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9章 喪信(二)

  姜韶華長嘆一聲:「本郡主不能回南陽,總要為父親守孝才能心安。」

  反正本來也要為太和帝守孝,現在倒是便利得很。

  姜韶華沒有沉浸於喪父之痛,很快振作起來:「傳本郡主口諭,請陳長史長寧伯立刻進宮。」

  陳長史暫時住在南陽王府,每日早起進宮當差,此時人就在宮內。倒是崔渡,前兩日就去了皇莊,送消息一來一回要大半日。

  宋淵拱手領命,很快退了出去。

  陳瑾瑜憂心地看了姜韶華一眼,低聲道:「郡主懷著身孕,不能過於傷心難過,免得動了胎氣傷了身體。」

  南陽王府眾人都知道姜韶華和盧玹感情淡漠,不過,到底是親父女。盧玹驟然急病離世,想來郡主心裡一定難過得很。

  有些隱秘,便是對著陳瑾瑜也不能說。

  姜韶華輕聲道:「你先退下,我要一個人待一會兒。如果太皇太后或太后派人過來,你都替我擋下。」

  陳瑾瑜點點頭,懷著滿腔的憂慮退下了。

  寢室里就剩姜韶華一個人了。

  姜韶華不必隱忍,也不必再裝模作樣了。她揚起嘴角,無聲又暢快地笑了起來。

  半個時辰後,陳長史進了寢室。

  這對君臣私下裡說了什麼,無人知曉。

  ……

  盧玹的喪信,確實令人意外。卻未激起太多的浪花。

  宮中死的人還少嗎?從太和帝開始,到高涼王世子,再到李尚書祖孫,還有無辜慘死的文官武將,被誅殺的逆賊高山韋雄等等,哪一個不是位高權重?區區一個南陽王府的贅婿急病離世,還不至於令宮中內外震動。

  如果盧玹不是姜韶華的父親,這等消息,甚至都不值得眾人提一嘴。

  鄭太皇太后知道此事後,對趙公公說道:「盧郡馬實在沒福氣。他雖是贅婿,到底是韶華的親生父親。韶華登基做了女帝,少不得要給他封個國公。現在人一死,什麼都沒了。」

  趙公公倒有些惻然,長嘆一聲道:「奴才去南陽王府,和盧郡馬見過數面,也打過交道。委實沒想到,盧郡馬這般福薄短命。」

  鄭太皇太后心裡有些揣度,卻未說出口。

  盧玹死得太巧了。這樣的「巧合」,透著一絲鄭太皇太后熟悉的味道。二十多年前,庶出的大皇子就是湊巧地意外殞命,三皇子也不巧地患了一場病,高燒不退燒壞了腦子……

  「這就是他的命。」鄭太皇太后神色淡淡:「你代哀家去一趟昭和殿,寬慰韶華一番,讓她節哀。」

  趙公公恭聲領命而去,很快迴轉復命:「郡主心中哀傷,不願見人,奴才請陳舍人傳了話。」

  鄭太皇太后無可無不可地點了點頭,這件事也就過去了。

  李太后聞訊過後,也和鄭太皇太后一樣,打發人去了一趟昭和殿。

  對此事反應最大的,是范貴太妃。

  范貴太妃白著一張俏臉,急匆匆地來了景陽宮求見鄭太皇太后。鄭太皇太后見她神色不對,眉頭一皺,揮了揮手。

  趙公公立刻吩咐內侍宮人們都退下。至於趙公公自己,自動自發地退到了角落裡,垂著頭,實則耳朵豎得老長,將范貴太妃的一番哭訴都聽進耳中。

  「……姜韶華這邊奪了皇位,南陽王府那邊就傳來了盧郡馬急病離世的喪信。娘娘想想,這世上哪有這麼巧的事。」

  「那你以為如何?」鄭太皇太后聲音里透出了森冷不快。

  范貴太妃竟未聽出來,她滿臉驚懼,身體不停哆嗦,一張口聲音也在顫抖:「一定是她暗中授意,南陽王府有人暗中對盧郡馬下了毒手!」

  「這樣心狠手辣對親生父親都下得了毒手的女子,一旦坐上龍椅,必然禍亂天下。娘娘,還有兩日才是登基典禮。還來得及阻止她。請娘娘立刻派人去拿下姜韶華……」

  「你給哀家住口!」

  鄭太皇太后霍然站了起來,伸手指著范貴太妃怒罵:「你一個深宮婦人,宮門都沒出過,更沒去過南陽王府,盧郡馬和南陽王府的屬官一個沒見過。只憑著自己胡思亂想,就想將弒父的惡名潑到韶華的身上。」

  「別說韶華,哀家也容不得你胡言亂語!」

  「來人,堵住她的嘴,送她回宮去。傳哀家口諭,范氏生了癔症,傳太醫給她診脈開方。什麼時候癔症好了,才能出來見人。」

  一聲令下,不知從何處冒出兩個健壯的宮人來。一個用帕子堵住范貴太妃的嘴,另一個擰住范貴太妃的胳膊。

  范貴太妃嗚嗚嗚嗚個不停,卻一個字都說不出口了。就這麼體面全無地被「送」回了寢宮。

  寢宮被落了鎖。從今日起,范貴太妃不能出寢宮半步,便是伺候范貴太妃的宮人們,也一併被鎖在了宮門內。

  ……

  鄭太皇太后並未下封口令,范貴太妃生了「癔症」一事,飛快地傳進姜韶華耳中。

  這是鄭太皇太后有意在示好賣人情。姜韶華心中有數,當日晚上便「強忍悲慟」,去景陽宮謝了太皇太后恩典。

  鄭太皇太后擺出一副慈愛長輩的模樣,溫聲寬慰道:「范氏糊塗愚蠢,胡言亂語,你不必放在心上。哀家知道,你最是孝順貼心。盧郡馬驟然急病離世,最傷心難過的就是你。」

  「你要為大梁保重身體,也要為肚中的孩子保重自己。」

  姜韶華一臉感激感動:「還是祖母最疼惜我。」

  鄭太皇太后道:「你還沒用晚膳吧!哀家讓人傳膳。」又令人去叫了平王過來。

  平王在景陽宮裡住了半個月,一開始有些不習慣,現在倒也適應了。他既不用讀書,也不習武,每日就是到處亂跑,吃喝玩耍。

  他也不知道自己的親娘心心念念想為他「奪回」皇位結果反被軟禁。這些事,根本就傳不到他的耳中。便是偶爾聽到隻字片語,他也聽不懂。

  平王高高興興地坐下,伸手抓過自己最喜歡的排骨,啃得滿嘴油污。

  姜韶華拿起帕子,為平王擦拭嘴角,順便將手也擦乾淨。(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