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渡素來對姜韶華百依百順,此時聽著這話,卻也急了:「你身子不適,總得找太醫瞧瞧是怎麼回事。」
姜韶華抓著崔渡的手,長長地呼出一口氣:「我自己的身體,我自己最清楚。我沒有生病,應該是有喜了。」
「有什麼喜?」崔渡反射性地接了話茬,顯然沒反應過來:「你這般不適,也能算有喜嗎?」
真是傻乎乎的。
姜韶華抿唇,輕笑一聲。
崔渡看著姜韶華眼眸中盛開的笑意,這才意識到了什麼,眼睛驟然一亮,用力攥緊姜韶華的手:「你是說……你有身孕了?我們將要有孩子了?」
「嗯,應該是的。」
姜韶華前世有過身孕生過子嗣,對這種有喜的症狀自然不陌生。算一算時日,她最後一次月信來的時候是在成親前幾日。成親之後,月信一直沒有來。這都成親三個月了,便是月信再不準時也沒有遲那麼久的道理。
只剩下一個可能,她有喜了。
崔渡高興得咧嘴傻笑。笑了一會兒,忽然又嘆了口氣:「現在宮中這樣的形勢,這個孩子來得實在不是時候。」
姜韶華志向遠大,此次平定宮亂立下大功,正好趁著這千載難逢的良機爭取名正言順地上位。偏偏在這等關鍵時候有了身孕!
女子有孕的時候,難免比平時虛弱些。而且,以後肚子漸漸隆起,行走做事都不便利。大著肚子,也會讓朝臣們更清晰地意識到男女之別。
這對姜韶華都大大不利。
姜韶華和崔渡自有默契,一聽便知崔渡在憂心什麼,淡淡一笑道:「孩子來得正是時候。」
崔渡一愣,抬眼看去。
燭火下,姜韶華目光熠熠:「堂兄登基三年,一直在守孝,沒能大婚。突然離世,連子嗣都沒有。接下來,該由誰繼承皇位,便成了難題。平王姜顥血緣最近,卻太過年少,智力不足,根本擔不起天子重任。要等他長大成人,娶妻生出康健子嗣,至少也要八九年。」
「而我,樣樣都遠勝平王。此時有了身孕,數月後便能生下子嗣。有了子嗣,在眾臣眼裡,才算真正成年了。」
這是姜韶華第一次真正袒露要爭帝位的野心。
從爭奪帝位的角度來說,有子嗣的確實更占優勢。
崔渡聞言鬆口氣:「這麼說來,孩子不會耽擱你的正事了?」
姜韶華微微一笑,臉龐比平日多了幾分柔和:「當然不會,你別琢磨這些了,我心中有數。」
頓了頓,又輕聲囑咐:「堂兄喪期沒過,此事暫不聲張。等堂兄入土為安了,我身形遮掩不住了,再讓眾人知曉。」
崔渡連連點頭應下,目光忍不住挪到姜韶華平坦的小腹上。目光熱切得仿佛能透過她的肚皮。
姜韶華順著他的目光,一同看過去。想到一個幼小的生命在腹中孕育,除了喜悅之外,還有些複雜難言的情緒。
前世她養了個白眼狼兒子,傷透了她的心。現在的她,實在不知自己能不能再做一個好母親。
這些陳年舊事,又不便說給滿心歡喜的崔渡聽。她一個人默默思緒飄飛,不知不覺中沉沉睡去。
今夜,她又做了夢。
太和帝再次入了夢境。這一回,他面對著她,隔了六尺左右的距離。就像往日在宮廷里閒話一般,神色輕鬆:「堂妹,多謝你為我報仇。」
她輕聲道:「姜頤是死了,鄭宸卻逃了出去。堂兄放心,我遲早會抓住他,我要親手斬了他。」
姜頌沉默了片刻道:「你三番五次地提醒我,要戒備身邊人。我確實防備姜頤,卻未想到,鄭宸會背叛我。」
「幾個伴讀中,我最信任他,也最器重他。我想過,等過個幾年,就讓他去六部歷練,等他磨鍊出來了,便能當大用。大梁丞相的位置,遲早會是他的。」
「錦繡前程就在前方,他為何還要背叛我?」
姜頌滿目痛苦,情緒激動,臉孔漸漸扭曲,忽然嘶吼起來:「堂妹,鄭宸為何要背叛我?」
她沒有被嚇得後退,抬眼直視:「權勢動人心。鄭宸野心勃勃,迫不及待地想掌權。他沒耐心等十年二十年,只想早日除了你,扶持什麼都不懂的平王上位。到那時,大梁朝堂就成了他的天下。」
「如果不是你及時趕到宮中,他的計劃就成功了。還好你來得及時,他功虧一簣,野心畢露無遺,只能潛逃出宮。」
姜頌身影淡了,面容也漸漸模糊,聲音在她耳邊飄蕩:「堂妹,現在只有你能坐穩帝位,穩住朝堂,守住江山。你別心軟,該殺的一個別放過。誰阻攔你登基,你就斬了誰。等這些反對者到了皇權,我再收拾他們一回。」
「堂妹,你一定能做到。」
……
「郡主,郡主。」
熟悉的聲音在耳邊輕輕迴蕩。
姜韶華睜開眼,映入眼帘的是崔渡熟悉的臉孔:「現在什麼時辰了?」
崔渡顯然這一夜睡得不踏實,眼睛有些紅,卻格外有精神:「現在是巳時正了。太皇太后派人來催了三回,我這才叫醒你。」
巳時正,天色已大亮。
姜韶華一夜睡了五六個時辰,體力恢復了大半。她起身後,換了一件乾淨的素服,洗漱一番,又吃了早飯。
在靈堂里,只能吃饅頭喝涼水。在宮室里沒人看著,早膳倒是精緻可口些。姜韶華胃口依舊不如平日,喝了兩碗粥吃了三碟小菜便擱了筷子。
崔渡時不時看一眼姜韶華的肚子:「你吃得不及平日一半,這樣真能吃飽嗎?」
姜韶華道:「已經吃不下了。先去靈堂,等餓了再吃。還有,別總看我小腹。宮裡個個都是人精,會看出不對勁。」
崔渡點點頭應下。
然而,這等事,哪裡容易控制得住?
進了靈堂,在昨日位置跪下,離姜韶華很近。崔渡根本管不住自己的目光,時不時就要看姜韶華一眼。
還好眾人的注意力不在他身上,偶爾有人留意到了,也只以為長寧伯和南陽郡主夫妻情深。(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