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凡沒有回答，而是頗為感慨的看向張大牛。
他倒是沒想到，這個木訥憨憨的中年男人竟然如此有血性，只可惜境界太低了。
握刀的手都在顫抖！
「張大牛。」
「你張家屯的仇，我替你報了。」
葉凡平靜開口，這位中年木訥漢子眼睛一瞪，焦急站起身：「李師兄，你……你境界還沒俺高，報甚麼仇！」
說到一半，張大牛奇怪的摸了摸腦袋跟身體：「咦，俺沒死，宋長老這麼弱的嗎？」
「……」
宋定眼皮抽搐一下。
可不是沒死，他剛才正要出手，右臂就被斬斷，本該出手的術法自是被打斷掉。
宋定冷冷望向葉凡：「口出狂言的小子，讓藏在暗中的孫來滾出來！」
宋定並不覺得，剛才是眼前少年出的手，第一時間想到的是仇敵孫來。
葉凡平靜邁步，明明此刻的他沒有任何境界，但向前走的每一步都踏在宋定的心頭。
這讓宋定萬般憤怒。
他堂堂問道中期修士，竟然會對一個沒有修為的凡人恐懼？說出去簡直令人恥笑！
「找死！」
宋定神色漠然，看到眼前少年並指如劍向他斬來。
「嗖——」
一縷劍意拂面，如同清風般溫煦輕柔。
可宋定如臨大敵，因為這劍意讓他感知到濃烈的生死危機！
他下意識捏碎懷中的一枚玉簡，一層防禦屏障凝聚而出，只聽『咔嚓嚓』的裂紋碎裂聲。
這道防禦屏障，竟然寸寸龜裂，險之又險的才擋下這一縷劍意！
宋定如墜冰窟。
這枚防禦玉簡，能抵擋問道初期的攻擊。哪怕是他，都不一定能一瞬間就打破。
結果就這麼碎了？
這怎麼可能！
而且，孫來何時學會了這等詭異劍意！？
宋定突然想到什麼，瞳孔驟縮：「你……你不是凡人，你就是命宗在找的外逃修士！你用了何種手段，躲過了命宗修士的探查？」
回應宋定的，是一道噗嗤聲。
他不可置信的低頭看去，丹田似是被什麼東西捅了一下，他又驚又怒又恐懼。
沒等他做出反應，兩種不同的恐怖劍意在丹田炸開。
一縷清風。
一縷明月。
整個丹田被瞬間搗毀！
「噗！」
宋定大口咳血，境界氣息迅速跌落，軀體不受控制的摔倒在地。
這位長老終於開始害怕了，正要張嘴怒吼求援，一隻黑色的狗爪子塞入了他的口中，直到喉嚨深處！
「嘔——」
宋定陣陣反胃乾嘔，想吐卻吐不出來。因為握住狗爪子另一端的少年，還在繼續硬塞，直至全部吞下。
葉凡聲音平淡：「宋長老原來這麼喜歡吃肉。張大牛，還愣著做甚？快來伺候宋長老。」
張大牛陡然驚醒。
他一臉震驚的看向眼前的少年郎，激動莫名道：「好……好好好！」
而後握住卷刃的砍柴刀，砍下其他七條狗腿，全部帶到了宋定面前。
十年前。
張大牛沾了已故爺爺的光，有機會入宗修行。
在這上界，凡人命賤如螻蟻，張家屯經常有人失蹤，張大牛隻當失蹤者遇到了山匪。
直到他隨著師兄來到養畜原，在這裡看到了許多失蹤的熟面孔。
他憤怒。
他絕望。
他無力！
因為他不過一介鍊氣小修士，什麼都做不到！
張大牛隻能隱忍，這一忍，便是三年。
可這三年期間，張家屯的人死了又死，直至最後的蓮妹子……也死了。
張大牛本以為他也要死，卻沒想到還有機會親自報仇。
好。
真好。
張大牛一邊痛哭流涕，一邊用力將狗腿塞入宋定口中。
只能說不愧是修士，嘴巴大到居然能塞下整整六條狗腿。
張大牛看到了宋定眼中的屈辱跟絕望，他沒有覺得快意，沒覺得大仇得報，只覺得悲慟！
因為死去的蓮妹子，死去的張叔張嬸，死去的張家屯所有人，都再也回不來了。
淚水模糊張大牛的雙眼，他已記不清做了什麼，只記得將狗腿全部餵給宋定後，又砍下了狗頭繼續餵。
然後繼續砍黑狗身上的其他部位，砍著砍著，刀便不由自主的砍向了宋定……
過了不知多久，一縷寒風吹拂。
張大牛不自禁打了個冷顫，他恢復了清醒。
看到自己那染血的雙手，以及卷刃到近乎斷裂的砍柴刀，還有……宋定那顆掉落在地的人頭。
他噔噔噔倒退數步：「宋長老死了？」
「噠」
肩上多了一隻手。
張大牛渾身一顫，扭頭看到葉凡那平靜的面容，顫聲道：「李、李師兄，俺……殺了宋長老！完了，這下次徹底完了，俺連累你了！」
你殺個屁。
真當你手裡的砍柴刀是屠龍寶刀？
問道修士哪怕死了，軀體給張大牛砍一百年，都不一定能夠砍出傷口，是雪月劍砍下的宋定腦袋。
葉凡淡淡道：「此地陣法，我已破除。你帶著人，走吧。」
「啊！？」
張大牛渾身一震，養畜原的陣法被毀了？
「那李師兄，你……你怎麼辦。」
「聽沒聽過一句話，窮則——」
「俺聽過！俺爹是殺豬匠，但俺娘上過私塾，她教過俺。窮則省吃儉用，不能浪費糧食！」
「……」
被打斷的葉凡懶得廢話了，擺手道：「對，沒錯，所以快帶著人走，再磨蹭全得死在這兒。」
張大牛轉身就跑，跑了兩步，又轉身向葉凡跪地磕頭：「張大牛替張家屯枉死的一千三百六十九口人，謝過李師兄！李師兄，你是好人，俺張大牛，以後一定會報答您的！」
葉凡只是點了點頭，並未放在心上。
一個殺豬匠的兒子，一個鍊氣三層的小修士，一個年近半百的中年人，此次離別，恐怕已是永別。
他望著今晚的月色，呢喃道：「月黑風高夜，殺人放火時。今晚，註定睡不安穩啊。」
養畜原的凡人太多了，數量絕對超過百萬。
哪怕張大牛扯著嗓子呼喊，願意跟他逃走的，有膽子跟他逃走的，終究只是少數。
其中絕大部分逃走的，是最深處的那一批。
因為最外圍的那些『凡人』，已經失去了求生的意志，如同行屍走肉麻木不堪。
葉凡沒去幫忙。
他不是聖人，救不了所有人。
今日前來，只是為了心中的那一口『氣』，求的只是一個念頭通達。
他只救願意自救的人。
「大膽！」
「何人膽敢破陣！」
天邊傳來陣陣怒吼，赫然是白雲宗的一眾長老跟內門弟子到來，因為宋定的魂燈破滅了。
短短一炷香，所有元嬰之上的修士，全部聚集而來。
為首者。
赫然是問道巔峰的孫來！
他隔著遙遠距離，看到了宋定那悽慘的屍體，看到了屍體旁負手而立面色平靜的葉凡。
這一瞬間。
孫來明悟了一切。
他面露痛苦道：「你不是李長生，你……究竟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