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瓊心善,尤其對熟悉的人。
福多海也算看著她長大的。
曾經在宮裡一人之下萬人之上,連各宮娘娘都要給他三分薄面,何等風光。
如今卻落魄到這般境地,實在讓人唏噓。
殷瓊於心不忍,吩咐宮女請大夫來。
宮女沒有馬上執行命令,低著頭欲言又止。
「公主,請太醫,是不是要先請問過陛下的意思。」
殷瓊嫁給韓影后,每天和裴洛妍、羅婉婉幾個形影不離,耳濡目染,心性也成熟了不少。
福多海如此落魄,定然是見罪於皇帝,自己同情福多海,作主為他請太醫,等於是在與皇帝作對。
父女骨血相連,卻要時時擔心被誤會,反而不如尋常百姓家,一家人親親熱熱,親密無間,想想不禁心酸。
殷瓊嘆了口氣。
「讓你去便去,我自有主張。」
話都說到這個份上,宮女不敢不從,心裡忐忑不安的請了太醫來。
卻不見了殷瓊的身影,叫來守在門口的小內侍,才知道她去上書房了。
殷瓊去而復返,讓皇帝頗感意外。
「怎麼又回來了,敢是又想起問朕要什麼東西?」
「如果是讓朕召回韓影,你就不必開口了,國家大事,由不得你胡鬧。」
殷瓊低頭在皇帝面前跪了下來。
「女兒的確想求父皇賞女兒一個恩典,卻不是東西,而是人。」
多福海從昏迷中醒來,眼前是鴨蛋青色的床帳。
不禁納悶,陰間也有床帳?
開門聲響起,接著是輕盈的腳步聲。
「桂花姐姐,多公公醒了嗎?」
「還沒,方才餵過藥,燒已經退下去了。想必也快醒了。」
「有勞桂花姐姐受累,夜裡多在意著些,多公公的病好了,公主重重有賞。」
多福海反應過來,是公主救了自己,瞬間老淚縱橫。
老健春寒秋後熱。
多福海好歹是六十來歲的人了,一場病養了小半個月地痊癒。
大夫把過脈,說他大好了,不必再吃藥了。
多福漲便撐了一把拐杖來見殷瓊,一進見便跪地俯首。
哽咽良久卻一個字都不敢說。
說什麼,都顯得他怨恨皇帝含沙射影。
殷瓊於心不忍,命宮人扶他起來,又賞了他一個座位。
「父皇擔心我年輕不懂事,無意中得罪了姐妹,特意將公公賞給我,時間提醒我一些。」
「公公只管安心住下,有什麼不習慣的地方,只管和桂花說,或者來找我。」
多福海深深行禮,默默退了出去,從頭到尾都沒有說一句話。
等他走後,宮女忍不住替殷瓊不平。
「公主救了他一條命,還為他求陛下求了那麼久,他竟然還句道謝的話都不肯說。」
殷瓊已經不是當初那個單純到蠢的小白,知道多福海不道謝,才是對她最大的謝意。
卻也沒有與宮女爭論,淡淡笑了笑,轉開話題。
「也不知駙馬走到哪了。」
「走的匆忙,也沒給他多準備些衣物。一路上要受苦了。」
宮女連忙安慰殷瓊。
「駙馬是有大本事的人,不會被這點小事難倒的,公主儘管放心好了。」
也就忘了多福海的事。
多福海自此在韓府住了下來。
一間小院,一架葡萄樹,一壺茶。
平時並不出門,閒來無事便在小院裡種花種草,聽風品茶。
卻是大半輩子難得的清閒。
偶爾殷瓊來看他,見他這裡寂寞的很,便要給他安排幾個下人陪他聊天解決。
多福海極力推辭。
最後殷瓊還是派了兩個七、八歲大的小廝過來。
小廝不是內侍,不必受身體殘缺之苦。
性子也活潑自然得多。
時常犯錯闖禍。
多福海也只是笑眯眯看著,從來不教訓他們。
他們都說多福海和善,像家裡的老祖父。
多福海也只是聽聽而已,不再往心裡去。
小印子傷了他的心,他不想再信這些孩子的奉承。
本就是殘缺之人,還是不要奢望親情了。
殷瓊見他自得其樂,便也不再過多關注他。
但十天半月,總會親自去小院看他一趟,也沒有哪個下人敢慢待他。
殷瓊幾個每天對韓影日思夜想,吃不下睡不香。
洛洛妍覺得這樣下去不是辦法。
提議她們一起把韓影在京城的生意經營好,萬一韓影哪天需要用銀子,也不至於拿不出來。
比坐在家裡愁眉苦臉發呆有意義。
殷瓊沒做過生意,擔心自己做不好。
羅婉婉鼓勵她。
「我也沒做過生意,不會,學就是了。怕什麼。」
殷瓊聽她這樣說,膽子也壯起來,同意下來。
這邊殷瓊興致勃勃跟著裴洛妍學做生意。
那邊韓影一路上「撿」了幾千流民,浩浩蕩蕩趕赴西南。
只是行路自然沒有這麼多流民可撿。
不少流民是聽說後,追了幾天追上來的。
流民多,對改土歸流來說是好事。
但管事看著日漸減少的銀子卻愁的不行。
找個機會來見韓影。
「東家,咱們帶來的五萬兩銀子,如今只剩不到兩萬兩,接下來還有一千來里路呢……」
只是吃大餅,看似花不了多少錢,架不住人多,而且都是青壯,長途跋涉趕路,體力消耗的又大,一人一頓至少五個大餅打底。
再加上不少流民長期生活不穩定,身體或多或少有一些隱疾,趕了幾天路下來,發了病,請醫問藥花的更是不少。
積少成多,銀子就跟水一樣嘩嘩往外流。
接下來流民只會更多,這兩萬銀子鐵定是不夠用了。
韓影也沒想到銀子這麼不禁花。
不過他從來沒有真正為銀子的事發愁過。
銀子不夠用,賺就是了。
接下來每到一地,便主動找上當地官府,幫忙緝拿要犯、剿匪、甚至幫著百姓收糧、耕地。
只要給吃的,什麼活都干。
韓影這番作為,副手戶部員外郎錢申都看不下去了,跑來勸他。
「大人,陛下派我們來是平定亂軍的,您這帶著流民到處打短工,有損朝廷形象啊。」
這話韓影就不愛聽了。
「我讓你們做工了嗎?」
「我有拿一文錢嗎?」
「既然都沒有,憑什麼說我打短工?又能有損朝廷什麼形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