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研幾人上前向皇后貴人見禮,皇后年過不惑,保養得當倒不顯得很老,常年身居高位卻沒有高高在上的氣息,許是並不受寵,只有皇帝的尊重和太子這個兒子,一眼看上去竟與尋常官家婦人沒什麼兩樣,她笑著令夏研他們起身,神情十分敦厚親切。
賢妃年紀稍顯年輕一些,顯得嬌憨可人,有種不諳世事的天真,難怪生了四皇子宣朗那樣資質平平的兒子。德妃年長,坐的端莊賢淑,當得起一個「德」字,五皇子宣華在朝中的風評也是十分穩妥,忠孝勇毅,至少是個賢德之人。
淑妃生的美艷嬌媚,若說陳貴妃是江南一隅的蒙蒙煙雨,淑妃就是異域草原上的一抹亮色。她性子也十分任性潑辣,生的和怡郡主繼承了她的美貌,也繼承了她的脾性,同樣任性跋扈。
而坐在皇后身邊顯得最為溫軟最美麗的,卻是陳貴妃。若說皇后和其餘幾個妃子還有一些皇宮之中貴人的風儀,這一位卻若普通的江南少女一般,毫無一絲一毫的雕琢之氣,坐在這裡便與皇宮格格不入,仿佛將這一帶都帶入了江南蒙蒙的煙雨中。
蔣阮含笑拜將下去,心卻似乎在那一瞬間滯住了。這座上的人都是上一世的老熟人,只不過她太過低微,並不能時常見到這些妃子。然而陳貴妃是個例外。
她不僅不會如其他的宮妃一般嘲笑她,貶低她,反而時常召她去思夢殿說話。陳貴妃性情溫柔,又是宣離的生母,上一世,蔣阮心中將她當做摯友,也當做姐姐。是在冰冷的宮殿中值得信任的親人。
然而這位陳貴妃在背後做的事情,到頭來卻令她覺得一切仿佛是個笑話。她就像一尾陰毒的美人蛇,溫柔里藏著致命的陷阱。她和宣離都是一種人,徹底的涼薄,毫無保留的利用,然後棄而殺之。
陳貴妃瞧著夏研幾人,突然開口道:「你就是蔣大小姐吧,上前來讓本宮看看。」
皇后一怔,若有所思的看了一眼蔣阮。蔣儷不甘的看了蔣阮一眼,眼中難掩嫉妒,蔣丹低著頭不敢抬眼。蔣素素麵色一僵,似是有些不敢置信。蔣阮慢慢的抬起頭來,在抬頭的一瞬間,將唇角的笑容收起,一抬首便是一張稍顯冷淡的面容。
陳貴妃細細的打量她,似乎沒瞧見她面色的不快,微笑道:「果真是個美麗的孩子。」
周圍的諸位夫人見此情景,都開始小聲議論起來。坐在邊上的董盈兒有些不安,想起之前自家母親說過的陳貴妃有心要為八皇子選妃,不由得為蔣阮捏了一把汗。
蔣阮淡淡道:「多謝娘娘謬讚,阮娘愧不敢當。」
她的話語裡談不上熱絡,甚至連基本的恭敬也無,只有一種淡淡的抗拒。這抗拒的姿態聽在陳貴妃耳中,便是輕輕一頓。片刻,她笑容越發親切起來:「不知蔣夫人,大小姐可有婚配?」
夏研身子一僵,心底頓時冒出了一股無名之火。蔣阮,又是蔣阮!這陳貴妃何許人也,宮中如今皇帝最為聖寵的女子,第一句要打聽的蔣家女兒卻是蔣阮,而不是蔣素素。這些人難不成都是瞎了眼不成?蔣阮生的一張狐媚子臉,一看就不是個安生的主。
然而縱使她心中千般思量,面上卻是一絲一毫也不顯。仍是謙恭的答道:「回娘娘的話,阮娘今年方十一,還不曾許過人家。」
「啊,那就好。」陳貴妃美麗的臉上笑容更加誠摯,那張潔白光滑的臉上似乎蒙上了一層淡淡的煙霧,情緒竟是讓人無從猜測。她語出驚人:「這般可人的孩子,自當不能隨隨便便的婚配了。本宮瞧著很是喜歡蔣大姑娘,真想要親自為她指婚呀。」
這話說的太過露骨,周圍的夫人面上都忍不住露出驚訝又瞭然的複雜表情。賢妃饒有興致的看著蔣阮,德妃不動聲色,皇后微笑不動,淑妃卻是忍不住開口,道:「陳姐姐這是說哪兒的話,這婚配嘛,到底還是要看人家小姐自個兒喜歡才是。陳姐姐難不成也是年紀大了,也愛做這些冰人才做的事情?」
淑妃與陳貴妃向來不對付,淑妃看不慣陳貴妃伏低做小一副紅塵之外的模樣,當然更重要的是,她嫉妒陳貴妃有宣離這樣一個驚才絕艷的兒子。而她肚子裡爬出來的偏偏是個女兒,這就意味著,無論她有多得寵,她都不會有一個作為儲君的兒子。五皇子雖然也呼聲頗高,可德妃卻並不得寵,甚至算得上十分低調,比起來,淑妃最討厭的便是陳貴妃。陳貴妃但凡說些什麼,淑妃都會嗆上幾句。
陳貴妃聽了淑妃的話,卻並不生氣,只是看著蔣阮笑而不語。她本就生的五官柔和,這般溫柔的看著一人笑,不知道的,只當她是真心喜愛蔣阮,看的愛不釋手才是。
蔣阮眸光微低,並不與陳貴妃對視。外人瞧著她是害羞,卻無人知道她此刻心中恨意洶湧。短短的幾刻鐘,猶如高手過招一般,在場的夫人小姐瞧不出什麼,只有蔣阮自己知道,她到底在想什麼。陳貴妃的目光哪裡是溫柔,分明就是看中了獵物的毒蛇。
毒蛇麼,她自也是有辦法對付的。
陳貴妃如此「厚愛」蔣阮,夏研心中憋悶至極,接下來的回答便有些敷衍,到底還是流露出幾分不情願。若是往常便罷了,可有了之前慧覺大師所說的天煞孤星之事時,眾人對她從前裝出來的賢淑大度便有了懷疑,此刻她這番作為,大家就更是肯定,尚書夫人其實也是個面甜心苦的,否則陳貴妃特意打聽蔣阮,她何以看上去並不怎麼高興,甚至還有些不悅。
陳貴妃又問了幾句話,皇后便招手讓蔣阮退下。蔣阮剛隨著夏研在座位坐下來,董盈兒便起身走到蔣阮身邊坐下,小聲道:「剛剛真為你擔憂死了,你還好吧。」說罷又有些佩服道:「阮妹妹你可真大膽,方才見你與貴妃娘娘說話一絲緊張也無,若是換了我,怕是早已嚇得說不出話。」
蔣阮含笑:「沒什麼可怕的,我什麼也沒做,又不會受罰。」
董盈兒有些遲疑道:「可是……貴妃娘娘好像很喜歡你,她是不是想要將你指給八殿下。」意識到這話有些逾越,董盈兒不安的看了一眼蔣阮,見蔣阮神情未變,才稍稍放下心來,道:「貴妃娘娘平日裡很少對人這麼上心,今日偏偏拉你說了半晌,阮妹妹別怪我多心,恐怕現在在座的諸位夫人心中都與我一般起了同樣的思量,若真是那樣,你該當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