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楓並未從武鎮山手中接過瓷碗。
他做出一個請的姿勢，讓武鎮山將那瓷碗，放在博古架安全的位置上，再將這件秘色瓷瓷碗拿起。
這是古董江湖上的老規矩。
不管任何一件器物，都不可手對手接，一旦手對手沒有接穩，落在地上造成了損壞，難以判定是誰的責任。
拿起秘色瓷瓷碗後。
林楓微微轉動瓷碗看了一遍，道。
「秘色瓷的秘色有兩層含義，第一層含義是專供皇家使用，第二層含義，就是燒造工藝和釉料配方，絕對保密。」
「在八七年之前，秘色瓷完完全全就是個謎，沒有人見過。」
「但在八七年，法門寺地宮，因為一場意外而搶救發掘，發掘出13件盛唐時代的秘色瓷，且有碑文對應記載，從此，歷史文獻和詩句中的秘色瓷，終於真正面世。」
「真正的秘色瓷有個特點，那就是，可無中生水。」
旁邊。
王斌聽得入迷，他問。
「瓷器，怎麼無中生水？」
林楓回答。
「無中生水，就是把秘色瓷放在有光線的地方，雖然器物之中沒有水，但其中的光線折射，會讓人產生一種器物中有水的錯覺。若是真品，甚至有人會忍不住伸出手指試一試，那器物中到底有沒有水。」
「再說這件五代越窯瓷碗。」
「五代在唐代之後，秘色瓷卻有傳承，五七年在對蘇城虎丘塔維修之時，曾在虎丘塔之中發現許多文物，這其中，就包括一件精美的秘色瓷蓮花碗。」
「不管是底座，還是碗口，都極為精美，後來，在法門寺地宮法訣了秘色瓷之後，可斷定，這個碗也是秘色瓷，有無中生水的特性。」
「而那個碗與這個一模一樣。」
「這碗真品在蘇城博物館，還是鎮館之寶，而這件，不可能是真品，因為簡單的放在光線下，內部有折射光，但光澤遠遠達不到無中生水的境界。」
「若翻過來，看此器物胎體。」
「這胎體，有過腐湯做舊的痕跡，雖經過處理，但細聞還有腐肉之氣。」
「唯有一點，這釉色調的很像，但卻是現代的顏料調製，並沒有秘色瓷晶瑩，如冰似玉的感覺，如果從底部提取釉色樣料，現代儀器，完全可以檢測出其中化學成分。」
王斌聽著這些，完全被林楓的解析所折服。
他等林楓鑑定完之後，再拿起秘色瓷蓮花碗，在光線下看，果然這碗沒有無中生水的感覺。
接下來。
林楓站在博古架之前，將那博古架上的每一件器物，全都說了一遍。
所有的瓷器鑑定點，林楓都說的非常詳細。
而他說的那些，足以佐證，武鎮山這個房間裡所有的瓷器，都是贗品！
七十八件瓷器，大約五十個多品種。
王斌聽得目瞪口呆。
他的心中，升起對林楓濃郁的崇拜之意。
武鎮山的臉上也忍不住浮現出，一些驚訝之色但又速速隱去。
這時。
房門被推開，外邊一人一邊鼓掌，一邊走了進來。
這人正是陳老。
「精彩！」
王斌愣了一下，他看向陳方。
「陳老，您回來了？」
陳老回答。
「早回來了，老武帶你們過來的時候，我就已經回來了！」
王斌一臉意外。
「啊？那剛才，我給師父您打電話，您怎麼沒接？」
陳老神秘的笑著，沒有回答，而是看向林楓。
武老也過來了，他對林楓，拱手行了一個江湖上的抱拳禮節。
「林先生的鑑定本事，老武佩服！」
林楓一樣抱拳。
「武老過獎。」
王斌站在中間，有些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的感覺，這武老和林楓之間剛才還針鋒相對的，現在，居然在抱拳行禮？
怎麼跟演戲似的？
陳老問武鎮山。
「老武，現在，你相信我說的話了吧？」
武鎮山點頭，認真道。
「信！」
「之前我只是覺得，你對林小友的評價，實在是太高了。畢竟，我聽說，林小友才不到三十歲，古董行業，不到三十歲，閱歷知識恐怕都不夠，現在看來，這個世界上真的有天才，我武鎮山，實在是小看林小友了！」
林楓知道，自己不是天才，他之所以有這一身本事，是因為從地獄之中爬出來的。
隨即，武鎮山又對林楓道。
「林小友，實不相瞞，這兩個房間陳列的瓷器，本來就是贗品。」
林楓還沒說話，王斌倒是先開了口。
「武老，您說什麼，這些不都是您的藏品嗎？」
武鎮山道。
「是我的藏品沒錯，但是我故意收藏的贗品。」
「古董鑑定，要多看真品，更要多看贗品，才能真正了解贗品造假手段。這個贗品屋剛裝修成，協會這邊沒幾個人知道，你不知道，也正常。」
「那您剛才發火，甚至要打……」
王斌忍不住要問，但準備說出來的時候，又覺得話不太合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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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鎮山笑了起來。
「大部分人都覺得，古董鑑定，只要鑑定的知識眼力夠了就行了，殊不知，古董鑑定還需要一種重要的氣質，那便是一個人的氣場和膽識。」
「有些場面上，就算古董是假的，卻也沒有人敢說是假的。」
「古代有指鹿為馬，現代也有指贗為真，一個合格的鑑定師，就是需要，這種敢言真假的膽識！」
「林小友，便是這種有膽識的人！」
陳老也跟著解釋。
「林小友，希望你不要見怪。」
「其實，這個測試你的辦法，是我和武老一塊想出來的，因為，我們接下來要讓你幫忙鑑定的東西，實在太重要了。除了鑑定的本事之外，還需要過人的膽識，這個測試，你完美通過！」
王斌到這時才反應了過來。
「啊？」
「武老剛才是在演戲？」
武鎮山點頭。
林楓表示無妨，他對此淡然。其實，在林楓看到滿屋子贗品的時候，他就已經猜到了武鎮山要試探林楓的意圖。一個瓷器專家，怎麼可能連一件真品都沒有？
而且，武鎮山的氣勢雖然很猛，但無法在林楓的內心中掀起任何波瀾。
武鎮山虎嘯山林，但林楓是那座山，再怎麼虎嘯，山自巋然不動。
說話之間。
武鎮山的手機響了起來，接通之後，對方說。
「武老，嚴先生已經到了。」
聽到這話，武鎮山和陳方一同看向林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