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賞花

  如今蔣阮身子還未大好,她們兩人自然是不能讓蔣阮做這件事的,只蔣阮自己不繡便罷了,還不許她們兩人跟著繡。

  「姑娘,」連翹不贊同的看著倚窗看書的蔣阮:「眼看著就要交繡帕了,姑娘怎地還如此輕鬆?」

  「不必擔心。」蔣阮翻了一頁書。

  「怎麼能不擔心,」連翹苦著臉道:「若是交不上繡帕,那些人又該找理由苛刻姑娘的用度了。」

  蔣阮嘆了口氣,合上手中的書頁。當初她剛來莊子上時帶了三口箱子,一口是衣物器皿,一口是銀子首飾,還有一口是書籍,這些都是娘親留給她的東西,本以為帶在身邊有個念想,卻是進了虎狼窩,張蘭家的貪婪刻薄,明偷暗搶,最後剩下沒被帶走的,竟只有這一箱書籍了。

  「等不到發用度的日子,我們就該回府了。」蔣阮撫摸著書面封皮上的大字:「別擔心。」

  連翹皺了皺眉,還想說什麼,只見白芷推開門走了進來:「姑娘,芳姑娘來了。」

  連翹一愣,白芷身後出現一個粉色身影,陳芳笑道:「小姐。」

  今日她穿著一件粉色繡蝴蝶棉夾襖,下身是一條同色系的小粉裙,腳踏紅色小皮靴。頭髮梳了一個精緻的流雲髻,耳朵上是沉甸甸的金翅刻花耳墜子,頭上插著一根琺瑯金絲簪。

  連翹冷笑一聲,看著陳芳的目光充滿鄙夷。這一身從頭到腳,全都是蔣阮的東西,也虧得她拉的下臉皮,堂而皇之的將這些東西戴在身上出現在主人面前,果然當得起強盜二字。

  蔣阮伸手支著下巴,淡淡一笑,強盜們有恃無恐,近些日子越發猖狂了,可是沒有關係,既然是討債的,吃了她的東西,總會一滴不剩的給她全部吐出來。

  蔣阮端起桌上的茶水,淺淺抿了一口,才抬眼看向一邊的陳芳。

  陳芳緊緊咬著唇,在莊子上的這些年她早已習慣蔣阮的落魄陰沉,誰知自落水後,蔣阮卻似乎變了一個人般,就像一朵正在慢慢枯萎的花突然得了無限的生機,重新開始綻放起來。蔣阮身上的氣質是陳芳所陌生的,這個官家小姐如今一舉一動都充滿了美感,似乎是習慣了養尊處優的生活,帶著一種高貴的鳳儀。

  陳芳自然不知道,上一世蔣阮被送到宮中後,宮中不乏陰謀陽謀,一個不慎就會被人揪住小辮子,行為舉止更不能有一步差池。宮中規矩很嚴,教養嬤嬤近乎苛刻的訓練令她對禮儀把握的爐火純青,而常年身處宮中特有的環境中,高貴的氣質也就自然養成了。這樣的禮儀出現在宮中美人身上並沒有什麼不得了,但是當一個常年居住在鄉下莊子上,年歲尚小的落魄小姐身上之時,就有一種出淤泥而不染的風度。

  「有什麼事?」蔣阮開口問。

  這樣的態度仿佛真是一個主人家在與自己的奴僕講話,陳芳面上閃過一絲憤恨,勉強壓抑下來,摸了摸自己的髮簪,笑道:「小姐,前些日子外頭送了一盆月下美人來,一直好好長養著,這些日子花苞越長越大,看樣子今夜便會花開了,小姐若是有興趣,不如去看一看。」

  「月下美人?」蔣阮沉吟道:「這個時節,似乎不是月下美人開花的季節。」

  陳芳連忙道:「可不是,一般的月下美人夏秋季才開,這盆卻是早早的就開了,罕見的很,小姐不如去看看吧。」

  不等蔣阮開口,連翹便道:「大晚上的,外面天寒地凍,怎麼能讓姑娘四處走動,受了寒氣怎麼辦,姑娘如今的身子可經不起折騰。」

  白芷也道:「不如將月下美人擺進屋裡吧,姑娘可以在屋裡看。」

  陳芳皺了皺眉:「月下美人,顧名思義就是要在月亮下賞玩才有趣,若是在屋裡看,和平常的花兒一樣,那有什麼意思。再說這月下美人是上了帳本的,隨意搬動,奴婢做不了這個主。」

  連翹還要再說話,蔣阮卻微微一笑:「既然這樣,那今夜便去看看吧。」

  「姑娘,」白芷勸阻:「外頭太冷了,凍壞了身子可麻煩。」

  陳芳捂嘴一笑:「白芷姐姐,連翹姐姐,小姐都答應了,你們還在說些什麼話呢,咱們做下人的最重要的就是聽主子的吩咐,你們怎麼能隨意為小姐拿主意,豈不是欺負小姐。」

  這話說的誅心,連翹和白芷都變了臉色。蔣阮放下茶盞,慢慢道:「芳兒說得對,不過我的人自己管教就好。倒是芳兒出乎我的意料,沒想到也喜歡月下賞花這樣的風雅之事。」

  陳芳撫了撫垂在胸前的一綹長發:「奴婢雖然是莊子上長大的,平日卻也喜歡讀些詩詞,月下賞花是雅事,奴婢也是很喜歡的。」想了想,陳芳又道:「對了,今夜子時,小姐可要依約到梨園,月下美人就擺在梨園門口處,奴婢到時也會過去。」

  「我知道了。」蔣阮點頭。

  陳芳鬆了口氣:「奴婢這就先退下,小姐可別忘了。」說罷目光又在屋中逡巡一番,才頗為喜悅的離開。

  等陳芳離開後,連翹憤憤道:「什麼玩意兒,還風雅,我呸,以為穿了別人的衣服就真當自己是主子了!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是誰,厚顏無恥!」

  白芷擔憂的看著蔣阮:「姑娘真的要去梨園,姑娘,奴婢有一話不得不講,陳芳此人尖酸刻薄,如此示好實在反常,小心有什麼別的心思。」

  蔣阮淡淡一笑,白芷和連翹兩個丫鬟,上一世入宮之前,連翹便因對將蔣權出言不遜被杖斃至死,其實只不過是連翹不甘自己代替蔣素素入宮,找到蔣權求情,不知怎的卻惹怒蔣權,落到一個慘死的下場。說來說去都是為了維護自己心切,連翹雖然潑辣爽快,卻是個有分寸的,想來蔣權暴怒,其中也有蔣素素母女的功勞。

  白芷倒是陪著自己平安入宮,想必是蔣素素母女看白芷性子溫和掀不起波浪,才放心讓她陪著。逼宮之時自己讓白芷抱著沛兒逃走,沛兒最終被捉住,想來白芷也是凶多吉少。

  這兩個丫鬟陪伴她短暫而悲慘的前世,盡心盡力的陪伴她,她卻一個都沒保住。就如同沛兒和大哥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