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宮中多耳目,平日裡本就有數不盡的眼睛盯著南苑這一塊,今日蔣阮進宮,本就調動了大家的疑心,見蔣阮與宣沛說了許久的話才出來,中途去探望皇帝的時候好似還瞧見穆惜柔也在,這便讓人百思不得其解。
宣離站在屋中,聽著手下人的回報,目光有些深沉。自從皇帝病倒之後,他要做一個孝子,當然也是更方便自己能從皇帝周圍尋找東西,所以並未回自己府上,而是一直住在宮中,親自為皇帝燒水煎藥。不知道的人,還真的為他的孝心所感嘆,朝中也不時有人寫一寫歌功頌德的摺子,歌頌宣離的孝心。宣離自然不介意自己美名遠揚,在伺候皇帝的時候,也盡力做的盡善盡美。他不必在藥中再使什麼手段了。連夏青都沒有法子的病情,根本不需要他動手。
可是,宣離緊緊皺著眉頭,原先以為皇帝只要這麼一直睡下去直到駕崩,就是再完美不過的辦法了。可如今看來,皇帝的病發卻不是時候,只因為他到如今都還沒有尋到那份聖旨,皇帝早早的寫下聖旨,而那聖旨中根本不是他的名字,這是他早就猜測到的事情,後來更是從李公公的嘴裡證實了這一點。知子莫若父,可知父也莫若子。同皇帝當了父子這麼多年,是從什麼時候起不再將他視作一名父親,而是對手,是絆腳石宣離已經忘記了。這麼多年暗地裡的交手,他從來都沒有站到上風。
包括皇帝暗中對太子的關照和庇護,宣離都一清二楚,正因為如此,他無法更好的進行計劃。宣離有時候也十分不解,皇帝分明就十分討厭太子,太子無能無德,皇帝為何還要袒護他,不讓他將那個位置讓出來。任誰都能看出來皇帝留著太子,不過是暫時不想讓任何人做到那個位置上去了,他在為誰留著太子之位?宣離一直以為,大錦朝中的幾個皇子中,只有他最有資格,可他也清楚的感覺到,皇帝欣賞他,讚美他,總是鼓勵他,待他也極好,可是他心中根本就從沒有想過讓他坐上那個位置。
宣離不解,繼而不甘,這種情感壓抑之下已然變得扭曲無比,他在宮中的爭鬥中將可能造成的威脅一一除去,可到了最後,皇帝還是沒有要改立他為太子的心思。他終於放棄了心中最後一絲仁慈,在皇帝的食物中下了藥。
自古以來,弒君弒父,奪嫡之事中就沒有少見。宣離也不再是當初那個為做這個決定而糾結的人,他坦然的以為,這就是對的,這才是最好的方法。這世上想要什麼東西,就去搶,就去爭,他慣來都是最隱忍出色的獵手,一定會笑到最後。
可偏偏,半路上殺出個宣沛來。
從一個無能的廢物皇子到如今可以和他分庭抗禮的對手,宣離每每面對宣沛的時候,心中都會有一種忍不住憤怒的惡毒感來。在最初的時候,宣沛在他心中,甚至連成為對手都不夠資格。可如今,皇帝竟然有心立他為太子,而宣沛甚至還得了錦英王府的支持,宣離心中哪裡能好過。若是可以,早已將宣沛千刀萬剮了。
方才手下的人又來報,蔣阮與宣沛呆了許久,他心中就有些懷疑,聽說還一起去瞧了皇帝,穆惜柔也在,宣離心中便浮起了一個猜想。
若說這世上聖旨放在什麼地方最安全,無疑就是錦英王府了。或許文武百官會說,從錦英王府拿出來的聖旨沒有任何說服力,因為這根本就是個亂臣賊子之家。可只有宣離知道,皇帝對蕭韶一直報以十二萬分的信任,那信任有時候都會讓他感到妒忌。在曾經的時候,宣離甚至還以為皇帝和蕭韶有什麼血緣關係,可後來派出去的探子卻什麼都沒有查到。宣離清楚的知道,皇帝對錦英王府,從來就沒有懷疑過。
所以,那聖旨真的可能在錦英王府中。
只要想要此處,宣離心中便不由得有些煩躁起來。要知道若是知道了聖旨究竟在何處,下一步自然就是去搶回來,可錦英王府是什麼地方,哪裡就是人輕易能近的了身的。
那探子還道:「方才錦英王妃進南苑的時候,將太后的賞賜也帶過去了。」
宣離手下的探子從來精於此道,自然會將細節也絲毫不漏,將太后的賞賜帶到南苑本不是什麼大事,或許是蔣阮想要挑些賞賜給宣沛。可在這裡說這事,卻好似觸動了宣離心中的一根弦,這會不會是……。一種掩飾的方法呢?
隨即宣離又搖了搖頭,怎麼會,便是真的要人來取聖旨,也不該是蔣阮一個人前來,是蕭韶還差不多。哪裡就會如此草率的過來,這樣明目張胆。
可是,若是這便是她的幌子呢?
蕭韶與宣沛本就沒什麼交流,若是蕭韶前來,或許才是真正的印證了聖旨在錦英王府。蔣阮為了避免這樣的事情發生,隱藏聖旨的下落,兵行險招,打算來個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這又如何?
宣離目光沉沉,已然陷入了自己的思緒。他卻不知道,自己的死路已經被蔣阮牽著鼻子一路引到此處了。蔣阮知道他多疑的性子,一路便是順著他性格上的弱點來布這個局。放走蔣阮,宣離會因此而惴惴不安,抓住蔣阮,怕又是竹籃打水一場空,反而將自己暴露了。宣離如此糾結,思索了許久,終於好似下定決心一般的握住拳頭道:「去,送信給丹真,現在有個機會在她眼前,捉住蔣阮,不要暴露自己。」
屬下領命離去。宣離這才鬆開手,負手而立,看著宮牆外的雲朵,慢慢的溢出一絲冷笑。自己不能輕易動手又如何?總歸是面前還有一把好使的劍,丹真對蔣阮的恨意可是入骨至深,而琦曼在京城中潛伏多年,精通隱藏之道。借刀殺人,用這兩個人的手在合適不過。最重要的是,她們一定會成功。
永遠不要小覷女人的嫉妒心。
回府的馬車上,連翹和露珠坐在蔣阮的右邊,天竺坐在蔣阮的左邊。許是今日連翹和露珠也感覺到了不同尋常的氣氛,雖然蔣阮什麼也沒說,跟了蔣阮這麼久,卻還是能從蔣阮的神情中窺見一點端倪。就是天竺,此刻也顯出了一點緊張的神色來,露珠和連翹雖然不知道是什麼事,卻也跟著緊張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