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沛兒,你長大了。」蔣阮微笑道。
「母妃,前世今生加起來,我便也有弱冠之年。」宣沛眨了眨眼:「母妃斷不能拿看小孩子的眼光看我。因為我本就不是什么小孩子。」他看了一眼蔣阮,忽而笑了:「不過母妃雖然也活了這麼長,可模樣還是如前生一般美麗。只是不知道蕭王爺知道自己的妻子竟是比自己大了如此多的歲數,會不會氣的發狂。」
蔣阮一怔,又好氣又好笑,點了一下宣沛的額頭笑罵道:「盡胡說。」然而心中卻是認真的思索了起來,蕭韶自是不知道她是活了兩世的人,而前世今生加起來,年紀也比蕭韶大了不少。這女子比男子大得多,實在是有些說不過去,縱使外表上瞧不出別的,到底心中也不是滋味。
見蔣阮果真認真的想起這回事,宣沛眼中閃過一絲不滿,拉起蔣阮的手道:「我原先並不知道他與你的關係的。錦英王這親提的突然,我本覺得母妃嫁給他不算做什麼好事。可後來一想,這世上如今能與宣離抗衡的,似乎只有他了。嫁到錦英王府,總比與宣離扯上干係的好,白白便宜錦英王了。」宣沛冷哼一聲,到底有些不是滋味。這一世還未相認便教蔣阮嫁給了蕭韶,原本就是看在錦英王府勢力廣泛,日後無論王朝怎麼變遷,蕭韶的地位卻是不可撼動。但若是早些知道蔣阮也是重生於這個世上的話,他就是怎麼也不會讓蕭韶娶得這麼稱心如意。
蔣阮失笑,摸了摸他的腦袋:「小小年紀,不要整日故作老成。」卻渾然忘了自個兒方重生的時候,倒是與宣沛如出一轍。
宣沛攥著她的手:「不論如何,母妃,我們還能再見,總是幸運的。我在宮裡,這段日子總覺得有些不對勁,宣離遲遲未有什麼別的舉動。還有引毒的事情,有人在暗處盯著您,母妃要多加小心。」
「你不必擔心我。」蔣阮搖頭:「我平日裡並不時常在宮中,錦英王府戒備森嚴,總是不那麼容易讓人得手的。倒是你,深宮之中危機重重,其中艱險你我都心知肚明。加之如今你又得皇帝看重,不知有多少人暗中盯著你,只等抓住你的把柄好好說道。沛兒,千萬不要與他們正面抗衡,有什麼事立刻讓人到王府里來,回頭我讓蕭韶再與你找幾個人來保護你。」
感覺到來自母親的久違的關懷,仿佛隔了一生一世。這一世宣沛在宮中看盡了冷眼,嘗盡了荒涼心酸。從來不輕信別人,也不會接受道別人的善意。只有蔣阮能打開他心底柔軟的地方。此刻她這般溫柔關切的與他說著話,宣沛的心頭一酸,幾乎要流下淚來。
然而他畢竟不是前世那個想哭就哭,想笑就笑的孩子,他眨了眨眼,把眼底的淚光憋回去。笑道:「母妃不必太過掛懷,我身邊的人也不是吃素的。蕭韶的人太過惹眼,放到我身邊難免引人懷疑。這宮裡雖然想要對付我的人不少,可有那個本事的話就儘管來吧。看看最後是誰倒霉。再說了,父皇如今待我信任有加,若誰想要動麼手腳,父皇也是不會善罷甘休的。」
蔣阮聽他說起皇帝,語氣里竟是瞧不出特別的情緒,一時間也猜不透宣沛心裡真實的想法,便看著他道:「沛兒,如今陛下信任與你,看在別人眼裡便是別有用心。可你也知道,這並非空穴來風。你是如何想的,我想聽聽你的看法?」她問的有些遲疑,每一個皇子最後的目標都是坐上那把椅子,誠然,她不希望宣沛也為了那個位置去爭去斗,而失去本應擁有的快樂。可如果重活一世的宣沛已經有了這個野心,她也會毫不猶豫的支持他。母子之間什麼都不必說,不管宣沛想要做什麼,她總是站在宣沛這一邊的。
「母妃多慮,」宣沛笑著搖了搖頭:「討好父皇,博得他的信任不過是自保而已。有了父皇的偏心,至少沒有人敢輕易動我。至於父皇的心思,我不想妄加猜測,以後會如何發展,我也說不清楚。我現在首先要做的是為母妃和自己報仇罷了。這天下的江山雖然姓宣,可也輪不到他來掌握。」
他話中有淡淡的戾氣,蔣阮本想勸慰,可一想到自己又何嘗不是。滿身戾氣而來,只為報仇血恨。前生的冤屈實在太過慘烈,今生無論如何都不敢忘懷。她便跟著笑了笑,道:「我總會護著你的。」
兩人又說了一會子話,蔣阮不能在南苑久留,便囑咐了宣沛接下來應當注意小心,自己離開了。等蔣阮走後,明月走了進來,站在宣沛身邊,沉默了一會兒,突然道:「殿下為什麼不告訴王妃實話?」
宣沛對天下究竟有意還是無意,至少在明月看來不是全然無意的。他所做的每一步都是在為奪得這個江山而籌謀。包括怎樣不動聲色的討了帝王的關心。還有在朝中開始漸漸籠絡一批官員,雖然一切都做的天衣無縫,可假以時日,必然能為奪嫡添上一份大助力。
這樣的問題平日裡宣沛是絕不會回答的,他骨子裡尤其漠然,然而今日卻也不知是不是因為蔣阮而將他的態度軟化幾分,竟是顯出了幾分溫和疲憊來。他道:「她希望我做個天真良善的皇子,我又何必將這個假象撕扯開給她看醜陋的真相。多一日在她眼中我只是個孩子也是好的。總歸奪這個江山,也不過是為了保護我想要保護的人罷了。」
想要保護蔣阮,讓她不受傷害。首先便需要站到一個至高無上的位置,將那些藐視他們的人統統踩在腳下,只有絕對的權力才是絕對的安全,為了蔣阮,就算帝王之路充滿了殺戮和血腥,那又何妨?
明月不再說話了,知道再問下去宣沛也是不會與她多說的,只是默默地退到一邊。
卻說蔣阮出了南苑,剛沒走幾步,便聽得身後傳來一個陌生的聲音:「弘安郡主。」
她轉過身,只瞧見幾個太監宮女圍著一個灰衣人走了過來。那人一身長長的灰色長袍,帽子幾乎要將上半截臉蓋住,只看得見一個精緻的下頷,聲音竟是有些雌雄莫辨,第一眼瞧上去就給人一種美麗而詭異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