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勸架

  「前日裡你失手將我推進池裡,我受了風寒臥病在床,蘭嬤嬤為我請了大夫,親自道歉要我原諒你。我已經原諒你,自然不會趕你走。」蔣阮的聲音輕輕柔柔,有種令人舒爽的涼意,陳昭聽得卻是心中一沉。

  蔣阮掉進池中後,為了掩人耳目,他只說是自己失手令蔣阮摔倒的,蔣阮這番話說出來,倒是令陳昭想起最近為了避嫌,應該少與她見面的事。只蔣阮現在說出來,是有意還是無心?想到這裡,陳昭又認真打量了蔣阮一眼,只見女孩子站在原地,身上陳舊暗淡的衣物非但沒有令她憔悴,反而襯得她肌膚如雪,眼如點漆,眉如墨黛。而眉目間流轉的神色,竟有一種肅殺的媚意。

  陳昭看的心中一驚,轉而目光又變得痴迷,既然發覺這蔣家小姐是個有滋味的,自然也不會放過,來日方長,倒是不急於一時。想到這裡,他嬉笑著給蔣阮再做了一揖:「都是昭的不是,害的小姐如此消瘦,今日小姐要出門,昭不便打擾,改日再登門賠罪。」

  「誰要你登門賠罪?」連翹瞪了他一眼,陳昭笑著離開了。

  陳昭走後,連翹和白芷才舒了一口氣,白芷皺眉道:「姑娘方才為何那般說,他是個麻煩,怎麼能……」

  「對啊對啊,」連翹跟著道:「真恨不得將他兩個眼珠子剜出來!噁心!」

  「會剜出來的。」蔣阮淡淡道:「他想在遠處默默看著我,就讓他看個夠好了。」

  白芷和連翹面面相覷,只覺得自家姑娘說這話的語氣有些發冷。頓了頓,白芷道:「管他呢,咱們出去走走吧,這幾日莊子上沒什麼事情,東街上應該是很熱鬧的。」

  東街?蔣阮想了想,搖頭:「不,去西街。」

  「西街?」白芷有些猶豫:「姑娘怎麼想著去西街了,西街多是乞丐平民,適逢新年,就更亂了。姑娘還是別往那邊去了,東街脂粉鋪子和酒樓多,也有些新奇玩意兒,不如就去東街轉轉吧。」

  蔣阮搖頭:「去西街。」聲音雖輕,確實不容置疑,顯然已經打定主意。

  白芷一愣,頓時有些為難。

  「哎呀,就聽姑娘的,去西街好了。」連翹拍了拍白芷的肩:「有咱們在,怕什麼,更何況青天白日的,哪有那麼多講究。若是真有問題,還有奴婢們護著,姑娘大可放心。」

  白芷也只得點頭,只是越發疑惑。東西街貧富分化極大,西街既是貧民們居住往來的地方,自然比不得東街熱鬧繁華,自家姑娘平日裡也沒有到西街來的意思,怎地今日就心血來潮了?白芷感覺自己越來越看不懂自家姑娘的心思了,仿佛一夜間,姑娘就多長出了九個心眼,被那雙墨黑的眸子一看,就覺得有些發涼。

  連翹卻是極為高興地,蔣阮這般明顯是開竅了,比起逆來順受,現在這樣有個主子樣就好多了,至少那些個人不敢明著欺負她了不是。

  蔣阮沒有注意身邊兩個丫鬟百轉千回的心思,只安靜的朝前走著,只是若是認真去看,還是能看到她微微發顫的指尖。

  有些事情,從一開始,就應該改變了。

  世間萬物必然有相生相剋的道理,有陰必有陽,有苦亦又甜,有金屋,自然也有平陽弄。東街繁華熱鬧,西街也就破敗冷清。

  似乎完全沒有受到過年的氣氛影響,西街上的的百姓身穿單薄外衣,形色匆匆的趕往他處,並沒有年節閒適的心情。人們臉上多是冷漠麻木之感,比起吃穿用度迫在眉睫的問題,年節似乎也顯得不那麼重要,唯有當街的幾戶人家門口貼著簡單的紅紙春聯和掛著的陳舊燈籠,依稀有些新年的感覺。

  幾個小孩子坐在脂粉鋪子前面玩耍剛撿到的紐扣,偶爾抬起髒兮兮的臉好奇的打量一下蔣阮三人,又轉頭興致勃勃的玩起自己的物事。

  倒是有賣梅花的小商販,鋪子上擺著幾個缺了口的大土瓷瓶,裡頭插著幾隻快要蔫了的紅梅,看見蔣阮幾人眼前一亮,急忙吆喝道:「漂亮的紅梅,姑娘可要一枝,擺在房裡可好看哩,還有香!」

  「這紅梅怎麼賣的?」連翹問。

  小販攤開手掌:「不貴,五個銅板。」

  「這麼貴,」連翹驚道:「不要了。」

  「哎哎哎,」小販見狀,連忙道:「算了,就給三個銅板吧,不能再少啦,家裡小孩還等著吃口熱飯吶。」

  連翹還要再壓一壓,蔣阮已經開口道:「剩下的我全部要了。」

  白芷一愣,有些不贊同道:「姑娘,如今銀子吃緊……」

  蔣阮搖頭:「照我說的作罷,這些花留著有用。」

  白芷便也不再說什麼,從貼身布包里倒出一大半銅子交給小販,小販也沒料到突然做成這筆生意,平日西街上來往都是貧苦人,更不會掏錢來買花兒草兒的,今日卻是意外收穫。乾脆將裝紅梅的瓷瓶也往連翹手裡一擱:「過年了,小姐也討個好彩頭,這瓷瓶就算送的。」說罷就收攤走人。

  連翹手裡捧著裝紅梅的瓷瓶,終於還是忍不住問:「姑娘要這些梅花做什麼,雖然好看,買這麼多也用不著,且花兒隔幾日就萎了,倒不如吃幾個春餅實在。」

  「這花不是來看的,」蔣阮一邊往前走一邊道:「是送的。」

  「送?」連翹好奇的看向她:「送誰呀?」

  蔣阮卻又不做聲了。幾人走著走著,便走到西街的集市上來了。

  西街的集市是西街最熱鬧的地方,比較著來,也是最魚龍混雜的地方,三六九等的人都有,也正因為如此,在這裡發生什麼事都不奇怪,而最常見的,莫過於被偷兒摸了身上的東西。

  眼下就是一樁,三人剛走到集市入口,便看見里三層外三層的圍了好大一圈人,裡頭吵吵嚷嚷的不知道在說什麼。見蔣阮停住腳步,連翹想了想,便和白芷耳語了幾句,兩人在人群中擠了擠,為蔣阮擠出一條小道來。

  三人剛到人群裡頭,便將裡頭的情景看了個一清二楚,只見中間有兩人正在對峙,一人是鬚髮全白的老者,此刻面紅耳赤,青筋暴起,怒不可遏,另一方卻是一個七八歲的女孩子,低著頭淚水盈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