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對不起,我有些衝動了。」
離開事發地後,子鼠低聲說道。
曹修戈笑著搖了搖頭,然後看向替他們解圍的那個中年男人。
「多謝了。」
曾經的曹家辰龍平靜道:「仗勢欺人,恃強凌弱,受點教訓,罪有應得。」
曹修戈沒有就這個話題多提,扭頭看向路邊的一家酒館。
「兩三年不見了,走,上去喝一杯,我請客。」
何無愧沒有拒絕。
三人走進酒館,來到二樓,剛一踩上台階,就有一個男人笑著招手。
「怎麼這麼久才到?」
李浮圖與宋洛神。
「剛發生了一點小插曲。」
所謂的看破世俗,應該描述得就是曹修戈這種心態,哪怕剛才被人指著鼻子侮辱,卻依然雲淡風輕,牽著子鼠的手,笑著朝窗邊走去。
宋洛神站起身,視線額外在曹修戈與子鼠緊握在一起的手上停留了片刻,然後抬起頭,微微一笑,
「恭喜了。」
曹修戈看著害得自己落入如此田地的始作俑者,笑著點了點頭。
「謝謝。」
「先坐吧。」
李浮圖招呼道。
幾人分別入座。
酒館內客人不少,推杯換盞,高談闊論,談笑風生。
子鼠和宋洛神一樣,喝著清河坊有名的竹葉茶,而李浮圖幾個男人則喝著黃酒。
周圍的客人或許永遠不可能知道,今晚他們不知不覺間,究竟與何等崢嶸的人物有幸邂逅。
或許李浮圖幾人自己都沒有想到過,他們竟然會有把酒言歡的一天。
「沒想到京都城裡居然還有這麼一塊風水寶地,一不小心,或許還會誤以為來到了江南。」
望了眼窗外的小橋流水人家,李浮圖舉杯笑嘆。
「知道你見多了大江大河,好不容易我才想到了這麼一處地,不然一般的地方,我也不敢邀請你過來。」
曹修戈笑道,端起酒杯低頭慢飲。
「噢?」
李浮圖有點意外的笑了笑,酒杯懸停,看向子鼠,
「你這話說的,嫂子恐怕不愛聽了。」
此話一出,曹修戈不由自主愣了一下。
嫂子?
按年紀,他確實比對方大,但是對方是什麼身份?
饒是子鼠,明顯都有點沒有想到對方會如此稱呼自己,坐在那裡,一時間竟然變得有些拘謹。
「她可以理解的。」
片刻後,曹修戈神態自然的笑了笑,放在桌下的左手握了握子鼠的手。
「何司令,我們一起敬修戈與子鼠一杯吧。」
宋洛神提議道。
三十萬禁軍統帥,堪稱權柄滔天的何無愧露出一抹平和但卻純粹的笑容,看向曹修戈與子鼠,主動端起酒杯。
「恭喜。」
放眼萬里河山,如今當得起他這杯酒的人寥寥無幾。
曹修戈與子鼠一同舉杯。
「謝謝。」
幾人將杯中物一飲而盡。
「聽他說,你願意幫忙,我真的很高興。我還以為他會灰頭土臉的回來呢。」
宋洛神放下茶杯輕笑道,
「我請你可是請了好幾次都沒請動,怎麼他一出馬你就答應了?」
「洛神,你可別把對他的怨氣牽連到我的身上,他都堵到我教室門口了,我不答應行嗎?」
曹修戈也是笑容洋溢。
「至少,不說三顧茅廬,你也應該讓他吃吃閉門羹吧?」
對於曾經曹修戈對她的再三拒絕,宋洛神貌似有點怨念。
曹修戈搖頭苦笑。
何無愧安靜的坐在旁邊,沒有插嘴,論官職,他或許是幾人之中最高的一個,但是他並不能成為這個國家、這個天下的未來。
「你真的想好了?」
宋洛神點到為止,收起玩笑的語氣,認真的凝視著曹修戈。
以對方現在的身份,重新登上舞台,所需要的,是常人難以想像的勇氣。
並且,這份責任,早在幾年前,他就已經不必再背負了。
曹修戈摩擦著瓷杯,沉默片刻,淡淡一笑。
「我好像沒有其餘的選擇。」
「你可以繼續你現在的生活,沒有人會責怪你。」
宋洛神輕聲道:「每個人,都應該有自主選擇自己生活的權力。」
「然後呢?」
曹修戈看著她,笑著反問。
「看著你們出生入死,我繼續心安理得的當我的教書先生?」
宋洛神沒說話。
「我姓曹。」
曹修戈平緩道:「我們曹家,世代都在為這個國家而奮鬥,我父親,我母親,都死在境外的戰場上,他們離開的那年,我才五歲,只不過以為只是像平常一樣,離開家一些日子,根本沒想到一次普通的分別,最後竟成了永別。」
「我只記得,他們屍體運回來的時候,家裡來了很多人,非常熱鬧,看著那些白條與白花,我本來很想哭,因為我知道,我最親的兩個人恐怕永遠都見不到了,但是我最後沒有哭出來,因為我看到我的爺爺站在堂中央,望著我父親與母親的照片,始終仰著頭,一滴眼淚都沒流。當他轉過身,看到我的時候,只是抱起我,和我說為國捐軀,是一種光榮,是一件值得自豪驕傲的事情,不應該難過與悲傷。」
同樣作為一名軍人的何無愧神色堅毅,望著窗外,默默喝著酒。
雖然已經過去很多年,但是他依然記得那位曹家儒將的風貌。
他甚至還記得,對方拍自己肩膀時,那儒雅而爽朗的笑容。
如果不是對方英年早逝,李家那位,恐怕也不會那麼輕鬆的當上一字並肩王。
「當年,上面提議將我父母葬入寶山,可是卻被爺爺拒絕了。他說馬革裹屍是軍人的職責與宿命,是理所應當,不應該拿來賣弄與炫耀,最後,爺爺把我父母的骨灰灑入了大海,不讓任何人有機會祭拜。」
說到這,曹修戈停頓了下來。
氣氛也陷入了一片寂靜。
李浮圖捏著酒杯,沉默不語。
這些事,他也是頭一次聽說,他現在終於明白,上層為什麼會對曹修戈如此寬容,為什麼在曹老爺子失勢之後,曹修戈的聲望還能夠力壓李昊天,被京都城的紈絝主們尊稱為太子。
這份殊榮,都是曹氏用一腔熱血換來的。
「當然,我比不了我的父母,雖然我現在只是一介白丁,但是位卑未敢忘憂國,不是嗎?」
曹修戈眼神平靜,淡淡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