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無論如何也不能讓御史台的離譜發言成真

  寧遠侯這話也就是說得好聽,溫梨狀告夫家這事,未涉及人命官司,往大了說就是影響名聲,往小了說就只是家事了。

  也就是說,只要沒弄出人命,就算是皇帝給溫梨撐腰,也不能拿侯府如何。

  最多就是損失些錢財和名聲。

  而且,寧遠侯也看出來了,溫梨如此大張旗鼓的也只是想和離。

  那就離唄,反正鬧成這般,侯府在溫梨身上也討不到什麼好處了。

  何元青去問溫梨:「溫氏以為如何?」

  溫梨的回答就跟寧遠侯猜測的那樣:「大人,民女一介婦人,想的也很簡直,只想能壽終正寢,煩請大人判民女與顧弘延和離,並請侯府歸還這些年從民女身上拿走的財物。」

  何元青沉鳴稍許,轉頭去問吳問:「吳大人,你覺得這案子該怎麼判?要不要判溫氏與顧世子和離?」

  何元青此話一出,圍在大理寺看熱鬧的百姓就炸開了。

  「命都要被夫家害死了,當然是判和離啊,還問什麼問。」

  「這要是不判和離,我就不嫁閨女了,萬一她在夫家被欺負,那我們老百姓豈不是連說理的地兒都沒了。」

  「就是,不判和離天理難容。」

  「氣死我了,這溫氏怎麼這麼草包,求個和離就能抵消侯府幹的那些事嗎,要是我,非得拉著那一家子見閻王去。」

  「得了吧,侯府的人該死是人家該死,但溫氏想活著,想擺脫侯府好好的活著,怎麼就草包了。」

  「可不是,為了不相干的丟命是真的不值得啊。」

  「你們瞧著吧,這能不能和離還不好說呢。」

  人群中突然靜默了片刻,是啊,能不能和離還不好說呢,要是不能和離的話,真就是要把命丟在夫家了。

  片刻後,不知何人突然喊了一句:「判和離,一定要判和離,歸還財物,一定要歸還財物。」

  緊接著就有人喊起了口號:「判和離,還財物,判和離,還財物,判和離,還財物……」

  起先喊口號的聲音還不齊,但很快的那些聲音鏗鏘有力,堅定不移。

  或許他們只是覺得溫氏女可憐,想要幫她一幫,希望她能脫離苦海,覺得跟著喊幾句就是舉手之勞,也有的就是覺得好玩,湊一湊熱鬧。

  但在很多人都沒意識到的內心深處中,他們更多的是覺得幫了溫氏,或許就是幫了他們自己。

  誰能保證自己、亦或是家人,能一生順遂,不會遇到人渣?

