農村人,殺雞殺鴨殺豬都是常有的事,但是殺人,恐怕沒幾個人做過。
在松江村耀武揚威了近十年的張勇此時躺在自家堂屋地上,雙眼圓睜望著天花板,面色呈現窒息的青紫色,一點氣息都沒有,已經死得不能再死。
確定了張勇沒有了掙扎之後,劉青緩緩的鬆開了手,就仿佛驟然失去了所有力氣,跌坐在地上,大口喘著氣。
眼中的血色,在慢慢的消退。
額頭上,卻逐漸起了汗珠。
今晚來張家,他確實是打定了主意,無論如何也得殺了張勇,可是殺人終究不是殺雞,哪怕掐死得是一個人渣敗類,可劉青的雙手,還是在不由自主的顫抖著。
他在地上,坐了足足有十多分鐘呼吸才漸漸的平復。
最後看了眼張勇的屍體,劉青的眼中,再沒有任何的感情。
他撐著膝蓋,緩緩站起了身。
張家幾乎沒有一個好東西,張勇的父母很早就死了,家裡就只剩張勇一個人,今晚也沒人看到劉青過來,如果換個殺人放火的老手,多半能遮掩命案現場,將張勇的死亡變成失蹤,可是劉青似乎沒有毀屍滅跡的打算。
他就這麼直接將張勇的屍體丟在地上,一點遮掩意思都沒有,甚至走出張家的時候,連門都沒關。
估計沒有幾個殺人犯,還比他更加『猖狂』了。
張家的燈亮著,從外面看進去,可以很清晰的看到躺在地上的張勇,如果有人經過,肯定會發覺,可是劉青卻似乎視而不見,直接坐上了摩托車,揚長而去。
沒有再去戴家,經過的時候,甚至都沒停留一下,劉青騎車直接回到了自家。
劉父劉母都沒有睡,李浮圖和宮徵羽也在,似乎都在等劉青回來。
「青兒,你這是怎麼了?」
進門的時候,劉青鼻青臉腫滿身血污的模樣嚇了劉母一跳。
劉青之前出門的時候,雖然半張臉也是腫的,但也沒誇張到這個地步,此時他的右眼就像是一隻熊貓眼,只能微微眯著,甚至沒辦法完全睜開,這種狀態下能夠順利騎車回來,沒有掉到溝里去,已經殊為不易了。
從劉青走後一直生著悶氣的劉父也是面露驚色。
宮徵羽定力極為驚人,一如既往的若無其事,八風不動。
騎車回家這一路上,劉青已經冷靜下來,並且想了很多。
殺張勇,他不是一時衝動,現在也並不後悔,不僅僅只是因為戴燕,而且是因為作為男人的尊嚴,可是此時面對逐漸步入晚年的父母,剛才掐死張勇從張家走出來內心都沒有任何波動的劉青心緒突然變得波瀾洶湧起來。
沒有悔恨,但充滿了愧疚。
殺張勇,他對得起女友戴燕,對得起自己這七尺男兒之軀,唯獨對不起的,就是他日益年邁的父母。
法律,對他這樣樸實的農戶來說,是那般莊重與森嚴,從在戴家門口決心眼殺張勇那一刻起。他就沒妄圖過逃避法律的審判。
殺人償命,天經地義。
他已經做好了明天就去自首的準備,這一進去,肯定這輩子再難有重見天日的機會,那他的父母,誰來贍養?
看著雖然余怒未消但眼中也難掩關切望著自己的父親,劉青眼眶逐漸變得有些濕潤。
「砰。」
突然之間,在誰都沒有預料的時候,劉青雙膝跪地,面朝雙親跪了下來。
劉父劉母都愣住了。
李浮圖也朝劉青看去。
「青兒,你這是……」
劉母張了張嘴。
劉青也不說話,跪下之後,就開始磕頭。
「砰砰砰……」
接連三下。
響聲沉悶震耳。
劉青的額頭都開始變紅。
「爸媽,兒子不孝。」
劉青雙手扶地,頭深深的埋著,說話的時候,雙肩都在顫抖。
哪怕劉父都察覺到情況有點不對,顧不得之前劉青不聽自己的警告非要前往戴家的事情,皺著眉,甚至站起了身來。
「發生什麼事了?」
劉青跪在地上,深深埋著頭,半天沒有說話,當他抬起頭的時候,也並沒有回應劉父的問題,而是挪動膝蓋,面朝宮徵羽這邊。
「姐,我能不能求求你,以後幫忙照顧一下爸媽?」
一個大老爺們,此時眼眶通紅,眼中更是泛動著淚光。
一直不動聲色的宮徵羽都輕微皺了皺眉。
「發生什麼事了?」
她輕緩出聲。
劉青咬著牙,沉默好一會,終於開口,聲線顫抖。
「……我、我……殺人了……」
「什麼?!」
劉父面色勃然大變。
劉母瞬間一呆。
只有李浮圖與宮徵羽依舊平靜,哪怕是徒然聽到殺人放火這種事情,也並無太多波動。
這並不是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那種冷漠,而像是山崩於前而面不改色的那種泰然。
「你殺誰了?」
劉父急步走到劉青的旁邊,滿臉不加掩飾的惶恐與慌張。
普通的父親驟然聽到這樣的消息,不心驚不慌亂肯定是假的。
「我剛才……把張勇……給殺了……」
「你說什麼?!」
劉父身體都顫抖了下,他本來還抱著僥倖的心理,可劉青這模樣,肯定不會是開玩笑了。
「你為什麼敢幹出這樣的事情?!你剛才不是去戴家了嗎?和張勇有什麼關係?!」
雖說男兒有淚不輕彈,可這個時候,劉青眼角還是滑出了淚水。
他依舊沒有做出解釋。
「爸,對不起……」
劉父又焦急又害怕,拉住劉青的肩膀。
「你說話啊?!究竟為什麼?!你知不知道,殺人是坐牢的!」
他們家只有這一個兒子,雖然有個女兒,但當年那件事後,女兒雖然還願意承認他們,可感情已經非常生疏,所以說兒子可以說就是他們唯一的寄託與依仗,如果兒子進了監獄,那他們兩個老人晚年怎麼辦?
劉母此時神色蒼白,想著兒子被當作殺人犯拷走的畫面,就有點搖搖欲墜。
「對不起……」
劉青跪在地上垂著頭,嘴裡只是念叨著對不起三個字,淚光一滴滴落在地上。
殺人這兩個字,對於這個普通的農戶之家而言,實在是太過沉重了,甚至無異於滅頂之災。
劉父眼光呆滯。
凝固而沉重的氣氛中,宮徵羽站起了身。
「殺個人而已。」
她居高臨下,看著跪在地上的劉青,神色淡漠。
「站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