的少女想要聽得更真切。
卻只能聽見對方說道：【8秒，意志力有待加強，但，還算有進步。】
啊？
無法思考的少女，只覺得強大的疲勞感正吞噬著她每一個細胞。
仿佛有一個無形的巨手緊緊摁住她的肩膀，將她拖向一個無法抗拒的黑暗深淵……
少女沉沉睡去。
但陳義依舊不敢大意，保持著能力輸出。
雙眼中亮起的藍光，直到確認對方的呼吸開始衰弱了才緩緩熄滅，隨即下意識鬆了口氣。
「哎喲，嚇死我了，今天一天的。」
「陳哥辛苦了。」
身旁的幾名隊員越過他，攤開拘束服和鏈帶準備為少女繫上。
「行了交給你們了，我得回去補個覺了，這副作用真的是……」
陳義揉了揉眉頭，向他們點了點頭，然後轉身朝車廂門走去，一邊打開通訊設備說道：
「對，回收完成了，但這種程度的刺激似乎沒有引起對方的任何反應，早知道我在飛機上就……」
「嗖！」
話還未說完，一陣突如其來的微風拂過了耳畔，打斷了他的對話。
陳義本能地抬頭望去。
只見此時兩名同事正與他擦身而過，如離弦之箭般向前疾馳而去。
在空中，人臉上滿是錯愕的表情定格在一瞬，映入他的眼帘。
隨即，便只聽前方「轟轟」的兩聲巨響傳來，夾雜著塵土飛揚。
只見那兩個人已然貼在門旁的牆壁上，留下了布滿裂紋的凹痕後緩緩滑落，不省人事。
看著前方遍布裂紋的玻璃上。
一道白髮的身影正在身後緩緩站起，兩隻眼睛閃爍著不祥的紅光。
陳義也下意識朝著通訊喊道：
「有事，我這邊先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