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辰回頭,看到一個高高瘦瘦的身影沖了過來,他記得這個男人好像是叫唐鵬飛。
「別過去,他很危險。」
他好心提醒道。
那個野人雖然已經喪失了反抗能力,但他的手裡還捏著一把不知從哪弄來的匕首,依舊具有危險性。
可不知道是不是雨勢太大從而導致他的聲音被淹沒,那個高高瘦瘦的男人似乎並沒有聽到他的話,仍舊一步一步,腳步有些緩慢而僵硬的朝那野人走去。
湍急的雨水已經淋濕了幾人全身,唐鵬飛也不例外,雨水順著他的臉龐流淌而下,他恍若未覺,目不斜視,視線一直盯著那個野人,臉上的表情非常奇怪。
像是欣喜,又像是痛苦……兩種截然相反的感情在他臉上交織浮現。
易辰微微皺眉,有些困惑。
楊雨晴也不顧大雨走了出來,站在李浮圖的身邊,不忍去看地上的幾具屍體,望著唐鵬飛的背影,怔怔的開口:「那……應該就是他的哥哥吧。」
她記得李浮圖提起過,那個沉默寡言的高瘦男人來這裡,是因為尋找他五個月前參加這個活動而失蹤的大哥。
此刻看對方的模樣,他好像……真的找到了。
唐鵬飛沒有聽易辰的勸告,腳步沉重而僵硬的走到了那野人的身邊,緩緩的蹲下身。
「哥……」
他伸出手,打算按住那野人的肩頭,可是那野人覺得他是要傷害自己,突然動作,往唐鵬飛懷裡撞去。
易辰臉色一變,想救援,可根本已經來不及了。
唐鵬飛毫無防備,或者說根本沒有想過防備,被野人撞進懷裡,與此同時,一把匕首結結實實的捅進了他的胸口,
「噗嗤……」
人體的肌肉在鋒銳的刀尖下,脆弱得如同紙張。
唐鵬飛悶哼一聲,瞳孔收縮,伸手握住野人持刀的手腕,血水從傷口流出,染紅了野人的手,也染紅了他的手。
可他卻仿佛根本感受不到痛苦,沒有半點掙扎,望著野人兇狠的眼睛,蒼白的笑了笑道:「哥……我是鵬飛啊。」
易辰一怔,臉色逐漸複雜,猶豫了下,將踏出去的腳又收了回來。
雖然他事先並不知道究竟怎麼回事,但是此情此景,他哪還能猜不出來。
消失了五個月,這野人居然連自己的弟弟都不認識了,足以見這個荒島遊戲是多麼的殘酷,每在這裡多待一天,人性就會被磨滅一分,最後沒被殺死,也會沉淪為六親不認的野獸,就像這個野人一樣,哪怕面對至親,也能毫不猶豫的揮動屠刀。
大雨依舊還在下,雨幕之中,唐鵬飛握著野人的手,一直望著野人的眼睛,似乎在祈求些什麼。
野人開始想要掙扎,可是逐漸的,盯著唐鵬飛的眼,他泯滅人性只看得到如野獸般兇殘的眼睛,出現了一抹人性化的遲疑。
「你、……鵬、鵬飛?」
他嘴唇顫動著,或許是太久沒有說話了,導致他的語言功能已經開始退化,吐辭艱澀困難,斷斷續續,而且有些不清不楚。
猶如迴光返照,唐鵬飛慘白的臉色突然煥發神采,激動的道:「哥,是我,我是鵬飛,我知道,你一定還活著。」
看著消失了五個月,在這座荒島上不知道經歷了多少折磨的大哥,唐鵬飛的眼眶逐漸濕潤,但是在大雨的沖刷下,並不明顯。
「哥,對不起,我來遲了……」
野人兇殘的眼神開始出現抖動,繼而慢慢的兇殘褪去,逐漸恢復清明。
「鵬飛、你、你怎麼來這裡了?這座島上,有野人會吃人,你……快走!」
他臉上浮現焦急之色,並且推了唐鵬飛一把。
然後……他發現自己手裡好像正握著什麼。
他怔怔的低下頭,才終於明白此時究竟是什麼場景。
他的手裡,正握著一把匕首。
匕首,正插在弟弟的胸口上。
他目眶放大,頓時愣住了。
唐鵬飛用力握住他的手。
此刻唐鵬飛的臉上,已經完全看不到血色,他可以感受到生命力的迅速流失。
自己已經撐不了多長時間了。
「……哥,我不怪你,我知道是這座島,將你逼成這樣的,我帶了食物,你以後、不用、再吃人了……」
說到最後,唐鵬飛已經氣若遊絲,他的眼皮逐漸變得沉重,也無法再握住自己大哥的手,半蹲著的身子也頹然的跌坐在地上。
在生命的彌留之際,這個一直沉默寡言不苟言笑的男人,面朝自己的大哥,露出了一抹孩子氣的燦爛笑容。
「哥,我終於找到你了……」
話音還未落地,他的眼睛已經閉上,向旁栽倒。
死時,他的嘴角甚至還帶著笑容。
人性復甦的野人反握住唐鵬飛的手,將他的身子緊緊的摟在懷裡,仰頭望著大雨滂沱的天空,發出一道無比絕望而痛苦的哀嚎。
「啊!!!!」
李浮圖等人站在雨中,盡皆默然。
楊雨晴撇開頭,不忍再看。
十幾秒後,野人重新低下頭,表情像是在哭,又像是在笑,他緩慢而僵硬的扭頭,環視了一眼周圍,看到幾具才死去不久的屍體,似乎終於明白了之前究竟發生了什麼。
人總是畏懼深淵。
可最恐怖的是,當你畏懼深淵時,到頭來卻發現……自己,就是深淵。
「對不起。」
他顫抖的開口。
像是在對死去的唐鵬飛說,又像是在對慘死的雷倩倩和張丹說。
回應他的,只有瓢潑大雨聲。
他抬起頭,望向離他最近的易辰。
「我知道,我罪該萬死,但是請你能不能幫我一個忙,將我的弟弟扔進海里,這裡的人,他們連屍體,也不會放過的。」
易辰沉默的點了點頭。
「謝謝。」
他笑了笑,緩緩的閉上眼,然後一把抽出了那把匕首,隨即猛然捅進了自己的心臟。
他身體顫抖了一下,然後慢慢的栽倒在唐鵬飛的屍體上,血水逐漸從他口裡溢出,還在喃喃念叨著對不起。
這個一度沉淪的男人,最後選擇以自我了結的方式,結束了這場長達五個多月的『荒島求生』之旅。
雨下的更大了。
嘩嘩啦啦。
讓這座荒島變得無比朦朧。
仿佛天地同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