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月是個聰明人,夏家既然倒了,她一個為了維繫夏蔣兩家關係的棋子也沒有了作用,夏月自己也清楚,以蔣權的野心,終有一日會將她這個沒用的絆腳石踢到一邊。再說她如今在蔣家做主母,蔣家究竟是個什麼模樣她心知肚明,一個空有外殼的府邸早晚會傾塌。蔣權對她不冷不熱,夏月又是正值妙齡,如何甘心。夏家的女人從來都是野心勃勃,夏月即便是個遠方的表妹也不會甘心就這麼埋沒一輩子。蔣阮與她做了個交易,夏月為了自己的前途,毫不猶豫的出賣了蔣權。
蔣權已然氣的要瘋了,周圍的人看著他的目光里都充滿了懷疑,他想要找個能幫忙說出話的人,可最後卻發現能為他說上話的人都不在了。他的妻子,他的兒女,他的同僚,甚至他的盟友,現在一個都沒有在身邊。他突然發現,自己成了被放棄的一個,他成了一枚毫無用處的棄子。
「這就是你想要的?」蔣權沉沉的盯著蔣阮,忽然慘笑一聲:「你讓所有人都背叛了我,我養的好女兒,哈哈哈,我竟然不知道自己養了這樣一個好女兒!」
「多行不義必自斃。」蔣阮淡淡答道:「蔣尚書,舉頭三尺有神明。當日你對我娘做出這一切的時候,就應當想到這個結局。」是的,她就是要蔣權嘗到眾叛親離的下場。前生這個父親運籌帷幄,將所有不被他重視的人都變成他手中的棋子,蔣府的墊腳石,一步一步的為蔣素素的皇后之位鋪路。每一步蔣家人的榮光,都是踩在他們母子三人的鮮血上鑄就。如今蔣權也該嘗試一下這種滋味。這種掙扎無門,孤獨絕望,而猛然間發現被所有人背叛,發現自己一無是處的可笑。喜歡下棋?可以!今生就讓執棋的人換位,這局棋由她來寫,而他,只是棋局上最後一步殺局中無用的棋子,一步廢子而已!
蔣權猝然閉嘴,他直直的看向蔣阮,蔣阮毫不掩飾的恨意和瘋狂目光就這麼落在他眼底,他突然感到一陣懼怕。他不知道蔣阮的恨意從何而來,一個人怎麼會露出這麼可怕的神情,好似一隻吃人的野獸。
「蔣權,你可認罪?」孫旭看如今鬧騰的也差不多了,一拍驚堂木喝道。
蔣權有些木訥的回過頭來,他看著堂上的孫旭,忽然慢慢的笑了起來,他站在中間,有些不屑道:「孫旭,你裝什麼清高姿態?大家同朝為官,既是為官,便沒有什麼清白的。今日你這般待我,我自認權勢不如人,無話可說,這罪,我便也認了!可你記著,我不過是屈從於權勢,今日但凡我的權勢能再與之抗衡一些,無論如何我都要爭上一爭!」
蔣阮聽聞他的話,眼角便慢慢地向下彎了彎,微微笑了起來。不愧是蔣權,為官多年,一眼便看出了重要所在。今日之事,其實人證不是最重要的,物證也不是最重要的,端看這案子怎麼審了。孫旭的流露出的態度才是最重要的,蔣權大約是以為孫旭會看在同僚的份上不敢做的太過,可孫旭如此態度便只能說明一件事情,有人在為蔣阮撐腰,無論那人是誰,能讓孫旭都為之折腰的,必然來頭不小。蔣權在認罪的時候甚至還留了一手,他故作這般大方認罪,可最後幾句卻是令人遐想,讓人不由自主的想到其他的事情。便是認罪還要順勢往蔣阮和孫旭身上潑一盆髒水,也實在是心機險惡了。
只是蔣權怎麼會做這樣的事情呢?蔣阮微微一笑,蔣權向來不會在無用的事情上浪費時間。既然已經認了罪,這樣無關痛癢的潑髒水又能起什麼作用?這般作為倒像是什麼都辦法的無能之人最後胡亂攀咬,看在蔣阮眼裡,只覺得可笑。她慢慢的站起身來,走到蔣權身邊,眾人都默默地看著這一對父女,蔣權情緒激動,一張老臉漲得通紅而扭曲,本就瘦的凸出顴骨竟然有些發黑,再無當年瀟灑的年輕官人之貌。而蔣阮卻正當妙齡,生的雪膚花貌,神色卻平靜的很,甚至還帶著一絲溫柔的笑意。
這兩人一丑一美,一狂躁一平靜,一怒一笑,瞧著實在是沒有一絲父女之態。蔣阮走到蔣權面前,蔣權緊緊的怒視著她,他的目光里有憤怒和怨恨,甚至有一絲恐懼,卻實在是找不出一絲溫暖。蔣阮已經習以為常,她在蔣權面前停下腳步,忽然嘆息一聲,輕輕道:「原來從來都有雄心大志清流入骨的蔣尚書,也會有屈從於權勢的一刻啊。」
她說的嘆息十足,卻像是一記猛捶猛地擊打在蔣權的心上。眼前模模糊糊出現的,竟是當初他春風得意成為朝廷新貴的時候,縱然野心比天大,際遇卻比紙薄。他一向要做出清流不與世俗合污的模樣,如今卻是要主動承認拜倒在權勢的腳步之下。這對他來說是致命的打擊,也是無法忍耐的恥辱。而這恥辱還是來自於他這個從心底碾入泥土的女兒。
蔣阮約是光鮮,蔣權就越是覺得自己如今地位的卑微。他從心底是個懦弱又虛偽的人,從來都看重別人看他的目光,所以才用了那麼多年將自己打造成一個清正廉明的模樣。此刻這層外皮一撕開,蔣權再也忍不住,竟是覺得胸中一口氣提不上來,直直的昏了過去。
兩個官差連忙將蔣權帶了下去,孫旭一拍驚堂木,喝道:「罪臣蔣權當堂認罪,同妾室夏氏合謀害其髮妻,殘害子女,十惡不赦,罪證昭昭,千人眼觀,國有國法,家有家規,惡性諸種,按律打入天牢,隔日宣案斷!」
外頭看熱鬧的人群頓時沸騰了起來,趙光緊緊捏著拳頭,今日他已經克制的很好了,可即便是聽到蔣權認罪,也知道他鐵定跑不了罪責,趙光還是止不住的失控。趙元甲安慰著他,趙元平和趙元風卻是對視一眼,目光皆是有些沉重。
蔣阮漠然的站在原地看著蔣權被拖走,慢慢的垂下眸子,這便結束了?當然不。
宮中一隅,蔣丹一改往日的閒適姿態,竟是變得有些焦慮起來,就連身邊的貼身宮女都瞧出了她的不對。她用力的在椅子上重新坐下來,慢慢的抓緊椅背,一邊的宮女終於忍不住道:「娘娘可是在為蔣尚書的事情掛懷?娘娘且注意著自己的身子,陛下知道了也會擔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