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府還同記憶中一樣,處處都有藥香味,溫梨走在去三哥院子的路上,看著府中的一草一木,既覺得熟悉又分外的陌生。
自出嫁後,她的院子就已經住了別人,若非有要事,她情願在外頭見家人,也不想踏入溫家一步。
知夏垂首在前頭帶路,溫梨幾乎是風風火火的趕到了祿定院。
此事的祿定院還忙忙碌碌的,丫鬟婆子皆是行色匆匆,溫梨邁步入了正屋,竟連個通報的都沒有。
「你怎麼突然回來了?」袁氏正在妯娌面前抹著淚呢,打眼就看到溫梨,很是詫異。
隨即目光落到知夏身上,多少也猜到些什麼,轉頭就去看兒媳林氏。
林氏低垂著頭,也不去看婆母。
溫梨將這些眉眼官司看在眼裡,並未多言語,只上前給溫大夫人,溫二夫人以及袁氏和林氏行禮。
這才道:「我聽說三哥被請了家法,這是怎麼一回事?」
溫梨長這麼大,還沒聽說過溫家哪個主子挨過家法,哪怕是曾經不成器的五叔在花樓與人搶妓子,也沒聽說挨過家法的。
而且溫家的家法可半點不比衙門裡的板子差,上頭掛著尖刺,一板子打下去內傷外傷都逃不掉。
身體羸弱的,三五板子下去就能直接見閻王了。
溫大夫人有些訕訕,只道:「沒事沒事,就挨了兩板子,你大哥正在裡頭給他處理傷勢呢,你別著急。」
至於為什麼會挨家法,她倒是不好說。
下令上家法的還是她夫君,雖說只是兩板子,可人當場就暈死過去,還是被人抬回來的。
溫二夫人也跟著和稀泥:「老三媳婦你也真是的,多大點事,非得把梨丫頭請回來,她那府里也是一堆事兒忙呢。」
又笑著道:「咱們溫家好歹是醫藥世家,怎麼著也不會讓老三落下病根的。」
袁氏和林氏,一個哭,一個沉默不語。
眼見沒人正兒八經的應她的話,溫梨也懶得在這廢話,同林氏道:「嫂子帶我去看看三哥。」
林氏也不等婆母說話,便一口應下,引著溫梨去屋裡。
壓低了聲音一臉愁容道:「阿梨,我知道你和你三哥最是要好,你好好勸勸他,安安心心在家管著那些庶務就行了,何必要摻和到朝堂里的事去。」
溫梨腳步一頓,見身後並未有丫鬟跟著,便問:「嫂子這話是什麼意思,三哥做了什麼?」
林氏還想著小姑子勸勸自家夫君,自不會瞞著,便道:「夫君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幫皇上做事去了,大伯今早得到消息後很是震怒,這才請家法,要不是大哥攔著,只怕……」
她說著便也忍不住落淚。
兩板子下去,人都已經血淋淋的,她心裡也害怕極了。
溫梨卻沉默不語,不知說什麼好。
林氏兀自哭了一會,抹了眼淚這才又道:「阿梨,我知道你日子不好過,可是夫君如此為你,我心裡也很是害怕,蘞哥兒還那么小,這要是萬一……」
溫梨都被氣笑了,這又關她什麼事?
她冷笑道:「嫂子在這話是認真的?」
見林氏目光躲閃,避而不語,溫梨心道溫家這大染缸果然害人。
她垂下眼眸:「從前嫂子嫌三哥高不成低不就,希望他能為自己的前程搏一搏,如今三哥去博了,嫂子又前怕狼後怕虎,覺得不如在家管理庶務,嫂子不覺得自己很矛盾嗎,既要又要還要,天底下哪有這樣的兩全其美的好事。」
「三哥這麼大的人了,又不是我的傀儡,他去幫皇上做事可以是為了搏一搏自己的前程,可以是為了在溫家能說上話,也可以是為了不再庸碌無為,憑什麼就說是為了我。」
「嫂子說我日子不好過,那我的日子是最近不好過的嗎?嫂子這麼一口大鍋太過沉重,我背不住。」
林氏被溫梨一頓嗆聲,臉色都白了幾分,咬著唇不說話。
「好了,別欺負你嫂子,她也是關心則亂。」溫廣郁虛弱的聲音在屋內屏風後傳來。
復又頗為無奈的和妻子道:「素惜你別和她一般見識,她從小到大一遇事就跟炮仗一樣,也是著急上火才說些不中聽的話。」
林氏拿帕子抹了淚,穿過屏風見夫君的傷勢都已處置妥當,但臉色蒼白如紙,虛弱得厲害,心裡便是有怨也壓了下來。
「我知道的,你別說話了,好好歇著……」
堂兄溫廣木收拾好藥箱,從屏風那頭走出來,笑著點了點溫梨:「你呀你,哪有當小姑對嫂子這般說話的,還不快給你三嫂賠個不是。」
溫梨也不是對林氏有意見,但什麼鍋都往她頭上扣,就真的叫人生氣了。
不過大哥給了台階她就立馬下了,隔著屏風誠意十足道:「對不住嫂子,剛才我說話沒過腦子,嫂子別往心裡去。」
林氏也不好揪著不放,不咸不淡的說了兩句,才又去給溫廣郁準備湯藥。
屋裡伺候的都給遣了下去,便只得溫梨和溫廣木和溫廣郁。
溫梨站在屏風外,氣憤道:「三哥,你做了什麼人神共憤的事?」
溫廣郁笑得不行:「什麼叫人神共憤,哪有你說的那麼誇張,不過是投了明路,隨了明君。」
他一笑便扯著傷口,又疼得面容扭曲。
溫梨隔著屏風沒看見他的慘樣,但也心疼得不行:「你悠著點。」
溫廣木面露愧色:「此事確實是我父親太過激進,回頭我會勸勸他的。」
溫廣郁擺擺手:「大伯就是那樣的性子,沒事不過就是挨了兩下,嘶……」
又牽扯到傷口了,雖說只是兩板子,但是真的好疼好疼啊。
溫梨卻捕捉到一絲不尋常,問道:「大伯是因為三哥冒險去查罪證而生氣,還是因為三哥站了隊才生氣?」
上一世溫家突然就被降了罪,全家都被送上斷頭台,溫梨一直都不知道究竟是因為什麼。
雖說她厭惡溫家,厭惡溫家那些迂腐的條條框框,但溫家還有很多人是她在意的。
自然也不希望溫家像上一世那般重蹈覆轍。
然而她的話瞬間讓屋內陷入死一般的寂靜,靜得讓人心頭生出懼意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