  今日溫梨能成功和離,他日,他們自己、姐妹、閨女也能脫離苦海呢。

  吳問簡直被何元青氣死了,這老東西老奸巨猾,真是可惡至極。

  這案子審下來,他什麼態度都沒有,眼見著都到了人神共憤的程度了,何元青這老東西竟然還來玩這一出,給他挖坑跳。

  他今日但凡說一句不能離,只怕回家的路上就要被人扔臭雞蛋,往後百姓提及吳問吳大人,也只會說,哦,那個沒良心的狗官啊……

  偏生何元青跟沒瞧見吳問臉色似的,做出一副為難的模樣,又問:「吳大人,你看百姓們都這麼憤怒,都為溫氏打抱不平,你覺得此案該怎麼判。」

  吳問想要弄死何元青的心思都有了,他冷哼一聲,滿臉憤怒。

  「何大人,這就是你的不是了,寧遠侯府行事十分惡劣,你看百姓們都看不下去了,你說這案子還能怎麼判?」

  他這回答就很順應民心了。

  何元青等得就是這句話,立時就順著台階下了:「既然吳大人都這麼說了,那就判溫氏與顧弘延和離,並命寧遠侯府在十日內歸還屬於溫氏的所有財物。」

  言罷又去看吳問:「吳大人以為如何?」

  吳問黑著臉:「何大人是主審官,何大人覺得好就好。」

  何元青自然是覺得好,捋一捋鬍子,壓下嘴角:「來人,準備紙筆來。」

  木筆扶著溫梨跪下去:「多謝大人成全。」

  小吏飛快的跑了下去準備文房四寶,折返回來時,黑漆托盤上不僅有紙筆,還有印泥,以及準備好的和離書。

  何元青看了一眼,也沒多說,讓小吏將托盤呈到溫梨跟前。

  溫梨將和離書拿起仔細看了看,是規規整整的楷書,且一式三份。

  她一字一句的看完,確認無誤沒有坑後,便提筆寫下自己的名字,並摁下手印。

  小吏這才又將托盤送到顧弘延跟前。

  顧弘延眼睛都充血了,依著他的脾氣,他就是死也絕對不會放過溫梨,怎麼可能讓她這麼輕輕鬆鬆就和離了去。

  但他老子剛才就警告過了,是以,即便滿腔憤恨,也提筆刷刷幾下寫下潦草的大名,隨即將筆一扔,顯然很大的火氣。

  捧著托盤的小吏看了他一眼,見沒下一步了,就出言提醒:「顧世子,還沒摁手印。」

  顧弘延深吸兩口氣,才把情緒壓下去,隨意的沾了印泥摁下手印。

  跟著便看向溫梨,放下狠話:「我不會放過你的。」

  溫梨跟看傻子一樣看向顧弘延,真是搞笑,他不會以為自己就會放過他吧?

  和離書一式三份,一份給顧弘延的,一份給溫梨的,還有一份要在衙門裡備案留底。

  溫梨接過自己的那一份,忍不住又看了一遍,這才妥帖的疊好放進隨身攜帶的荷包里。

  提著的那口氣此時此刻也終於鬆了下來。

  終於,終於順利的和離了。

  至於溫家的族老,呵,離都離了,還管他們做什麼。

  和離書籤了,這案子就算處理完了,但何元青還是提醒寧遠侯一句:「顧侯啊,溫氏的財物可得記得在十日內歸還,大理寺審理的案子,那是要管到最後的。」

  意思你,你們侯府要是賴帳,那就別怪大理寺帶人去要債了哈,到時候就會更丟臉的哈。

  寧遠侯自然說好:「何大人放心。」

  如此,這案子就算徹底審理完了,溫梨被木筆扶著從大理寺出來,外頭的天空都已是繁星滿天了。

  但看熱鬧的人群還沒散去,想看看還有沒有後續。

  在大理寺外頭候了半天的袁氏一把摟住女兒,眼淚撲簌簌的落,一時間都不知說什麼好。

  溫梨身上有傷,雖然處理過了,但這會還是火辣辣的疼,被袁氏這麼一抱,疼得直抽冷氣,說話都有氣無力的:「娘,我疼……」

  袁氏一聽,嚇得忙鬆了手:「娘不是故意的,你哪兒疼,娘看看……」

  說著眼淚又不爭氣的流了下來。

  溫梨拉住袁氏的手就笑:「娘,咱們回去再看。」

  又道:「今兒是個好日子,我們回去好好慶祝慶祝。」

  袁氏拿帕子抹了眼淚,連連點頭:「對對對,咱們回去,回去慶祝慶祝……」

  一轉頭看見周遭圍了不少的百姓,她心裡又是說不出的滋味,剛才百姓們喊口號的時候,她可是聽得清清楚楚的。

  正在這時,看到寧遠侯攙扶著拄拐的顧弘延偷摸的從大理寺的側門出來,袁氏冷笑一聲。

  十分財大氣粗的道:「今日多謝各位俠義相助,為了慶祝我閨女逃出生天,明日起我溫家三房將在京中四城免費布醫施粥一個月。」

  要不是還沒分家,袁氏都想大開流水席,好好打打寧遠侯府的臉。

  呸,什麼玩意!

