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素素聽八皇子一席話說完,整個人搖搖欲墜。起初還在竊喜的心情此刻已經被痛入骨髓的恨代替。從來沒有一刻像眼前這般這樣妒忌蔣阮,發瘋的妒忌!蔣阮憑什麼,搶走了她嫡長女的身份,還要搶走她的心上人,憑什麼!
蔣阮淡淡的瞧著宣離,重生以來,對於宣離,就如一隻曾經吃過肚子裡的蒼蠅,她總是能避則避,這還是頭一次與他距離的這樣近。他眼中分明一絲輕易也無,偏偏說出的話這樣動聽而誠摯。恍惚時光倒流,又回到上一世,寧水谷的桃花開得粉艷而多情,她諾諾不知如何自處,宣離站在桃花之下看著她笑的溫柔而體貼。他說:「阮兒,我是真心喜歡你。」
我是真心喜歡你,說的多動聽。他只說喜歡,卻不提求娶。他說給不了她名分,她也就信了,體貼她的難處。上一世,她多希望能親耳聽到宣離說:「你可願為我的妻?」
為了成為她的妻,為了想要當得起他一句喜歡?她委屈自己代替蔣素素進了那殺機重重的深宮之中,被虐待,被侮辱,被嘲笑,被狠狠踩碎在塵埃里。
他怎麼能視而不見?當他利用完她,宣布她是禍國妖女,看她狼狽的跌倒在大殿中時,可有想起那日寧水谷中,桃花樹下,那一句:「阮兒,我是真心喜歡你。」
這一世,她終於聽到了那一句:「你可願為我的妻?」,可那又如何,她已經不稀罕了。
宣離看著蔣阮,他有自信,蔣阮自小不受父親寵愛,母親早死,又在莊子上生活了五年,這樣的人,只要有人對她好一點點,就會獲得她感恩戴德的喜歡。要打動她的心,很容易的。
可是與蔣阮對視著對視著,他的笑容突然慢慢僵住了。
那是一雙怎樣的眼睛啊,分敏美麗的若山澗的清泉潤澤清澈,偏偏蒼涼的像是開在荒蕪之地的黑色罌粟,那雙眸子中涌動的情緒激烈又平靜,那不是愛慕和感動,也不屬於任何一種欣喜。那不是愛,是恨。
宣離一怔,他沒有看錯,那是恨,是仿佛恨到骨子裡,恨不得吞吃他骨肉,喝掉他的鮮血的恨。而那恨中又夾在著一種厭惡,仿佛他是什麼腐爛的玩意兒似的。
他的神情慢慢僵住了,為什麼?
在那樣情緒濃烈,愛恨複雜的目光下,宣離腦中竟有一種茫然的空白,仿佛不知道接下來應當怎麼面對一般,面對蔣阮的目光,他心中竟然生出淡淡的恐懼。
這是為什麼?
他極力想要弄清楚,然後他就看到面前稚嫩的少女突然對他露出一個冷笑,含著淡淡的嘲諷擲地有聲道:「我、不、願、意。」
蔣阮高傲的仰著下巴,語氣分明是謙恭的,神色卻似高高在上的公主:「承蒙殿下美意,不過臣女志不在此,殿下此番話令臣女心中惶恐,實在是不敢高攀。」說罷便伏下身去,面對著皇帝磕了一個頭:「望陛下成全。」
無論宣離說的如何生情,她竟然是心如鐵石,猶自不動的姿態。
陳貴妃面上的笑意更深了,眸中的光色幻變,竟是一點也未生氣的模樣。
皇帝雖然惱怒蔣阮這麼不識抬舉的舉動,可也不能當著文武百官的面來強迫蔣阮答應宣離。便有些煩躁的揮了揮手:「既然如此,就是你和老八沒有緣分。」
宣離面色有些不佳,沒料到今日胸有成竹的事情就這麼被蔣阮冷硬的一句話便落空了。他探究的看向蔣阮,實在不明白蔣阮為何想都不想就拒絕他,神情不見有一絲鬆動,為何對他流露出那樣的恨意。若只是為了蔣素素,為何恨得如此深?
蔣阮將宣離的表情瞧在眼裡,心中無聲冷笑。這一世,他依舊是用了與上一世同樣的手段,希望收買她的心,讓她為他辦事。世上哪有那麼便宜的事情,難道宣離以為他屈尊下貴願意來騙人,別人就應該對他感恩戴德嗎?
莫聰搖了搖頭,語氣頗為惋惜:「這八皇子真風流無限,可惜遇上的是蔣家這個毒……小姐。註定要被無視嘍。」
蕭韶淡淡的看著蔣阮,練武之人視力本就好,方才蔣阮看向宣離的目光他看的一清二楚,裡頭可沒有一絲一毫的愛意,而那恨意卻是令人心中有些疑惑。她怎麼會如此恨宣離。有一個瞬間,讓人覺得她幾乎要就此消失,仿佛本來就是不屬於這個世界一般。
將心中的念頭壓抑下去,蕭韶突然皺了皺眉,多年的直覺讓他敏感的察覺空氣中到有什麼東西不對勁。他輕輕地按住腰間的匕首——宮宴之中臣子不許攜帶武器,而他是例外。皇帝破例允許他帶。
宣離與蔣阮行了一禮,神情遺憾的退回自己的位子。那黯然的模樣讓宮中的女眷們心疼不已,一邊慶幸蔣阮沒有接受宣離,一邊又暗恨蔣阮不識好歹,竟讓這樣神仙一樣的人物傷心。
蔣阮與蔣信之微微一笑,經過這麼一出,皇帝的興致也被擾了不少,大手一揮,道:「開宴。」
布菜的宮女魚貫而入,俱是手中托著一個托盤。其中領頭的宮女身材窈窕,眉目清麗,衣著與其他宮女不同,身後跟著另外兩個衣著不同的宮女手持托盤朝皇帝身邊走來,一人立在原地,另外兩人開始為帝後和太后斟酒。
皇后身邊的宮女拿出銀筷準備來蘸酒水。那領頭的宮女正在斟酒,手剛剛提起酒壺,猛地從白布下抽出一把匕首就狠狠地朝皇帝胸口刺去。
「吥」的一聲,卻是一道勁風夾雜著某物而來,將那宮女的匕首打的一偏,堪堪錯開了致命之處。竟是一顆金色的紐扣。
高座上,幾乎是與此同時,蕭韶飛身掠起,朝皇帝身邊趕來。關良翰神色一頓,猛的一拍桌子站起身來,周圍婦人哪裡見過這陣勢,俱是驚聲尖叫起來。那些身穿粉衣的宮女中又是齊齊一震,有幾個突然飛身而起,俱是拔出藏在腰間的軟劍朝皇帝面門直奔而去。
「狗皇帝,納命來!」那些女子嘴裡呼喊道。
竟是混在了服侍的宮女之中!
今日服侍宮宴的宮女們少說也有幾百人,這麼一亂,殿中亂作一團。皇帝大震,侍衛拼命道:「護駕!護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