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所有人都注視著自己,小傢伙也感到了幾分不知所措,扭頭看向母親,喊了聲:「媽媽。」
可姚晨曦此刻腦子空空如也,如墜夢中,思緒恍惚,根本無法給出回應。
「挺可愛的小傢伙。」
一道笑聲響起,蒼老,威儀。
站在巔峰的老人看向身邊更加年邁的瘦小老者,「李老,他和浮圖小時候,長得應該挺像的吧?」
一生大起大落的李開疆嘴唇緊抿,渾濁的目光,始終盯著那個五歲孩童。
然後,他慢慢的邁步,朝前走去。
李不悔睜著清澈眼睛,帶著疑惑的盯著這個老爺爺。
走廊上人很多,但是此時,卻沒有一人開口說話。
氣氛安靜到近乎針落可聞。
「小二,叫太爺爺。」
最後,是宋洛神打破了沉寂。
姚晨曦瞳孔收縮,看著滿頭白髮的老者,似乎意識到了什麼。
曾權傾天下的乾瘦老者走到這對母子面前,在兩步外站定。
或許是因為年邁的原因,即使面對千軍萬馬都面不改色的他,此時手掌微不可察的輕輕震顫著。
他想伸手去摸摸這個孩子,但最後卻壓抑住了這個衝動,看向姚晨曦。
「你就是姚教授吧。」
「我是李開疆,李浮圖的……爺爺。」
即使已經有所預料,可是聽到老者的話自我介紹,姚晨曦腦子裡還是如同被雷劈過,才思敏捷的她此時傻站在那裡,像是喪失了語言能力。
她認識那個男人這麼久,從來都沒見過他的家人,甚至都沒聽他提起過。
「小二……」
宋洛神低頭,再度喊了一聲。
可是一向乖巧的小傢伙這次沒再對她這個乾媽言聽計從,並沒叫人。
「沒事,別為難孩子。」
李開疆強笑道。
到了他這個年紀,到了他這個位置,經歷了他所經歷的一切,世間的功名利祿,恐怕都已淡泊如煙。
但是,有一點,他永遠沒法忽視。
那就是傳承!
香火的延續,古往今來,都是國人觀念中的頭等大事。
越是高門深宅,越是如此。
現如今,長孫命懸一線,另一位還率領著人族聯軍,在前方浴血奮戰,前途未卜。
這個孩子對於李家的重要性,可想而知。
此時,李崢嶸也走了過來。
看著那有幾分神似的眉眼,姚晨曦不由自主的抓緊了兒子的小手。
不管那個男人與他的家族有什麼樣的恩怨情仇,但是她是她。
在毫無準備的情況下見到他的至親,換作任何女人恐怕都會慌亂。
而且要知道。
她和那個男人還是未婚先孕,這在長輩眼中,無疑是非常離經叛道的行為。
當然。
她不在乎對方怎麼自己看自己。
但是她無法不去在乎自己的兒子被如何看待。
「那孩子不能陪在你們母子身邊,是因為身兼重任,希望你不要怪他。」
李崢嶸開口,數年的守墓人生活,讓他兩鬢的斑白擴散,但是脊樑依舊筆直。
他似乎忘了自己是被誰一手打落塵埃。
繼而,他目光下落,看向小傢伙,剛毅的臉龐上露出慈祥的笑容。
「你叫什麼名字?」
「李不悔。」
小男孩怯生生道,有些緊張。
「想爸爸嗎?」
李崢嶸問道。
小男孩猶豫了下,然後試探性的道:「是李叔叔嗎?」
李崢嶸愣了一下。
姚晨曦更加尷尬。
她已經不再願意計較過往的是非恩怨,這段時間,也潛移默化的開始引導兒子,試圖讓兒子接受『叔叔』就是『爸爸』的事實。
可畢竟兒子已經不是兩三歲完全不懂事的時候,她知道不能操之過急,雖然有了一定的成效,但到現在也沒能完全轉變兒子的觀念,所以才導致了此時的尷尬。
「李叔叔,因為從出生到長大,浮圖都不在身邊,所以小二還不知道……」
宋洛神解釋道。
李崢嶸恍然,也能夠理解,看向姚晨曦,「辛苦你了。」
「叔叔去哪裡了?什麼時候能回來?」
李小二開口,仰著小腦袋,居然主動開口問道。
顯然,那個叔叔在他心中很是重要。
「他啊,去打壞人了,把壞人打跑了,也就會回來了。」
李崢嶸笑道。
走廊上的勛貴們看在眼裡,感慨萬千。
這幅慈祥和藹的模樣,還是當初那位權柄滔天威嚴如淵的—字並肩王嗎?
宋洛神摸了摸小傢伙的腦袋。
「我們都會等他回來的,對嗎?」
小傢伙自然不知道這句話究竟多麼沉重,用力的點了點頭。
「哐。」
手術室大門突然被推開。
所有人的注意力頓時被轉移。
「怎麼樣?」
醫學界的泰山北斗搖頭,表情沉重。
「昊天傷得實在是太嚴重了,我們竭盡全力,也只是保住他最後一縷生命力。」
所有人沉默。
對於這個結果,其實皆有所準備。
甚至,之所以萬里迢迢送他回來,其實就已經是做好了最壞的打算。
假如那一步真的發生,好歹也算落葉歸根。
「李老,還望保重。」
「我沒事,馬革裹屍,是每個軍人的宿命,也是榮耀。他沒給我們李家丟人。」
老人佝僂的身子,努力站直。
沒過多久,移動病床被推了出來。
時隔數年,在場這些勛貴終於再一次見到了曾經貴不可言的李家大少。
只是這一次,他再也不復當初的高貴與優雅,悽慘的躺在病床上,唯一露在外面的臉龐蒼白如紙,就像活死人。
「李少。」
「李少。」
「李少。」
作為曾經京都年青一代的領軍人物,哪怕最後落敗離國,但李昊天在不少豪門公子眼中,依然還是領袖,即使當時的紈絝們如今大部分都已經改邪歸正走上正軌。
如今重逢,他們忍不住拋去了顧忌,喊出了聲。
可是曾經的李家大少終究是無法聽見了。
病床從身前經過。
宋洛神和曹修戈眼神皆異常複雜。
姚晨曦牽著兒子,退到旁邊。
通過那個李姓,她大體也能猜到病床上這個男人的身份。
如此顯赫的地位,居然都傷成這樣。
她不知道的那個戰場,究竟是何等的兇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