  周遭看熱鬧的百姓沒想到吃個瓜還能落得實惠,頓時高興不已,好聽話也跟不要錢似的往外說。

  有的說袁氏菩薩心腸,有的說溫梨脫離苦海,福氣都在後頭,還有的直接罵寧遠侯府……

  溫梨在這嘈雜的聲音中上了馬車,離開此處往烏金巷去。

  挨了三十板子,又在大理寺折騰著大半天,溫梨其實早就扛不住了,全憑一口氣撐著。

  此時和離書已拿到,也徹底脫離了寧遠侯府,那口氣便在上馬車時鬆了,都不等袁氏心疼她兩句,便靠在車璧上暈死過去。

  溫梨狀告夫家的案子,因著和離而結案,但因這個案子延伸出的其他問題卻才剛開始。

  第二日早朝,朝堂上就溫梨狀告夫家和離一事進行了強烈的討論。

  有人質問何元青把事情鬧得太大,對百姓造成了影響,不利於大鄴朝的人口繁衍。

  也有質疑溫梨如此大張旗鼓的動機不純,又指責她太過軟弱不知變通才會落入此境地,實屬她咎由自取。

  也有人說寧遠侯府的,總之各種聲音都有。

  當然,說得最多的還是溫梨把家事鬧上公堂,做了個很壞的榜樣,也造成了十分壞的影響云云……

  謝應那張平素沒什麼表情的臉,露出了嘲諷的神色:「諸位同僚都說影響不好,那麼什麼樣的影響才好?藏著掖著捂著,讓人有冤不能訴,有苦不能言?」

  盧永康挑眉附和:「這就是謀財害命,那些指責溫氏將事態鬧大的,是不是家中也有這種欺壓媳婦,謀財害命的?亦或者說,是想效仿的?」

  不得不說盧大人是懂得拉仇恨的,他這話一出,頓時引起諸位的討伐。

  盧永康什麼場面沒見過,雙手一插,來啊,舌戰群儒,他可以的!

  不過,並未吵起來,謝應又開口了。

  「溫氏乃官宦子女,婚嫁尚且能碰到此類事件,尋常百姓遇到的不公只會更多,諸位也知道影響不好,甚至會讓不少人產生抗拒成親,降低人口繁衍,可諸位怎麼不想想應對的法子,怎麼就只能藏著掖著捂著了呢?」

  「遇到問題不解決,問題不會消失,永遠都在那裡,表面上看不到不是真的不存在了,而是內里正在腐爛。」

  殿上一陣寂靜,雖然他們覺得自己說的也有理,但也不能反駁謝應就說錯了。

  盧永康這時站了出來:「皇上,微臣昨日聽聞溫氏女狀告夫家,不對,前夫家,也覺得駭人聽聞,於是連夜反思了一下,這是臣正對此事想出的一些對策。」

  嘉信帝一本正經道:「呈上來吧。」

  盧大人的摺子是早就寫好了的,內容便是就此案上書修改律例,已婚婦人有自主和離權,任何人不得干涉。

  並提議朝廷設立婚嫁衙門,所有婚嫁許雙方自願,再經衙門登記領取婚書,和離也只需要雙方協商好,再經衙門發下和離書。

  另和離有一方不願的,經衙門調解不成,就遞狀子由衙門酌情判案。

  以盧永康為首的御史上前複議,甚至再補充一些問題,只有更離譜,沒有最離譜的。

  御史台上來就開個大,蕭黨一派幾乎全部都站出來反對,就連戴黨一派的也坐不住,出言附和。

  若是子女的婚嫁權不在父母手上,那像他們這些需要聯姻來鞏固關係的可怎麼辦是好。

  所以無論如何也不能讓御史台的離譜發言成真。

  這個早朝一上就上了大半日,嘉信帝什麼都沒幹,就光聽他們吵架了,甚至險些上升到打架鬥毆……

  還別說,嘉信帝看得津津有味的,一點都沒有要阻止的意思。

  要說壞,還得是先生壞啊,看他出的餿主意,這不,完全踩在了他們的痛處蹦躂。

  看見他們氣得跳腳的模樣,可真解氣。

  御史台以盧永康為首的官員們戰鬥力還是十分強悍的,言辭犀利,引經據典,雖人數不占優勢,但完全扛得住蕭黨和戴黨的反駁。

  並就設立婚嫁衙門這個問題,吵了七八天,還沒落下風。

  嘉信帝從最開始的高高興興看戲,歡歡喜喜看他們發瘋,到如今只要一上朝就頭疼。

  真的太吵了,腦瓜子都嗡嗡的。

  一下朝就逮著謝應問:「先生,什麼時候能收網啊,天天聽他們吵吵,我都快要瘋了,趕緊早點結束吧。」

  謝應臉上依舊沒什麼表情,心道,剛開始幾天你不是看戲看得還挺高興的。

  嘴上卻道:「快了。」

  確實是快了,因為朝堂上又吵了兩天,這事終於有定論了。

  至於婚姻自由,設立婚嫁衙門,那是不可能的,別說蕭黨和戴黨不同意,其實就連保皇黨的也不贊成。

  只不過保皇黨的明白這不是真正目的,他們就是裝也要裝出萬分贊同的態度來。

  於是等到謝應提及重新立女戶的事後,反對的聲音就小了很多很多。

  畢竟與失去子女婚配權利相比,立女戶就讓人容易接受得多了。

  溫梨收到這個好消息的時候,正準備差人去侯府收債,已經十天過去了,侯府還沒送來該歸還的財物。